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没事了。
她抚着木藤，柔和的灵力裹在上面，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头顶，热水缓缓落下，腾起阵阵水雾。
“喂你喝点水？”乔子衿轻声问道，那个不肯接她传音的人终于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道：“不喝水。我马上下高速了，等我。”
“开车小心。”
“教我踩云头，下次就不用开车了。”
“好。”
*
她们总是没办法真的对对方生气，楚璐茗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接到几个人都说没问题后消散了不少，但更为深沉的怨念涌了上来。
不是说没问题吗？不是说不需要担心吗？
现在这算什么？
明知道这事儿是她们人力所不能管控的，可她就是……莫名腾起了怨气。
以至于开门时，她看着那个穿着宽松的衬衫家居服，头发散在身后，还在轻柔的笑着的女人，表情十分的不友善。
“累不累，先洗个澡？”
为什么总是这么柔和，总是这么云淡风轻，总是这么……
让人讨厌。
楚璐茗眨了眨眼，竭力压了压泪意，抬手径直拽开这人的衬衫，连扣子崩开也没在意，大片的白皙露在空气中。
她轻轻按上胸口，颤着声音道：“怎么，这么危险的东西，连伤口都没有呢？”
乔子衿微微倾身，拢住这人，敞开的衬衫盖在两人身上，淡淡的沐浴后的清香盈在呼吸之间。
她揉了揉怀中人的后颈，“先进去？”
虽然不会有被看到的风险，但有点凉。
不是冷风，是这人的泪水。
她们相拥着进了屋，跌坐在沙发上，女孩还紧紧抱着她，不肯松开片刻，似乎是生怕放开手她就会消失。
“别哭，没事儿的。”
“面对我永远都是一句没事儿，可刚刚我全看在眼里的，疼到，疼到……”疼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透过那一方窄窄的屏幕看着这人，苍白，无力，身上浅薄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哪怕是这样还是紧紧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哪怕痛呼几声呢？
“乔子衿，你很能忍吗？”她混着泪，声音沙哑，狠狠咬上这人胸口的皮肤，咬的几乎要破口出血。
说一句疼好不好？
你轻呼一句疼好不好？
乔子衿，不要忍了，好不好？
终于，她松了口，额头抵着那人的肩膀，泪水如决堤般，打湿了胸口的衣服。
她听到被咬的人颤着音道了一声，“有点痛，该给兔子磨牙了。”
第92章 爱
乔子衿换了一件衣服出来, 客厅里坐着的人还在一下一下地擦着泪，抽噎着。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封印并没有破开，仅是修复, 对身体影响也不算太多，她还能正常行动，可以有情绪，不至于像上次被人拍了一掌那人栽在床上一天多才勉强爬起来。
若是让楚璐茗见到那样的她，怕不是要哭出来一条小河了。
她依旧是挑了一件半身的衬衫, 十分宽大, 下摆遮到了大腿处，是很久以前流行下衣失踪式穿搭时买的, 但她实在觉得……不妥, 干脆就当了家居服。
她没有扣衬衫顶的两颗扣子, 白皙的皮肤上还带着血色的牙印格外招眼，正抹着眼泪的人看到牙印后顿了一下，耳侧忽然就红了。
乔子衿笑了, “你真的是一只小狗才对, 到底谁说你是超级甜妹的？”
这张脸这个声音和这人平时的处事风格的欺骗性太强了, 私底下就是个动不动咬人的小狗。
“……”小楚没有回答，目光顺着胸口的白皙皮肤一路下滑，落到那人露着的两条大长腿上。
哪怕是极炎热的夏日, 这人也始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最多露个胳膊。在知道了她的真实年龄后, 楚璐茗只将这股执着于包裹住自己的风格归为老年人的执着。
没想到还有这种衣服。
她干嘛这时候穿？想色€€诱吗？色€€诱没用！今晚事情不讲清楚之前别想哄好她。
在咬完哭完后, 心里那点郁结之气已经散了不少, 讲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绪也逐渐显露了真实样貌。
不是生气，不是怨恨, 不是愤怒，不是任何针对乔子衿的心情。
是针对她自己的，是对她只能看着这人咬着牙承担这些，哪怕痛到面色苍白如雪，痛到讲不出一句话，她也帮不上忙的无力感。
她讨厌这种无力感，她讨厌明知道有问题在这里却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她喜欢乔子衿，于是她追星，她进入娱乐圈，她投资新剧，她竭力表现自己，最终成功。
与此相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她一直都是想做什么就会去拼命努力做到的人。
可现如今，她站在这里，站在她喜欢的人的身侧，明知道她有什么问题，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看着……
无能为力的感觉，可真难受啊。
她知道，她在和自己较劲，可这股气劲不可避免地还是波及到了身边的人。
但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人始终什么都不告诉她，每次都讲一半留一半，明明给她的术法就是拿来修复的却不愿意告诉她，明明有具体的方法去帮她，但也不愿意告诉她……
她能理解，但是她不高兴。
楚璐茗生气了，但乔子衿活该。
乔子衿捏了捏她的手，成功被女孩儿甩开，她无奈道：“我讲给你听，我都讲给你听，好吗？”
“我知道为什么你始终保留一分余地，乔老师。所以我不强求你将所有的过去都讲给我，但关于这颗心脏，请不要再瞒着我了。”楚璐茗说着，又重复了一遍，“请，不要再瞒着我了。”
她将请字咬得很重，含着水汽的目光烧灼着，直勾勾盯着这人的脸。
乔子衿阖了眼睛，又睁开，轻嗯一声。
手指轻轻点上胸口，“以前讲过的和它有关的，还记得吗？”
“抢了半颗魔族人的心脏来，加上一直没彻底融合，所以不稳定……”
“嗯，那我继续讲。”
心脏中有残存的意识，早几年格外活跃试图抢夺身体，后来随着她的强大沉寂下去，但还是会挑封印薄弱之时冲一冲，总是抱有一丝虚假的希望。
另外那半只魔族没死，甚至近些日子还在她身边活跃，只是那半身在暗，天地广阔实在难找，她们只能小心提防。
楚璐茗红唇微张，“所以，这样的事情是那半身在搞鬼？”她看到了肯定的答复，又道：“那这样的事情后续还会发生吗？”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多么愚蠢的话。
都不是可能发生，是必然发生。
“我请两天假，回来陪你两天。”
乔子衿眸色微冷，断然拒绝，“我会去师姐那边待一段日子，你安心拍戏。”
“为什么？”楚璐茗费解，明明如此危险，为什么还要拒绝她？
乔子衿捏了捏她的手，道：“因为你要成为更厉害的楚老师，成为楚影后，不是吗？频繁请假，最消耗那些大导的热情了，没必要。”
你要向高处去，向最亮的地方去，要成为烨烨生辉的人，而不是因为她就停下脚步。
“再说了，有苓不修在，死不了。”
“我要的不是死不了，我要你好好活着。”
“嗯，我会努力，我要看着你突破呢，我倒要看看，这老天爷什么时候才愿意正儿八经降雷劈你，我心里还酸着呢。”
“……”如果理由是这个倒也不必。
楚璐茗咬了咬唇，忽然想起来前几天，乔子衿那莫名奇妙的“教我爱你，教你爱我”的话，第二天被顾乐齐的事儿一打岔，直到现在这人还没有解释这句话。
她冷声问，“那治疗方法呢？你那个爱来爱去的话，什么意思？”
乔子衿靠近了些，来自女人未经装饰的清香掩盖了她的面庞，她听到那人轻声道：“确实有治疗的方法，还有两种，但都不是好方法。”
其一，顺应她的命道，利用好她的天赋，修无情道。摒弃一切情绪和杂念，最快的速度达到最强的状态，以毫无杂念的心和强悍的修为去面对这残魂，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
楚小姐眸色微闪，轻轻抱住她，“为什么当初，不选这条路啊？”
女人苦笑一声，似是回忆，“虽然醒来后我忘了很多事情，可我大概也记得，我那时是一个很喜欢四处跑着玩的野孩子。让我失去欣赏这个世界的眼睛，不如让我直接去死。”
楚璐茗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抱得更紧了些，整个人都钻进了她的怀里。
乔子衿知道，这是好一些了，于是她继续说。
其二，去红尘界中走一走，多见一见尘世百态，不断充盈自己的心，学着去体会情感，不断提升实力，最终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去和这魔族做斗争。
能不能活，全靠内心够不够坚定强大。
“这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楚璐茗很震惊，也很……无奈。
乔子衿叹了口气，讲了这么久的话，她有点累，滑落了几分，半躺在沙发上。
“是啊，虽然最终选择了这条路，可我始终不敢去迈出最后一步……这真的，挺难的。”她说着，按上自己的心口。
什么算感情充沛？什么算意志坚定？她需要有多么坚定的意志，才能在巨痛的情况下，与这个靠着极致的恨意熬过了六百多年的魔族做斗争呢？
有时她都在想，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如果当初就任她那样横死在荒郊野岭会不会更好，这魔族不会有如此深沉的怨念，而她也不会经历这么多年的痛苦。
可转念一想，她只是上山挖点野菜回家而已，是这魔族人先上了她的身，断绝了她的生机，她凭什么要为了让这魔族心里舒服而献出宝贵的生命？
楚璐茗按着胸口，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坐直身体，眼睫轻颤，一滴泪混着她的名字落了出来。
乔子衿无奈抬手，“别哭，不会有事的。”
“如果去执行第二种，有多少的成功率？”
乔子衿无言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圆眼睛里充满了探求与关心，没有任何的杂念，里面完完整整地……倒映着一个她。
对不起。
她在心中低语，而后笑着开口道：“百分之五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