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发现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是不够,他以为自己对灵力的控制已经十分纯熟了,其实不然。在面对凡间的修者时,他也要换套标准。
褚天青并不是真正的修士,他只是一个修者,一个跨过后天之境的修者。
凡间也有灵气,某些人能够感知到些许灵气。若是勤学苦练,天分卓越者便能踏入后天之境,若是得天地造化,另有机缘,偶有能踏入先天之境的。
即便是这样凡间少有的天才人物,一生也将止步于筑基,苟且活得两百余年,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天青居士就是这样的天才人物,对于如他这样资质的人,最好的选择就是成为一方国家的供奉。若是能够让国主俯首帖耳,以一国之力供养,就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加长远。
只是赫国虽是大国,资源却是有限,远不是隔壁巫国能比的。
巫氏皇族有大宗门的修士一直就不是秘密,他们每年都会将国库的一部分送去仙门,相应地,仙君也会给予一定的好处。正因如此,巫国的发展才能更安稳。巫氏一族才能稳坐皇位。
天青居士原本并没有将主意打到巫国身上,只是后来得知,巫国那位仙君受到重创,命不久矣,便是巫国皇室中也有人担心对方不能再提供庇佑。
天青居士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他就像是耐心十足的猎手,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近十年,终于等来了那位靠山的“死讯”,他再也忍耐不住,怂恿国主发动了这场战争。
如今他被踏入尘埃,也是咎由自取。
两刻钟后,这场护城之战草草结束,沙场上方响起一片欢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喜悦的同时,对于将天青居士解决了的那位仙君更是感激。目光不时向空中的两个身影飘去,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唯恐冒犯。
见此,秦、巫二人的双脚终于踩上了巫国的土地。
郭照将军大步上前。每年运往天衍宗的礼物都会途经白熊城,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够亲眼得见仙人丰姿。
之前巫行云和天青居士的对话他也听到了,知道这位便是巫氏那位祖宗了。他上前拜见了两人,并提出了想要为两人接风洗尘。
巫行云察觉到秦疏的抗拒,他自己也没有留下来给人围观的看法,当即拒绝了,转而问起当世的情况。
郭照不敢隐瞒:“先帝于三年前已经仙逝,当今是先帝第四子,继位以来,励精图治,丞相辅佐亦是十分尽心。如今已定了丞相的孙女,明年二月大婚。”
巫行云算了算,现在在位的这个应该是他的侄孙,他对谁是国主没有兴趣。他的父母长辈都已经不在,巫国于他而言,是一份必须要扛起的责任,仅此而已。
知道了巫国如今的境况,二人并未在此多做停留,一路向西。
不过半日,便听到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看着下面的旌旗,赤霄俯冲,悬停在这行人面前。
驾驶车马的人发现两个年轻人忽然出现在前面,忙去拉马缰绳。
然后才发现马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全都停了下来。
“国师,有情况。”统领神情严肃道。
一个头发雪白的老者拂开车门,当看清白衣男子的面容时,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灵活迅速下车,纳头便拜,口称:“南怀恩拜见仙君。”
巫行云还记得他:“起来吧。”
看着眼前的老者巫行云有些唏嘘,只一眼,他就看出对方寿元将尽,最多不过三两年便要辞世,他上次见他,南怀恩虽然已不再年轻,却远没有这么老。
如果他不能恢复,以后是不是也会像南怀恩一样……
秦疏手指微张,握住了他的手。巫行云忍着没去看他,心里那点怅然却如晨雾,在阳光下缓缓蒸发,没了痕迹。
虽有衣袖遮挡,南怀恩人老成精,不难猜出两人衣袖下的动作。他这才发现在仙君身侧竟然还有一人,也不知怎的,此前竟然将这人忽视了个彻底。
他先是有些不安,随即明白过来什么。他虽然已经年迈,但也是俗世修行之人中的佼佼者,再是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将这样的人当作透明,更何况他还眼明心亮。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不想让他注意到。
南怀恩试探道:“还请见谅,未知这位仙君如何称呼?”
秦疏看了巫行云一眼,巫行云面无表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话一听就是气话,南怀恩看到两人相贴的衣袖晃动一下,眼前这一幕莫名熟悉,就好像是……南怀恩忙刹住不该有的念头。
南怀恩的目光十分小心,巫行云却还是看到了,他想要将手从秦疏的手里抽回,只是刚刚一动,对方握得更紧了。
巫行云挣了两次,挣脱不开,便将脸转向别处。秦疏看妻子明显没有想要介绍他的意思,也不知是否还在为飞舟之上的事情生气。传音道:“你若是再这样,我便说我是你夫君。”
巫行云桃花眼都要喷火了,剑修就是狡诈,他怎么敢?
秦疏挑了下眉:我就是敢!
其实,他只是逗逗妻子,并不会真的这样说。不过他知道,对方肯定会当真。
果然,只听巫行云道:“他是我道侣,姓秦。”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
南怀恩也不知听出来没有,语气恭敬道:“恭贺仙君觅得佳偶。”
巫行云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嗯”。心下暗恨:可恶的秦疏,竟然敢威胁他!虽然他不在乎上下,可若是被他的后辈知道他是被压的那个,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秦疏知道将人惹毛了,如今正了身份,他便放松了手中的钳制。
也不知行云是不是没有发现,两人只有两根手指搭在一起,竟然还挺牢固。
巫行云忽然有些不自在,他看着南怀恩的车马:“你们是想要去白熊城吧,不必去了,我们便是从那边过来。”
秦疏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我们”,袖袍下,秦疏用手捏了一下巫行云的,表示满意。
巫行云加了两根手指,不让秦疏乱动。秦疏果然不动了,巫行云自觉扳回一城,就这样抓着秦疏不放了。
之前南怀恩还有些担心仙君和他道侣感情不好,看到两人的眉眼官司,终于放心。
不是感情不好就好。只是这位秦仙君看着实在不是体贴人,仙君选择对方,怕也是迫于无奈吧。
既然白熊城之危已解,那就没有再去的必要,一行人直奔国都。
南怀恩想要将车马让出来,巫行云见他老胳膊老腿,怕他再把自己本就日薄西山的那点儿阳寿折腾光了,拒绝道:“老实在车里待着。”
几人说话的这段时间,护卫国师前来的这一队人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仙君还活着!传言真的是传言】
【有仙君在,巫国定将国祚绵长】
【仙君竟然如此年轻,果然仙人都驻颜有方】
等到车驾启程,一行人望着转瞬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车驾,更是连连惊叹。仙君不愧是仙君,只用一张小小的符纸在车马上一贴,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一个护卫问道:“统领,咱们不追吗?”
追,肯定是追不上的。可不追绝对是不行的。
“追!”
大家都无二话,这就是打工人的自觉:追不追得上是能力问题,追不追是态度问题。就算能力不行,也得把态度亮出来,上头怪罪的时候,至少也有个托辞。
第63章 黑化天骄的剑修老攻8
不过半日, 他们就已经到了国都开阳。
有南怀恩在,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城。
书房内,国主正在批阅着什么, 眉头紧锁。
“也不知前线战事如何了。”巫辰心底蒙着阴云, 如若与赫国之间的战事失利, 现在蛰伏的彭国和衡国也绝不会安分。也许, 现在他们两国已经在伺机而动了。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画像, 画面中的人年轻得过分,单是周身气度,便叫他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看着看着, 巫辰心头涌起一丝挫败,自继位以来,他宵旰夜食, 想要带领巫国走出危机, 却发现以凡人之躯,他能做的实在是太少。
也是在那段时间, 他才真正意识到, 为何世人对修者趋之若鹜,为何族人会全力供养天衍宗这位叔祖。
巫辰和叔祖并未见过面, 但是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有这样一位靠山,于巫国来说有多重要。
上次传来的消息, 说叔祖回宗后,一直没有露面。想必伤势严重,身体不容乐观。
叔祖受伤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现在谣言渐起,甚至连族人内部也有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很难说其中是谁的手笔。
外面一个人影脚步匆匆,巫辰见是传令官,心头一紧。
他顾不得等待,起身出门:“说,可是国师传了消息回来?”
传令官的神情震惊中带着迷茫:“陛下,国师~国师~”
传令官刚刚跑得太快,气都喘不匀,巫辰心里一咯噔,听闻褚天青实力了得,想到国师年迈,日薄西山对上如日中天,难道……
巫辰上前两步,心焦不已:“你快说,国师到底怎么了?”
传令官终于喘匀了这口气,一口气将话说了出来:“国师带着仙君,已经进了宫门。”
“什,什么?”巫辰听到他的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之后便是狂喜,他顾不得国君的威严,直接撩起袍角就往外跑。
几乎是他刚跑出院门,就看到两个异常俊逸的青年,在看到白衣男子的第一眼,一声“叔祖”便脱口而出。
秦疏打量了一眼跑到眼前的少年,巫辰身上带着少年国君特有的锐气,看他也生了一双桃花眼,对这少年有了些许好感。
巫辰神情激动,叫了人后,才想到还未行礼,双膝一弯就拜了下去。
巫行云没有阻止,待他行了参拜祖宗的大礼后才语气淡淡道:“起来吧。”
巫辰起身后一双眼睛还盯着叔祖不停地瞧。这是仙君,活的。这是靠山,完好无损的。此刻,他心底的激动比之前更甚。
好在多年的历练,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他稳住了一国之君的威严,开口时已经多了沉稳。
“叔祖一路前来,定然辛苦,请叔祖入内喝茶。”
巫行云没有拒绝,与秦疏一道,当先向书房走去,巫辰稍后一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的眼睛在黑衣男子身上停留片刻,也不知跟在叔祖身边这人是何身份,挚友?同门?随从?叔祖似是对他有些冷淡,不确定,再看看。
身后,终于赶来的国师看着守在外院的侍卫,问道:“仙君进去了?”
侍卫脸上还带着恍惚,机械道:“进去了,陛下亲自迎进去的。”
南怀恩想了想,亲人见面,他还是不要打搅好了。
巫行云的到来,不只解了前线困局,于他们通天府也大有益处。卸下了心里的包袱,南怀恩只觉周身霎时一轻,走出此处时腰杆笔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巫行云虽然很久都没有回来,对这里的布局却还有印象,他直接进了书房,看到墙壁上的画像,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眼前的画是临摹的,原稿是当年他母亲亲笔所绘。
当时他刚刚筑基成功,老祖带着他回来了一次,母亲当时为他画了一幅身像。等到再回来,是他感应到至亲血脉寿数将尽,后来那幅画便随着先考先妣一并葬入地下。
而今,是他第三次回到这里。
巫辰亲自将茶水端到两人面前,小心翼翼道:“此前造化镇传信,说叔祖身体有恙,如今可是大好了?”
巫行云不想让他担心,便道:“尚可。”
巫辰从小就是被当作储君培养,深谙话术,闻言就知道叔祖身体的隐患仍未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