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亮的照明下,他好像明白了人们为什么总说眼睛是一面海。
太深太沉的颜色,一浪一曳的一个梦,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简直是个悖论€€€€
要人不敢直视,又要人移不开眼。
也许是光和影带来的视觉误区,叶筝浮冒出一种怪诞的相识感。
“你在看啥?”见他慢动作,姚知渝就也伏过来看€€€€
他和黎风闲挥挥手,“嗨,和费怡聊完了?”
“刚聊完。”黎风闲说。
“哦,我们先去睡了,”姚知渝指了指自己和叶筝,“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们?”黎风闲停了下来。
“对啊,荣焕吐叶筝房里了。”姚知渝说,“我俩就睡你隔壁。”他拉着叶筝,“快走快走,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别墅的卧房大多都是双人床。
姚知渝一进屋就趴床上,鞋子半脱不脱挂在脚尖。
阳台玻璃推拉门没关严,白色的窗纱飘飘悠悠,叶筝过去把门拉上,空调调到二十五度,这样就算姚知渝晚上不盖被子也不容易感冒。
套房自带卫浴,有按摩浴缸,叶筝进去泡了个澡,手机放托盘架里。
水温适中宜人,好几次叶筝都感觉自己快睡着了。似梦似醒间,手机嗡振一下,他睁开眼,解锁,微信上有一则新的好友提示。
备注上写:祁悦。
他通过好友验证。
祁悦给他发来消息:今天谢谢你,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祁悦:[图片.jpg]
叶筝:没事
祁悦:师兄晚安,早点睡。
叶筝:你也是
又泡了一刻钟,叶筝放水出来,换上浴袍和拖鞋。头发有段时间没打理,长了许多,能用皮筋捆成一个小揪。
外间的姚知渝已经睡着了,轻细的鼾声如影随形,叶筝悄声推动滑门,走到阳台。
不同于城市的晚空,这里没有摩天大厦,云层净得魅人,能看清天上的星群。
冷月珍珠般的颜色泻在了海面,那样的晶亮、明洁,好看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手心撑在护栏上,叶筝微微俯下|身,听海声沙沙。
然后风来了,一阵紧似一阵,他闭上眼,让舒润的爽意吹透身体。
夜间庞杂的碎响迎面而来,玻璃门滑动的声音混入其中,叶筝转过头,看向左边相邻的阳台。
一道高挑的人影从纱帘后走出,像云、像雾,侧脸在月色下泛潋着迷人的暗紫。
叶筝笑起来,“你也没睡?”
黎风闲瞩望着远方,“不想睡。”
不是睡不着,是不想睡。
叶筝眯了下眼,还是笑,用手肘承载起大半重量,下巴托在掌根上,有些懒散,“我给你的歌单听了吗?”
“听了。”黎风闲说。
“嗯。”叶筝清楚,对于失眠症状严重的人来说,睡眠音乐只能起辅助作用。
安静良久。到海平线上已经有光潮流出,黎风闲才问他,“你怎么不睡?”
“我吗?”叶筝盯着那点远光,“我不习惯和人睡一屋。”
“那以前宿舍……”
“段燃很少住宿舍。我基本都自己一个人。”言语间,叶筝顿了顿,想起什么来。
当初星航打算炒CP,就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寝室是双人间,许谦和姜季宇一间;他和张决一间。段燃跟谁都不绑定,就自己一间。
不关注MAP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砰的一下,有什么撞上了叶筝胸口。
黎风闲记得他在综艺上说过喜欢吃的十五样火锅配菜、记得他在采访中提到过的二人寝室……
还有闲庭地下室那一叠签名专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MAP?
亦或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他?
“你怎么知道……”嘴巴比其他身体部位更快作出应和,也许是因为它更接近心脏。但叶筝话才说到一半,黎风闲就接起了电话,冷下声,“你好?”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来。”
他收好手机,向叶筝说:“抱歉,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叶筝:“我开车送你?你刚才不是喝了酒吗?”
“不用,我可以打车。”
“这里不好打车。”叶筝松了松浴袍带子,扶上滑门,“走吧,我送你。”
黎风闲也不再跟他辩争,收紧握着手机的右手,“好,我去楼下等你。”
“嗯。”
叶筝回屋脱下浴袍,换上白天那套衣服出门。
别墅里亮着壁灯,叶筝纵步下楼,到车库时按了两下车钥匙。
车头灯双闪,叶筝拉开门坐进去,一辆银灰色四门轿跑,他平常开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台。
倒车出库,他把车停到黎风闲面前,打开副驾的门,“上来吧。”
“麻烦你了。”黎风闲把地址发到叶筝手机上。
白湾区青圆路27号
泽恩疗养院。
输好导航,叶筝扣上安全带,驱车离开度假村。
车上常备薄荷糖,叶筝剥了一颗含嘴里,清旷的凉意东征西讨,像清晨吹来的一缕风。
这个点数,马路上基本没车。叶筝保持车速,四十分钟后,他们按照导航路线抵达疗养院门口。
停好车,黎风闲拿起钱夹下车,叶筝想了下,还是没跟过去,“我在这里等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合上车门,黎风闲穿过花圃和砖石砌的甬道,乘电梯直达九楼。
长道第一间门开着。护理员站在门前,向他招手,“风闲,这边。”
黎风闲快步过去,到门口时,鞋底像是踩到什么,剐蹭了一下。
他移开腿,看见地上七零八碎的瓷屑,杯子和水碗扣翻在地,床铺已经没人了,但掀开的被单上残留一片刺目的红。
“黎音姐她突然出现……”护理员忖度了一下用语,“自|残行为,咬伤了自己,所以我们给她打了镇静剂。”
“为什么会这样?”黎风闲问。
“暂时不能确定原因,”护理员说,“但我们猜测可能是……以前的创伤综合征复发了。”
€€
手机铃声持续在响。
没有备注的号码,但这已经是第三通电话了。
黎风闲的手机漏在了车上。
怕是什么重要电话,叶筝拿过他的手机,正要接时,来电中断了。
还是拿上去给他吧。叶筝从驾驶室下车,沿着指示牌走进疗养院大楼。
到大堂时,“抱歉先生,”护士呈给他一分探访时间表,慈和地微笑,“您来早了,现在是非探病时间。”
“我……”
“叶筝?”这时,背后传来个耳熟的声音。
他回头看。
吴先秋手夹香烟,脚穿拖鞋,一身麻乱地走近他,“你怎么在这儿?风闲呢?”
“我给风闲……哥送手机。”叶筝划亮屏幕,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是你给他打电话?”
“是。”吴先秋点头。按下电梯,他睃了眼叶筝,“你跟我走吧。”
叶筝迟步跟上,又回看了一眼前台。
两名护士并没有拦下吴先秋。
“叮”€€€€
电梯打开,他们进入轿厢,叶筝有些刻意地抬头去看显示屏上的楼层跳动。吴先秋也当他不存在一样,捏着枚防风打火机反复转动。
五楼、七楼,电梯升得很慢。
到九楼,门一开,两名护理员推着脏衣篓从他们面前经过。
护理员没注意到载客电梯已经到了,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
“是她十六岁被几个人那什么之后生下的孩子€€€€”
于是下一秒,吴先秋就像被激怒的豹子扑向猎物,箍住那人的喉咙紧紧向后勒!
推车叮叮哐哐撞到一边。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吴先秋拽着那人走了几步,将他的脑袋往墙上狠砸,“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另一人懵了几秒才上前分开他们,“哎哎,别!”不知道这大叔下的什么劲儿,他一点都没扒动。
脑海里还有那句话在环绕,但理智促使叶筝上前拿住吴先秋的肩膀,把人扯开,“你先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