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倒过来的玻璃缸下,是另一个属于水生动物的世界,水车、水池、鱼类、虾和蟹,用透明丝线悬吊,制造出浮空的效果。
再往里走一点,架子上的东西用一大块红布盖着。叶筝捏了捏红布的一角,又问,“这个能拿下来吗?”
黎风闲深深地看着他,然后伸手,将那块布子扯了下来。
有五六个半完成微缩模型藏在下面,只消一眼,叶筝便认出了那些模型中的主角是谁。
此时他再去看黎风闲,那双眼已如利剑一样刺得他耳鸣目眩,像森林里的兽类,要侵占、要狩猎,要对他撕咬啃食,里面潜伏着深火般的暗欲。
黎风闲用这样的一双眼和叶筝对视,“叶筝,你在害怕。”一个陈述句,他走前两步,牵起叶筝的手,拉到唇边,指尖有微微的发凉,“我说过我不正常。”
他低下头,一点点去吻叶筝的手指,从指腹到指根,很轻地咬了下,“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又忍不住去想……一直会想……”最后,他将叶筝的手心按在自己颊边,有些讨好地,蹭了蹭,“就算吃了药也会想。”
“我不是害怕……”叶筝动动手指,去摸黎风闲的脸,“我、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又回头去看架子上模型€€€€
红黑色的房屋,铁架床,叶筝看见自己的双手被手铐铐在床头,身上有锁链锁着,床头柜上放了个烛台,红光幽幽,刚才在地下室的那只小白鸽也出现了,困在一个缸子里,翅膀展开,一副欲要飞翔的样子。
或许是用来当参照物,架子上还放了副正常大小的手铐,在照灯下,反出一道冷冽银光。
那里还有数个差不多主题的场景,都是他被“囚禁”起来的画面,如果把那些布景的色调和材质换一换,其实不难看出,那都是黎风闲的主卧,而他就被绑在了黎风闲经常睡的那张床上。
第120章 开心
看久了,叶筝总感觉那具模型是有生命力的,得以代替他的肉|身,完成某种献祭般的艺术。即便他对微缩模型的了解仅停留于费时、费力、费心思这三个阶段上,但也知道打磨这样一件作品,所求的不过是精神上的满足。
叶筝看着那样一座囚笼,藏在柔暗的灯光下,像沉于废墟、无人问津的宝藏。两面竖立的墙做旧做锈、床边小小的锁扣散发出银凉凉的光弧,相比起其他感受,叶筝只觉得美,每一个小物件都有它的形状与颜色,也都有它的怨恨和痛苦,仿佛还原了黎风闲当刻的心情€€€€
为一个人而感到烦恼。
也许是被这份独属于爱的证明冲击了头脑,叶筝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可以说。他只想继续欣赏,用他的眼睛、心脏和情不自禁,将它们一笔一划都印刻下来,像对待一件美好的事物那样,记录下它的全貌,满心满目都是它,一粒沙都容不下。
好一会,叶筝望回黎风闲,在一间不算明亮的屋子里,嘴唇略有些张开,是濡润过的色泽,“这些……你都做了多久?”
“断断续续做了好几年。”黎风闲握着叶筝的手又收拢几分,“不用担心,我不会这样对你,”他向叶筝承诺,“这都是我睡不着觉乱想的。”
“那手铐……”按在黎风闲脸上的手下滑了一点,经过颌角、下巴尖,再是喉心,叶筝曲起指骨,在黎风闲颈间刮蹭了一下,“也是你睡不着觉下单买的?”
“嗯。”犹如早有准备,黎风闲从衣兜里摸出一串叮铃响的钥匙,冷金属在手心里捂了一阵,才捉住叶筝的手,拿下来,交给他,“这是这间房和手铐的钥匙,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把门锁了,或者把这里的东西全扔了。”他向前了一点,鼻尖嗅过叶筝侧发,贴着他的耳下说,“只要你开心,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叶筝垂目看去,铁圈上,挂着一大一小两枚钥匙,那不应该有多大重量,薄薄两片,掂在手里却显得过于滞重,就像全世界都缩纳进了这两枚钥匙里,四海八荒,沃野千里,那都是黎风闲的所有物,此时正随着这一串钥匙,流放到了叶筝手中€€€€
黎风闲将他的天地都交付给了叶筝掌管。
叶筝紧紧搦住那串钥匙,好用力,他能感受到凹凸的纹路是如何硌进他的掌纹,要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亦或是变成这个宇宙无可质疑的规律,不论是何种形态,那都是叶筝对永恒的定义。
“黎风闲。”叶筝伸手拿过架子上的手铐,链条声哗啦作响,锁环半展着,他攀住黎风闲的脖子,膝盖穿过黎风闲两腿之间,将他推到后方的置物架上,咣一声,叶筝擒过他的右手,咔嚓一下将黎风闲铐到托架的侧柱上。
勾了下手铐中间的灰色链子,叶筝垂下眼睫,贴近黎风闲,“你就没想过,这东西……”他手掌挨着黎风闲腰侧,掀开衣服下摆,有些放荡地,探进去,“有一天会用到你自己身上?”
再抬眼,他看见黎风闲仍然自持的表情,脸上并无多余的神色,“叶筝,你生气了。”少间,黎风闲说。
“我没生气。”像是恶作剧得逞,叶筝视线上抬,全程凝视着黎风闲的眼睛,指尖搅开他睡裤的抽绳,拉下些许,覆握上的同时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你的自由,你的世界里也应该要有你自己,而不是只有叶筝。”房间里的亮度虽然不够,但当叶筝手往下时,他还是发现黎风闲的目光变了变,热意上涌,还有一丝很难品鉴出的忍耐。
“如果你把所有东西都交给我来决定,”叶筝笑了笑,顺道把旁边椅子上的遥控拿过掉,关掉顶灯,“你就会知道,我其实不是一个多好的人。”他说,“我会让你觉得难受,让你觉得……不那么痛快。”
“叶筝……”
“嘘。”叶筝靠到黎风闲颈边,“你可以继续这样爱我,但在爱我之前,你要先学会爱自己。”
说罢,叶筝单膝跪下去,窗帘一点也不透光,好黑,他听着耳畔的水啧声,几乎是立即,他想到了黎风闲在这里做模型的画面,乱中有序的工作台、锋利又冰凉的工具,他会带着黑手套仔细地给材料板上色,切割,组装,一个完全密封的私人空间,他可以任意地做梦,或者发泄。
可不等叶筝有更深入的举措,黎风闲另只能动的手就卡住他的下巴,要他往后退,“够了。”
叶筝没回话€€€€也回不了话,他拘着黎风闲那只手,拉开,摁到一旁,成年男人的力气,黎风闲单手自然拗不过他。
大概是视觉上的丢失让黎风闲的听觉和嗅觉都变得更为敏锐,好似走进了一个充满迷雾的森林,藻腥的空气、滴沥的水声,出口明明就在不远处,却断断续续、绕来绕去,始终无法冲破那点障目般的雾团。他的手和叶筝交握在一起,发满了汗,分不清是谁先开始的,他们总是要绷紧了劲才能扣住对方。
毫无疑义,叶筝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叶筝说会让他难受、让他不痛快,他当真这样做了。
等到结束,叶筝呛咳了一声,有什么黏滞在他喉间,喉头滑了好几下才舒服些。
扶着黎风闲的要起身,他用钥匙打开手铐,可能是跪得太久,单边腿都麻了,手铐一解开,整个人就歪靠在黎风闲怀里,“感觉怎么样?”嗓音又低又哑,这一声连叶筝自己都没预料到,顿了顿,他再说,“喜欢吗?”
“不喜欢。”黎风闲抱起叶筝,绕过工作台,向大门走,“没有下次了。”
“你不是说只要我开心,想做什么都可以吗?”头埋在黎风闲肩窝,叶筝小声哼笑,“怎么说话不算数?”
“这件事除外。”黎风闲说。
门还关着,叶筝拧开房门,一扇金黄色的辉光倾了进来。眼睛还未从黑暗的环境中适应过来,叶筝偏了偏头,闭上眼,几秒钟过去,他后背着陆,抵上柔软的床单,脸上还有一点黏糊的触感,叶筝想抬手去擦,被黎风闲拦住了,“我去拿条毛巾过来。”
黎风闲去浴室洗了条毛巾出来,调亮床头灯,一点点给叶筝擦干净脸,和暖的热气往上一熨,他的面庞很快就有了血色。毛巾扔回水池里,黎风闲打开水龙头,洗手,回来时还是坐到床边,拇指轻抚过叶筝的双唇,“嘴张开我看看。”
“干什么?”
“听话。”
于是叶筝便听话了,嘴顺从地张开。黎风闲手指伸进去,压住叶筝的舌根,片晌,他说:“有一点红。”指节退出来,用纸巾抹掉上面的水渍,黎风闲扳正叶筝想要转到一边去的脸,“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看我心情吧。”叶筝抓住黎风闲的手,齿尖在他无名指上咬了咬,留下一圈牙印,“不是你说的么,只要我开心。”
黎风闲无言许久,似乎是在思索该当如何跟叶筝解释这件事,他开心固然是好,但也不能过分地罔顾自己。没等黎风闲想好怎么开口,叶筝头挪过了一点,枕在黎风闲腿上,灯色化水一样融进他的双眼,“如果你不想这样,那我们定一个规矩好不好?”
“什么规矩?”黎风闲问。
“不能只顾对方开不开心,自己的情绪也一样重要。”
黎风闲想了想,确认这不会损害到叶筝的利益,再点头,答应下来,“好。”
“拉钩?”叶筝向他举起尾指。
“拉钩。”
两根尾指锁钩一样勾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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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叶筝又被黎风闲喂饱了胃,三菜一汤,熬的是清补的瘦肉汤,黎风闲照着食谱做,像是把投喂叶筝当成一件很使命感的事情。
叶筝喜欢喝汤,所以黎风闲保存了很多款汤水的做法,时不时研究一下,再备好几款煲汤常用的材料,以便不时之需。
吃完饭,叶筝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打游戏,结算界面刚弹出来,他就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祁悦:师兄,我转了你一笔钱,你记得查收一下!
紧跟着,祁悦又发来两张电子门票,是一€€舞台剧,名字叫《夜雨下的蓝色灯笼》,演出地点在中心大会堂,门票标记的位置处于二楼包间,隐私度非常好。
祁悦:如果师兄有空的话可以带朋友一起来!
祁悦:这是我第一次演舞台剧,如果你能来就最好了,来不了也没关系。
祁悦:我还是想亲口再和你说一次谢谢,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到现在都还在星航……
祁悦:总之,钱我一定会还给你!
背上忽然披来一件外套,然后是另一个人紧热的环抱,黎风闲从后抱住叶筝,呼吸濡润地落在他的颈弯,“祁悦。”他念出叶筝手机上的备注,“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叶筝放松身体向后靠,点开祁悦发过来的电子门票,放大给黎风闲看,“下周日晚上八点,你有没有时间?”
“你想去看?”
“反正没事做……而且这个题材好像挺有意思,悬疑类。”
“那就一起去。”黎风闲说,“她正好给你发了两张门票。”
叶筝侧过脸,亲了下黎风闲,还是说:“祁悦以前是星航的艺人,我在公司见过她一次,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借钱给她,帮她解约了。”
“我知道。”黎风闲听懂了他的暗示,没有追问“一些事”到底是指什么,“我在姚知渝的生日宴上见过她。”
“所以你知道是我帮她解的约?”叶筝眉毛轻微地挑了下。
黎风闲闷了一声,“姚知渝能查到。”
心里都明白祁悦遭遇了什么,后续的事情,他们不再多作议论。叶筝拉过黎风闲的手,揣到他腰间,“其实这次想去看舞台剧,和祁悦没有任何关系,换谁来演都一样。”他停了一瞬,再说,“我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一个人待着很容易乱想,总觉得电影的事还没完结。”
“我陪你。”黎风闲搂紧他,“你白天不想自己在家,可以跟我一起去闲庭。”
“白天我得去studio写歌。”叶筝捏住黎风闲的指尖,缓悠地把玩着,“钱还是要赚的,总不能真等你来养我。”
“我养得起。”黎风闲说。
“知道了知道了。”叶筝转过身,双手托住黎风闲的脸,笑道:“我妈要是知道我在家当米虫,肯定会一巴掌扇过来。”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什么,头微微仰起,很专注地看着黎风闲,“下个月……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
“不是这边的家。”叶筝说,“是去见见我妈和我姐。”
第121章 直播
转天清早,叶筝在闹铃响前醒了过来,拿起手机一看,六点三十分,还能再躺半个小时。
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充电,叶筝缩回被窝里,轻轻转了个身,和黎风闲面与面,手横到他腰上,脸靠过去,闻到一阵淡暖的香气,和他自己身上的一样,来自某款相同的沐浴露。
人睡着的时候怎么可以这么安静、这么的毫无防备。明明展露着弱点,一呼一吸却有牵绊另一人的力量,仿佛要叶筝再贴近点,去感受他的心跳。
一个阖眼就能吻上的距离,叶筝忽然停住了,他不想吵醒黎风闲。正要退开,一条手臂伸过来,托住他的臀|部,往上一捧,两个人的下|身紧紧贴合到一起。
“你怎么学坏了?”大抵刚醒,叶筝声音还有些哑,“装睡。”
“没装。”黎风闲手向下,“确实是刚醒。”
在床上胡闹了一会儿,叶筝掀开被子,抽过纸巾擦手,“等会儿我要去录音室写歌,”他说,“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好。”
洗漱完,叶筝戴了条羊毛围巾,半张脸都被遮住,头发低低地束着,全身被衣物包裹得很柔软。黎风闲把他送到门口,替他理好外套领子,然后揪住衣领,吻上他的额头,叮嘱他,“路上小心。”
“你也是。”
保险起见,叶筝开的还是姚知渝那辆车,省得又被狗仔拍。作为交换条件,他将车库里的所有车都借给姚知渝,爱怎么开怎么开,总不能让姚知渝平白无故干吃亏。
到达录音室的时候,已经快九点钟了。
录音室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光头,脸侧有一道疤,坐在混音台前玩手机,二郎腿翘得老高,手上一大串镯子和挂链。屋内音响被老板接来玩俄罗斯方块了,嘀嘀嘟嘟的游戏声好不欢腾。
叶筝在门后站了一阵,等游戏失败的音乐响起,再抬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