桃枝抬头看她,漆黑的瞳仁散发着期待的光,让人难以拒绝。
这府里全是猫系美人,对她的考验不是一般大啊。
春尽吐出一口气,说:“好,那你便跟着我吧。”
桃枝是她进府后才服侍她的,那时她只有十三岁,但小丫头机灵聪慧,从来没让她操过心。
以她的财力,养一个小丫头应该不是问题。
看了一眼床上放着的包裹,春尽心里小小愧疚了一下。对不起范将军,拿了点你的钱,但我这两年为你操持府中大小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当是我的工钱吧。
春尽原本想第二天一早就走的,但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她准备一次性把往后几十年的纸都烧了,毕竟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娘,您的一辈子毁在男人手里,女儿不想重蹈覆辙,所以以后可能不会再来看您了。这些钱您拿着,在下面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千万别委屈自己。”
春尽在母亲的墓边坐了大半天,日暮西斜才回去。
望着天边赤红的晚霞,她的心情慢慢变好,有种迷雾尽散的轻松感。
当初父亲为了把她这个麻烦处理掉,特意在一众适婚男子中选了最不突出,且花心之名在外的范黎,应该是没想到他会屡立奇功,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大将军。
所以说在官场上沉浮多年又如何,还不是看走眼了。
不过她并不贪恋将军夫人这个虚名,而是想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然也不会想偷偷逃跑。
等范黎回来,她早就已经出京城了。
想到那位从未见过的夫君知道之后铁青的脸,春尽就觉得十分畅快。
男人嘛,都是一个样,没有一个好东西。
马车行驶到闹市,突然被人拦住,春尽掀开帘子一看,是她那草包哥哥。
“见到大哥为什么不下来拜见?”
春尽原本懒得理他,听他这么说,发出一声讥诮的冷笑。
“我乃是有诰命在身的将军夫人,凭什么拜你一介草民?”
郑恪并无官职在身,没了丞相之子这层身份,跟平民无异,春尽自然不需对他客气。
郑恪脸色变得难看,碍于街上人多,驱马走到马车窗边,压着声音说:“郑春尽,给你脸了是不是?信不信我让父亲……”
“烦死了!”春尽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三句话不离父亲,你这个巨婴离了爹活不了是不是?”
郑恪的脸由青到红,再由红到黑,十分精彩。春尽见他张着嘴又要说话,向他一步开口。
“你要是还没断奶就去找你娘,别在大街上乱发疯。快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说完避免他纠缠,让车夫快速驾车,扬长而去。
郑恪气得踢了马肚子一脚,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把他从背上甩了下来。
与此同时,方才出手“帮”他下马的窈窕倩影转身,唇畔噙着笑意消失在客栈二楼。
春尽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快黑了,她晚饭都没吃,洗漱过后就躺下了。
今夜月明星稀,银色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使得她更加睡不着。
于是她披衣起床,走到院子里,坐在藤椅下发呆。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已经非常熟悉了,想到要离开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但并不觉得可惜,毕竟这府里没有一砖一瓦是属于她的。
就算住再久,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
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春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天泛鱼肚白,身上盖着一件从未见过的外衫。
是桃枝的吗?看着有些大。
新的一天从跑路开始,桃枝兴奋得一夜没睡着,春尽刚起身她就背着小包袱来了。
“夫人,您收拾好了吗?”
春尽点点头,道:“我换身衣服洗把脸咱们就走,衣服拿好。”
桃枝接过她递来的衣服,眼里浮起疑惑,这是夫人的衣服吗,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洗漱完,春尽背上包袱推开门,却不见桃枝人影。
她想那丫头应是去后门等她了,便也往后门走,从廊下拐角出去却看到两道陌生的身影。
一男一女,男的身高八尺,身形魁梧,皮肤黝黑,衬得旁边的女子跟仙女一样。
女子一半头发松松挽起,其余的散在胸前,行走间腰间环佩叮当,发间步摇轻晃,身姿摇曳,步步生莲。
走得近了,春尽看清了她的长相,当得起一句“倾国倾城”,那双含情的挑花眼盯着她,似是要把她看透。
她刚要问他们是谁,女子就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双手。
“早就听闻将军说他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夫人,今日一见姐姐果真冰肌玉骨,貌赛貂蝉。”
春尽首先确定了那男子的身份,那个黑炭是她的夫君范黎,那眼前这位?
范黎走到她面前,摸摸鼻子:“夫人,这位姑娘是我从战场上救下的,从今往后住在府中,望你多加关照。”
哦豁,这熟悉的狗血话本子的味道!
春尽还没感慨完,女子就盈盈垂泪,声音娇柔地说:“我也是无处可去才跟了将军,姐姐不会怪我吧?”
第2章
姐姐怎么会怪你呢?姐姐只会打你。当然了,春尽是不会当着范黎的面这么说的,好歹是当家主母,得有容人的气度。
她把包袱藏到身后,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妹妹这是哪里话?将军身边有你这么可心的人伺候,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女子轻吸一下鼻子,眼泪就停住了,晶莹泪珠挂在眼尾,看起来娇弱妩媚,宛若西子。
春尽差点看呆了,还好她定力强,发觉自己不值钱的样子,立刻回神。
抬头却撞进对方雾气朦胧的眼瞳里,那双眸子状若桃花,即使只是随意看她一眼,也似对她含着情一般。
女子视线微移,盯着她的手说:“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春尽心里一悸,把包袱藏得更深,露出假笑:“自然是来迎接你们的,我能去哪儿啊?”
女子眼眸微转,斜斜地看着她,漆黑眼底似有烟波流转,顾盼生姿。
“姐姐果真人美心善,叫妹妹好生感动。”
春尽笑着摆摆手,刚要受下她的称赞,桃枝的声音就由远及近传来。
“夫人,我们快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桃枝的脚步声又重又急,踩在虚空的回廊上,声响巨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一个急刹,差点栽倒在地。
她先是看到了春尽面前的陌生女子,疑惑地问:“这是?”
春尽若无其事地把脸移开,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范黎轻咳一声,桃枝这才注意到后边那个黑炭,连忙跪下行礼。
“参见大将军,您……您不是……”
二夫人明明说将军得三五日才能回来,怎么今天就回来了?那她跟夫人的出逃计划岂不是……
她抬头看向春尽,春尽依旧不看她,面上一派淡然,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
不愧是夫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佩服!
“逃走?”女子眉尾轻挑,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范黎反应慢半拍,经她提醒才抓住重点,看着春尽用眼神询问她。
“妾身不知,兴许是您听错了。”
范黎沉默了一下,战场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回到家里耳朵突然就不好使了,真神奇。
不过他并不拆穿春尽,而是打算将此事轻轻揭过。
“夫人,劳烦你为拂雪姑娘准备一个住处,今后她便留在府里了。”
春尽心想这事要纳妾啊。
再看面前这叫拂雪的女子,云鬓香腮,雪肤花貌,让范黎一路从边关带回京城,定然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了。
心领神会,她笑着说:“那便安排在将军卧房旁边的小院里吧,离您近,方便伺候。”
范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拂雪,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拂雪低头轻笑,道:“无名无分的,单独给我一间院子落人口实,姐姐若是不嫌弃的话,便让我住在你院里吧,随便给我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春尽看她,她也在看春尽,两人眼神厮杀一番,未分出胜负。
拂雪眨眨眼睛,弱声问:“姐姐不愿吗?也是,我出身低微,不懂京城的规矩,姐姐嫌恶我是应该的。”
长得美艳又会做小伏低,此女心机深不可测,断不能留在身边!春尽脑子一转,忽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妹妹这是哪里话,我只是怕将军舍不得罢了。”
范黎:“既如此,那便让她在你院子住下吧。”
春尽:……
一唱一和把我当猴耍?迟早跟你们这对狗男女拼了!
拂雪挽住春尽的胳膊,甜甜地说:“谢谢姐姐。”
春尽甩开她的胳膊,淡漠疏离:“不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懂尽管问其他姐妹,大家都很好相处。”
去问别人,别烦我。
拂雪巧笑嫣然:“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话间大眼皮微垂,遮住里面掠过的幽光。
范黎看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觉得自己属实有点多余。
“有劳夫人了,我去看看颦儿。”
他欲溜之大吉,春尽也不想再跟拂雪虚与委蛇,朝桃枝使个眼色:“带拂雪姑娘去安顿一下。”
桃枝会意,一脸“放心交给我吧”的自信表情,起身之际包袱却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银子和金银首饰。
“当啷”的一声过后,周围安静极了。
春尽绝望地闭上眼,桃枝慌忙收拾,刚要解释就被拂雪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