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印……”紫袖看着朱印平静的面容,忽然醒悟,“你就是清印?”他讶异地望着那张素淡面孔,不想熟识的人竟是第四罗汉,不禁问道,“你,你当真是和尚?”
朱印瘦长身躯朝台阶上轻捷一坐,像是难得回忆起往事,温声道:“我五岁时跟着父母游山,听见寺中经声佛号,顽皮跑进禅院,撞见素墨大师,却对他行礼,瞧着他笑。我父母都信佛,看我有此佛缘,便将我留在寺中,跟随素墨大师修行。于是逐渐练起武来。”
紫袖便道:“难怪你如今有这样深厚功力,自然是他见你根骨绝佳,才教你练武。可既然位列十贤,为甚么你不在寺中,也不跟着你师父?”
朱印淡淡笑道:“为了做王爷的侍卫,我便还俗了。素墨大师俗家姓朱,我随之改叫朱印,直到今日。”
他目光犹如止水无波,紫袖如同被他眼中闪烁的微光所引,慢慢走到他身边坐着,双手抱膝数道:“般若四罗汉,金殿三神将,胭脂明王,伸手菩萨……”他喃喃地说,“十贤已具其九,最后一个,难不成……就是……”他知道一个人,兴许与这九人都认得,只是此时话到嘴边,他反而不敢说出自己的答案。
朱印说:“最后一个,就是你师父展画屏。”
六王爷像是累了,裹紧斗篷,倚着廊柱也坐下。紫袖出神一刻,问朱印道:“他……他也有绰号么?他叫甚么?”
“展画屏被兰汀带成侍卫,听闻他出手狠辣,悍不畏死,”朱印直视他的眼睛,淡淡说道,“兰汀管他叫‘杀生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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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快乐。
第149章 诸相非相(6)
紫袖同金错春打过交道,自然懂得皇帝侍卫要做些甚么。展画屏自称只会练武杀人,果然不虚,因为他曾经就是先帝的杀手,身上伤疤自然也是那时所留。
他向朱印道:“既然十人都是先帝身边的侍卫,那便早就熟识了?”
朱印却说:“虽都在先帝手下,只是十人门派出身各异,脾性不一,平素各做各的事,或有耳闻,私下却未必见过。只在《十贤图》挂进观音殿当天,才有唯一一次聚齐。”
紫袖诧异道:“你们十个只见过那一回?”
“不错。”朱印道,“我虽已还俗,只因先帝亲临寺中,素墨大师便将我也唤去。十人齐齐现身,大多是头一回见你师父,却也只见他戴着面具示人。那时他比现在壮些,身形略有不同,又擅长乔装,因此众人始终只知晓杀生如来这个名号,不知究竟是谁。”
紫袖微笑道:“他当着皇帝,也要戴面具。”
朱印便道:“先帝出行,常由他跟从,想来惯了。《十贤图》挂起来后,众人纷纷说笑,我记得先帝便对你师父说:毕竟寺院之中,煞气不好太重,不如图个顺口,将你这‘杀生’改作‘舍身’二字,就叫舍身佛罢。”
“舍身佛……”紫袖回忆着自己所见《十贤图》的模样,便道,“坊间传说这图上十贤是先帝夜来所梦,没想到竟是暗中比着你们十个画的。”
朱印仍微笑道:“十贤手上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所行乃是邪道,因此画得半人半鬼;甚么圣贤称呼,不过是当时戏言。只怕如此猖狂妄语,乃至忝居寺中,反遭天谴。当日我便暗想,十贤兴许没一个有好下场。”
夜静灯明,紫袖将这话听在耳中,直是心惊肉跳,自语道:“伸手菩萨死于三罗汉之手,照这样说,后来果然内讧了?”他向朱印道,“一如魔教所言,金殿三神将死后,兰汀暗中追查,最终对上素墨师徒,才知道十贤有人暗中投了寿王,是不是?你退出得早,倒不曾卷进师门恩怨,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朱印道:“若非英雄大会上胡不归亲口承认,我也不知当日究竟是个甚么场面。”他举手亮出方才两颗珊瑚佛珠,通红光润,“这是你师父给你的。”
紫袖点点头,朱印摩挲着佛珠道:“这串佛珠原是素墨大师所有,应当是决一死战之际被兰汀窃走,交给了你师父。”
紫袖恍然大悟:“这竟不是伸手菩萨的念珠!我师父果然早就知道兰汀死在三罗汉手中……”他忽然想起甚么,问道,“南浦飞霞为何含恨而死?胭脂明王因为伤心过度,随他去了吗?”
朱印略一思索答道:“兰汀向来对素墨大师礼敬有加,因此一战至死方休;南浦飞霞对素墨大师的尊敬,更在兰汀之上。当她得知素墨暗中帮助寿王发动宫变、十贤如此自相杀戮时,万念俱灰。威风一世的胭脂明王作回女子打扮,一身盛装,端坐绣房,身旁摆着胭脂甲,绝望自尽。”
紫袖愕然道:“她是自尽的?”他忽然明白,那时候看见金错春手中拿着光阴尺,展画屏是当真生气了——他想到了他的朋友。胭脂明王投降了,因为她在尘世已无路可走,从不放弃的人放弃了,从不低头的人低头了;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悄悄死去,远离一切颠倒梦想;她遍身热血都已凉透,没有对污浊世间留下只言片语。见过她从前的辉煌光芒,再见到她的兵刃拿在敌人手中,岂会不愤怒?
展画屏所谓“折损太甚”,原来是说她内心崩催。
他转脸看着陷入沉思的朱印,陡然发问:“五贤如此谢世,我师父既然叫做杀生如来,既拿到这佛珠,必不会坐视不,应当即刻追踪素墨师徒三人才对……究竟是追到了,还是追丢了?般若三罗汉去了何处?”他目光灼灼发亮,语调逐渐尖锐,“他不告诉我,印哥,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么?”
“他自然是去了。”朱印迎着他的逼视,面不改色地说,“舍身佛以一敌三,尽诛三罗汉。”
“甚……甚么?”紫袖失声嚷道,“三罗汉死了?!我师父……”
“你师父当年早已将三个和尚杀了。”六王爷的声音突兀地从后方响起,“甚么远走海外,修佛求道,都只是江湖传言,也不知出于谁的口中。”
紫袖回头想去看他,却眼前发花,促声道:“那,那回雪镇魂丹……”
六王爷皱起眉来,闭口不语。朱印答道:“丹药的确只有一颗,就是王爷手中那一颗。素墨大师向来见伤才制药,王爷早年托了寿王,才破例得了一回。如今他已不在,世间自然再也不剩了。”
紫袖急道:“那时你说药没有问题,就是早晚能起效了?还……还要怎么办?”他此时当真有些慌,只将朱印当成了救命稻草——毕竟出身素墨门下,唯独盼着他多知道些内情。
朱印道:“回雪镇魂丹,要与佛门正等光明心法相配,方能疗伤;你师父下山之后改修佛门内功,以他的修为,服药当日所用功法毫无错漏。照我从前见闻,只要运功得宜,心脉逐渐便有感知;即便起效再慢,也绝无吐血加重之。由此可知……”朱印头一回不再直视他,垂下眼帘,乍看一如罗汉塑像,顿现悲悯之色。
六王爷悠悠说道:“我一直求他吃,他都不肯。后来想想,这鬼东西不信我,倒没甚么错。”
紫袖尽力解着二人方才的话,止不住回想起展画屏服药之后的神情举止,想了数次,终于不得不承认那镇魂丹与假的无异,总归白吃了。药没有用,懂药制药的人也死了,还有谁能治展画屏的伤?
他心中渗出了一片虚空,甚至衬托着一重莫名的畏惧,却强自辩解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个人怎能杀尽三罗汉……兰汀武功高绝,不是也死在他们手里?三罗汉一定还没有死,展画屏他、他……”
“他受了重伤。”朱印道,“展画屏脾性原本如此,为了格毙三罗汉,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舍身一战,赢得万分凶险。”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紫袖浑身发冷,几乎不敢再问下去,然而又不得不听。他逼迫自己看着朱印,唯恐一不小心就跳起身来躲得远远的。只见他继续说道:“他中了三罗汉的三皈依掌。这掌法乃大般若寺降魔神功,原本刚猛,三人同时出掌,更是力摧心肝,叫他几乎丧命。”
紫袖一怔,忽然明白自己方才的畏惧源自何处。他颤声道:“他的病根,是这时候落下的,对么?他此前能贴身保护皇帝,出生入死,在凤桐手里落下的旧伤一定早就好了!回雪镇魂丹是治三皈依掌的!”他扑上前去扯着朱印,说话又急又快,“这病根不去,会怎么样?几年复发一回?有多痛啊?”
朱印由他撕扯,抬起眼来看着他,依然平静地说:“病根缠绵不去,自然复发间隔渐短,复元渐慢,症状越发严重,更加痛苦。”言语间又颇有安慰之意,“当年情势危急,眼看命悬一线,他却撑过生死关头活了下来,甚至能继任掌门,不断精进内功:除开意志坚决,不得不说你师父天赋异禀。等闲练武之人,逢此遭遇,有个三五年也就到头;可他偏偏好端端熬到今日,由此再活上二十年,也未可知。”
“二十年……”紫袖被他的话堵得喘不过气,茫然道,“他才三十出头,二十年哪里够?”他看着这位第四罗汉,像看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般充满哀求,口中问道,“若真没有药了,如何才能缓解伤势?内功精湛,又能弥补几分?”
朱印满面端庄之色说道:“三皈依,乃是皈依三宝,终身修行。如无解药,最好遁入空门;若仍执迷尘世,也需持戒精严,收心敛性,发愿礼佛,忏悔除罪,方能缓解伤势,保心延寿。否则无论毕生修为再高,身处佛门降魔神通之下也只如残雪飞灰,唯有速朽——你看他可能做到?”
“持戒?”紫袖道,“持佛门戒?佛门第一戒便是戒杀生。展画屏自称魔教教主,又要复仇,怎能……”
朱印微笑道:“自然不能。你师父在亡命徒中亦算亡命之辈,持戒疗伤于他,根本不值一哂。平日尽量朝这上头靠一靠,也算他惜命了。你瞧,这些年来,可见过他饮酒?”
紫袖道:“他从不喝酒,饮食也清淡。”朱印点头道:“杀生如来不戒杀生,只因不能;其余能戒则戒,却是为了杀生。因此他必然供佛读经,不饮酒,不动怒,不急躁,不狂喜……”
紫袖听着一连串“不”字,蓦然面色煞白,抖衣而颤,心惊起来。
他眼前甚么都看不见了,只听朱印温声道:“你想到了?”
他站了起来,却站不稳,咣当一响摔在台阶下,又全然不觉得痛,瘫坐在地抱住头,轻声道:“他不该动情,是不是?八风不动……他从前是个无情人,就该一直持戒保命,一直是个无情人,才能活够二十年。”
朱印也轻声道:“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愿意的。”
“不是的,他不该动情。都是因为……”紫袖的心不知道碎成了几千片,他抓住自己的头发,忽然向下扯了起来。朱印纵上前将他双臂拉住,紫袖手脚虚软挣脱不开,目光空洞茫然,只知道小声重复着:“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他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山谷,只觉飘飘忽忽,不断落了再落。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两情相悦,他拼尽全力追赶那个人的身影,以为牵牢了他的手,不想到头来把他拖进了泥潭,推着他朝生命尽头更近一步。
他耳边回荡着“速朽”二字——比二十年还要快的速朽。他不敢再想,难以抑制地不断摇头,身躯被朱印制得一动不能动,只听他清朗的嗓音在耳边说道:“他是凡人,就会动心。大千世界,十丈红尘,无常流转,为众有情。一回眸,一句话,一个人,弹指间兴许能翻天覆地。这样的短暂一瞬,古往今来多于恒河沙数。
“你师父向来都是为人卖命,只有你为了他,愿意不顾一切,无论他以何等面目示人,你始终痴心未改——舍身佛无数法身,有人敬,有人恨,有人怕,有人妒。唯有你,每每心生欢喜。”朱印垂目低眉,宛如叹息,“因缘际会,道路万千,是他自己选择了你。”
“他选择我……”紫袖朝朱印愣愣地看,忽然大吼道,“他选了我,就是选了去死啊!”嗓子喊得劈了,在空荡荡的梅苑中回响。
朱印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凡人生老病死,各不相同,此为寿者相。展画屏自己都不在意生死,你又何必执着?”
“我执着,”紫袖埋着头,低声道,“我没法子不执着。”
他霎时想起了许多许多。
展画屏起初一直要赶他走;展画屏曾想将他托付给兰泽;展画屏全心全意传他武艺,形影不离对他耳提面命;展画屏问过许多他不曾想过的问题,甚至提起来生。
他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会把你带回去;
他说,你终有一天会像这鸟儿一样,独个儿飞得越来越高;
他说,宁死不忘,是把命门送在旁人手里;
他说,你是我在这世上所有的福报。
紫袖倏忽明白了那时展画屏为甚么犹豫,完完全全明白了。一如兰泽所言,教主也是人,自然会犹豫。他犹豫的不是喜不喜欢,也绝不是还能活多久;他犹豫的是没了展画屏,真心太真的殷紫袖要怎么办。
展画屏太懂他了,正因为深深懂得自己有多依恋他,多渴望他,他才肯来王府吃药。可服药之后,他自知痊愈无望,该多痛啊。后来逃亡至万竹谷,他伤得那样重,自己整整十天昏迷不醒,不知道他怎样熬了过来——个中滋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紫袖像被十方惊雷一齐劈中,甚么也说不出。他曾经差一点就要埋怨他了,埋怨他瞒着自己,不将实情告诉自己。此时方知,他从一开始就半个字都不会说,他甚至进了皇宫都没将杀死素墨的事说出来,压根就叫自己无从知道。
人生无常,他的师父却无所畏惧,只会慢慢教他学会远走高飞,教他不再害怕离别。
梅苑当中静得可怕,良久只响起一声冷笑。
紫袖抬起头来,见六王爷笑道:“你把整颗心泼出去给旁人,就是头一桩大错特错的事。可谁没做过几件错事呢?”
他模糊中看不清王爷的脸色,只能听出声音中的哭腔。他又发怔一刻,缓缓地说:“你应该恨我。换了我是你,忍不到今天。”
朱印伸手拖起他,靠在台阶上。王爷又说:“别管他了。”随即朝朱印道,“冷。”
朱印松开紫袖,见他一动不动,便走到廊下,将六王爷身上斗篷裹严,横抱起来,轻轻走出梅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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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三宝”的三宝是指佛、法、僧。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是《金刚经》里出现很多次的话。
“相”大意是表面的、虚妄的,不是本质的,因此佛经都说不被相所迷,不执着于相,
《金刚经》同样说“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
今天的紫袖,也继续走近展画屏。
第150章 诸相非相(7)
紫袖像是被冻在冰凉的石阶,明明清醒,却又缓不过神。
展画屏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不怕死,兴许他任一时刻都能坦坦荡荡地死去——他把最好的都交给了他,自从他动了情,就犹如飞蛾扑火,死生不计。
可他在人间还有牵挂,因此才将素墨已死、解药已绝的事瞒得严严实实,还抛来一枚甜果子,叫自己去等三罗汉,不过是想把自己隔得更远一些。
王爷担忧展画屏会在决战中死无葬身之地,紫袖却明白,他一定会尽力活下来。他还要跟自己一同去寻找素墨,若是自己当真始终呆在港口,也总能等到同他会合的一天——想也知道,这趟南方之行必然一无所获,随后展画屏会另想办法拖着自己去做旁的事。无论多久,直到有那么一天,自己从他那里得到的够多,能平静接受一切。
他如此潇洒,紫袖却做不到。自从展画屏死过一次之后,这就是他的死穴。尽管知道那一场椎心刺骨之痛全然只是诈死,他也无论如何再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失而复得,如获至宝,谁又愿意再次失去呢?为了让展画屏好好活着,他原本甚么都肯做,岂能容忍他竟然会被自己害死。
他心里涌上一句话来,喃喃念道:“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他曾以为,全情付出去追求想要的,便没甚么可害怕,如今却怕得浑身发冷。
紫袖反复念着这一句经文,低声道:“必有烧手之患……展画屏,我现在已经置身火海了。我还大言不惭,说无论谁伤你,唯独不能是我。”
他目光呆滞,嘴角却浮现一抹笑意,像在嘲讽从前的自以为是。胸中如有一团鬼火乍然闪现,在经脉中左冲右突。方才心神大动,此时迷乱更甚,气息越发失了控。胸口胀痛欲裂,眼前虚空中似是浮现展画屏似笑非笑的脸,他不由得咬紧牙关,运功压制,直到内息归顺,神情如常,方才站起身来。
紫袖回到猗兰居,强迫自己睡了一夜,次日便乘快马出了王府。
他先去了赤土州海边的魔教大营,仍然一片寂静。自从英雄大会之前忽然迁走,魔教应当是将这里彻底放弃了,再无人来。他四处巡视一番,便动身又赶赴五浊谷。
谷中也不复往日热闹,所有人都不见了。时唯寒冬,谷中仍有暖意,林木蓊郁,清泉流华。紫袖各处一走,途中却闪现白鹿、白鹤、白孔雀的身影。这鸟兽都灵性得很,虽已散进山林水滨,往日同他玩惯了,竟还认得,跳过来亲亲热热地挨挨擦擦。他抚摸着大大小小三个脑袋,叮嘱它们好生躲藏,才出了谷去。
他几乎将曾与展画屏停留过的地方都找遍了,最终回到了醍醐坡。日光明亮,万竹林仍是青竹簌簌,如海如潮;毫无人迹的小院中光影错落,尤为静谧。
推开堂屋的门,一眼望见桌上放着甚么。紫袖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先瞧见一个小盒子;启开看时,里头封着满满一盒核桃。他拿了一枚,用剑鞘敲破,随意捡起来吃。小小一块核桃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咽下。
旁边有一个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一看就是展画屏的手法。他又将那布包解开,随即咬住了嘴唇。
里头是编好的金鱼灯。夏日里展画屏做了一半,如今做完了。后半截像前头一样工细,金鱼憨态可掬,圆润光亮,鱼头上装好了大红提绳。紫袖看着那束鲜艳夺目的红绳一愣,这才想起,再过不了多久就是腊月十八,而自己早把生日这件事忘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