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月白关上门,骂了两句太宰治。
他发现这人还真是八百个心眼子,无论如何都能做既得利者。
他若只是个单纯的治愈系异能者,那结局就是被中原中也抓去港口黑手党;他若不是,打着蟹宴的名头大张旗鼓上门,也能让圣天锡杖对他起疑心,主打一个条条大路得好处,小路也不亏。
最可怕的是,他只是四两拨千斤的将已有情报稍作整合,便做了高高在上的执棋者。
决定了,下次请太宰治吃饭,上十盘蘑菇都不炒熟。
*
收拾了饭桌残局后,戚月白来到这栋公寓最东的房间。
双手结抱为阴阳,左手在上,虔诚的对着东方拜了三拜。
然后摸出能和酒组织联络上的那只手机,输入gin的联络号码,立刻跳转出空白的界面。
「你要我拿的东西我拿到了,该怎么给你」
紧接着,便死死的盯着手机界面,等待琴酒的回复。
从梦魇咒灵的领域中出来后,戚月白便改变了通关方案。
那就是和琴酒见面,对他使用术式,然后逼问出大本营的位置,最后打上门擒贼先擒王。
如此一步到位,还非得加入圣天锡杖给自己留个非法宗教分子的案底做什么。
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戚月白搓搓自己已经是‘大佬之手’的爪子,发誓自己查高考成绩时都没那么紧张。
琴酒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你知道欺骗组织的下场吗」
撤回!这是什么话,他不爱听!
戚月白老老实实打字回复:「是真是假,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实在不是琴酒疑心重,而是戚月白才去了横滨多久?
满打满算刚过三天!
港口黑手党重力使中原中也的凶名整个里世界都有所闻。戚月白呢?只是一个十几年人生都在乡下长大的,性格懦弱的孤儿,除了学习成绩勉强算得上亮点外,毫无建树。
这只小老鼠还搞砸了上一个分发给他的任务€€€€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杀死一个普普通通的,且对组织的存在毫不知情的叛徒十三岁的儿子的任务,并且计划逃出东京,躲起来。
那位先生听说戚月白的所作所为之后,失望的派出了人头马清理门户。
这是事情的转折。
人头马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
去收尸的波本威士忌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用比警察验尸还仔细的多角度、宏观微观拍摄了尸体的几十张照片,还从各种角度分析了尸体的成因,最后得出结论,蓝方威士忌是个变态。
如果蓝方威士忌不是异能者或者咒术师这类特种人群,那这半截人头马就只能是被投进大型工业搅拌机,然后被拖拽上来擦洗干净多余的血液,才成了这副尊容。
如果他是,那拥有这样诡谲残忍的能力的,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但琴酒坚持这只是个意外,因为当年的事发生后,他曾多次去长野县见过戚月白,这人从小到大就是个普通孩子。
但谁叫那位先生固执呢。
结果,竟然真的……
「还在吗」大概是琴酒回忆的时间太久,戚月白急了,发来短信:「任务怎么交接呢」
见面!见面!快说当面递交!
想起那个怯懦孤僻的少年,那张与那个人愈发相似的脸,琴酒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只余一片森然,他回了个地址。
「寄到这里,自会有人接手」
目标无法锁定,戚月白傻眼了。
寄?意思是让他发快递?
要不要加急发个顺丰啊亲?
试探性又问了几句,结果都石沉大海。小茶野先祖是已读不回,琴酒连读都不读,一个刺目的‘未读’大剌剌挂在界面上,似乎戚月白的信息压根不值得他耗费丝毫心神。
戚月白被他这态度惹毛了。
然后他毛茸茸的去厨房又擀了一摞饺子皮。
最后含泪给自己煮了一大碗片汤,撑的在屋里绕着圈溜达了很久,又做了一小时蹲桩,才勉强睡下了。
*
合同到手,奈何老板不信,一定要亲自验证下才行。
得了,还得等。
戚月白表示理解,因为换做三天前,他也不信自己能拿下这个任务。
但谁让他是读书人呢?
虽然说邮寄,但显然里世界的东西不可能用某通某通和某通,别说这有没有,就算有,横滨现在这情况也够呛能营业。
习惯了有事找警察叔叔,戚月白干脆利落的从脑子里翻找出酒组织分配的那名警官部下的联系方式,给他发短信。
「你们这有现在还在营业的邮局吗」
「有的,有的」
对方秒回,就是不知道是否太过紧张,假名都拼错了。
戚月白很有礼貌无视那一丝不体面:「地址是?」
栗川警官:「在擂钵街边缘,沿着大陆一直往海边走,过了大桥,是一栋绿色的建筑物,门牌号是443」
戚月白记下,然后照例道谢,并表示以后有问题还会继续咨询他的。
栗川警官发来一句:「承蒙您的看重」
也不知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情还是假意。
戚月白面不改色的收起手机,往包里塞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上次没有派上用场但看起来很有用的窃听器,没有派上主人希望的用场但很好玩的微型炸//弹,不离身的军刺,外出行走居家必备的银行卡,还有需要邮寄的合同。
背上心爱的小挎包,戚月白骑着机车,严格按照栗川警官说的路走,顺利找到了跨海大桥。
但事情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用花丝和加速甩掉几波突然从路边冲出的衣衫褴褛的人,戚月白一个急刹,皱着眉看向前方。
别人家过了跨海大桥是经济中心,金融重镇,横滨为什么是……贫民窟?
靠近大桥的那部分还好,有些高楼洋房,越往里走越不对劲,建筑破败密集不说,有些白墙上的还有火药的黑灰和弹孔,更过分的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
一个像被勺子挖走的黄油一般,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盆地。
各种简陋的,一看就是自己搭建的简陋棚子在这个大坑的最外层,稍里一些是看起来更结实一点,但实际上也没好到哪去的小房子,到了中间几圈的能稍好点,整体建筑一圈一圈依次向下收拢,鱼鳞一般鳞次栉比。
这还是地球吗,兄弟。
这么一停,立刻有些身材矮小的小孩如蟑螂般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将戚月白团团围住。
他们手中大都拿着短刀,瘦骨嶙峋,几乎衣不蔽体。
其中站在最前方的一个,看起来是这些孩子的领袖,十二三岁,身材矮小,穿着层层堆叠,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布的拼接,手里什么都没拿,耳下辆撇干枯的发丝偏白,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空洞的盯着虚空,没有任何感情。
“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其中一个孩子自以为凶恶的朝他喊道:“否则我们就杀了你!”
戚月白皱眉。
他倒没有在乎他们的态度,毕竟一群连站都快站不稳的小孩能对他做什么。
毕竟他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特意停下来的。
他只是作为一个三观良正的人,本能的对这幅光景感到不适。
“凉。”站在最前方的少年叫住冒失的同伴,他看向戚月白,咳了几声,声音平静的像荒原的风,沙哑,枯凉:“你突然停下,是想要雇佣我们吗。”
被拦下,叫做凉的孩子有些惊讶的看向开口的少年,他没说什么,听话的退下了。
戚月白平静的点点头。
“我需要人带路。”
他的目的地是邮局,但这里混乱的路况,显然不足以让他靠自己的力量找到443号绿色建筑。
芥川龙之介抓住破旧的衣角:“你要去哪。”
“芥川!”身后有个少女惊呼出声,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打劫这个人,怎么突然变了?
作为生活在这片区域的孩子,他们是最底层的,被掠夺,被压迫的存在,有的是贩卖器官和人口的组织想要抓住他们去卖钱,擅自跟别人走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芥川当然知道同伴的顾虑,但他与饿昏了头的同伴们不同,一眼看出戚月白的淡然。
这种目光,他非常熟悉,那是拥有绝对实力的有恃无恐,是这片区域的大人们拥有最多的东西。
不一样的是,眼前这个人,那双干净清澈如宝石的红色眼睛中,有悲悯,有疑惑,有哀伤,唯独没有厌恶、嫌弃和傲慢。他注视他们的目光像一道清风,轻而易举的抚平了在场孩子的情绪。
戚月白答:“邮局,一栋绿色建筑,门牌号是443。”
“在下知道它在哪。”芥川龙之介说:“可以带你去。”
“好。”戚月白点头,随后一抬手,一条细长的金丝便凭空出现在了芥川龙之介枯瘦的手腕上,他没有说太多的废话:“到了地方,我会帮你解开,也会支付相应报酬。”
“……好。”芥川龙之介应下,他的视线不由落在那辆黑色机车,他并不懂车,但他知道那东西的价值买他们在场所有人的命都富裕出许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但他的确没有像事先商量的一样,割断第一个过路人的咽喉。
“但你的车子需要藏起来,因为再往里走就是成年人组织的地盘,他们拥有机关///枪和炸///药,道路上也铺了尖刺和火药。”
这个城市疯了吧。
看着眼前本该读小学生,却对这些习以为常的一群孩子,戚月白有些疲惫。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但我的车该怎么办。”
心生怜悯却只能袖手旁观,善于共情却深感无能为力。
他能做什么?
芥川龙之介注意到那双眼睛中过于复杂的情绪,但是他并没有当作一回事。
对于野狗一样不堪的他们来说,陌生人的善意奢侈且无用。
不是没有起过多余心思的同伴,但结局却大多是成为医疗船上一具轻飘飘的尸体,最好也只是被掐断希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