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雄虫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将西里安为他擦拭眼泪的指节拉下来握在手心里,下意识地像当幼崽时还没学会好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那样,紧紧地攥着唯一亲虫的一根手指,如同拽着救命稻草:“哥哥说我见过他,是什么意思?”
西里安沉默片刻:“他打败过你。”
“是吗?”沈缘终于缓过了药效发作最猛烈的那段时间,听见他的话,雄虫轻轻眯了下眼睛,瞬间被点燃起了兴趣:“他叫什么名字?”
西里安捧着他的手指看了看,俯身从抽屉里翻找出小型指甲钳,一边细心地将他长了些的指甲剪去一部分,一面又回答道:“当时看你的成绩单,他的名字很文艺,整个帝星都少有,维尔拉与他交过手,原本应当可以记得他的。”
“抱歉,是哥哥的疏忽。”
当初维尔拉被伤害之前,他应该有所预感的,可却因为杂事太多无法脱身,混放在食物中的摧毁药剂导致小雄虫的精神海严重崩溃,又恰好碰到他第二次进阶的时期,所以显而易见的……弟弟的进阶失败了,维尔拉因此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他的身体快速地衰败下去,如同小雄虫可能永远也无法挽救的精神海一样塌陷。
“哥哥,我说过不要再提了。”雄虫轻轻皱了下眉心,用空闲的那一只手覆上了雌虫冰冷无比的手腕,轻轻握住:“身为唯一的亲属,我完全信任你,也相信你的一切选择和判断,我知道哥哥是为我而活着的。”
西里安轻轻笑了一声:“是。”
他低头为小雄虫修剪着指甲,把它们磨成圆润的弧形,认真细致得不像是一个曾经久经战场弑杀的军雌,可这不紧不慢的动作又与他实际上的“工作忙碌”产生了冲突——或许只是弟弟在他的心中胜过一切罢了,至少比工作要重要得多。
“他叫梅霍尔德,说起来,”西里安道:“那只雌虫与阿莱特斯中将还有一些渊源,梅霍尔德被全星系通缉为红榜一级虫犯后,被阿塔贝斯星的长官抓捕入狱,在当地接受了审判,但是后来……”
雌虫说话的声音温和无比,简直就像在给小雄虫幼崽讲睡前故事那样,沈缘自幼被他亲手喂着饭长大,又每日哄睡,早就听遍了西里安在役时的所有战争实况,但他不可避免地依旧被这段话被勾起了心弦。
“然后呢?哥哥。”
西里安牵过他另一只手,继续道:“后来,他跑了。梅霍尔德简直像一只捉不住的泥鳅,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会故意被虫捉住,然后越狱逃跑,以此来彰显他强大的脱身技能。”
沈缘沉默片刻:“很有意思的雌虫,他曾经和我交手,算是他的荣幸。”
“但这和阿莱特斯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里安一句话结束了这个故事:“是阿莱特斯亲手抓捕他归案。”
“滴滴滴。”
雌虫话音刚落,镶嵌在他袖口处的紫色宝石开始不停地发出响声,西里安似乎已经计算好了照顾弟弟的时间,他的神色依旧平淡,面对这道像催命符咒一样的信息轰炸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抓着维尔拉的手指翻看着,将雄虫的指甲修剪得更加圆润了一些。
“哥哥要去忙工作了,维尔拉。”
沈缘轻轻应了一声:“哥哥记得帮我保释梅霍尔德,我明天下午之前要看到他的名字消失在死刑名单上。”
雌虫看着那双充满了野心的紫色眼眸:“驯服他,维尔拉。”
“你可以做到。”
“当然。”沈缘道:“我会做到的,谢谢哥哥帮助我。”
西里安顺势吻了吻弟弟的额心:“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
……
从风中蔓延出来的是无尽的血腥和暴躁因子,夹带着会叫贵族雄虫呕吐的各类刑罚药剂的气味。
尖锐长钉贯穿雌虫坚实的胸膛,连接着墙壁间的铁锁,将他牢牢地锁在短短几步距离之内,梅霍尔德坐在墙壁处低垂着头,过于凌乱的灰色头发粘黏着血淋淋的皮肉,贴着雌虫的侧脸坠下去,滴滴血水从发间滑落,在他眼前的地面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红色圆圈。
“梅霍尔德。”厚重的大门从外打开,丝丝缕缕的光线蓦然照射进来,铺在冰凉的地面上,蔓延到梅霍尔德被几乎切断了的手指间,雌虫慢慢地抬了下头,只作出了一点儿细微的反应:“怎么?”
“……枪决的日期确定了吗?”
他的声音低哑而缓慢,是长期被施用严刑所导致的,雌虫的身体本身具有极强大的自我治愈能力,可帝国的刑审官显然不会容忍一只完好的雌虫出现在死刑现场,在此之前,梅霍尔德已经被使用了无数致痛药剂,这些药物让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胸膛被铁钉贯穿,身体血肉模糊,却依旧吊着一口气。
这口气可以叫他走向刑场。
外面的虫沉默片刻,告诉他:“你被保释了。”
“我?”梅霍尔德愣了一下:“保释?”
他罪行昭著,没有任何一只虫有权力来保释他,梅霍尔德可以确定,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出现了什么幻觉,于是低头哧哧地笑起来:“很有意思的玩笑,长官。”
“你想成为我杀死的最后一只虫吗?”
铁锁在他的挣扎之下发出哗哗的混乱声音,梅霍尔拉眯着眼睛,用力将胸口间其中一根长钉拔下,他看见门外那只说话的雌虫下意识恐惧地后退半步,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如果不是来讲笑话,您还是……”
“维尔拉阁下,他很危险。”门外的雌虫声调低下去:“这只雌虫会伤害到您的,他需要使用镇定剂。”
沈缘推门而入:“不需要,你可以离开了。”
黑暗之中雄虫的气息很明显,即使很微弱,但梅霍尔德还是从这道华丽的悠长声线中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压制感,雌虫在光线下慢慢抬起眼睛,这一刻,他恍惚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只雄虫,这可以确定。
但是……
“梅霍尔德,我保释了你。”沈缘在这只血肉模糊的雌虫面前停下脚步,他微微俯下身去,低声命令道:“抬头,让我看见你的样子。”
雌虫嗤笑一声:“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是吗?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已经越过安全距离了,这是我仅此一次的善意忠告。”
算了,马上就要执行枪决。
放这只雄虫一次也没有关系。
“那又如何?”沈缘上前一把抓住他在监狱中留长了的灰色头发向后用力扯动,强行让这只雌虫抬起了脸,他们的眼睛对视着,只短短一刻,两只虫都微微愣了一下,雄虫首先皱了眉心:“你是瞎子吗?”
被刑讯之下的雌虫失去了一只眼睛,他的左眼眶处,只残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看起来可怖惊悚,但另一只眼睛却还算是完好的,毕竟帝国的法律有规定——残疾者可以减刑,只瞎一只眼睛,还算不上是残疾虫。
“……我不是。”梅霍尔德的声音轻下去,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仰头看着面前保释他的虫,雄虫的年纪看起来很小,白皙的皮肤与这处血腥遍地并不相称,可真正叫他感到惊讶独特的,是那双紫色的宝石瞳孔:“你……”
似乎是紫色的浓墨从其中一点散开,形成了小小一洼湖泊,他的眼睛神秘莫测,其中蕴含着淡淡光点,几乎所有虫都会忍不住溺死在其中的,但梅霍尔德自认不是会为一只虫的相貌俯首称臣的雌虫,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雄虫天生的精神力压制?
不会。
梅霍尔德可以感觉得出来,这只小雄虫的等级不会很高,甚至完全摸不着可以压制他的那个等级的边缘。
“你保释我,没有任何好处。”
沈缘俯下身去:“这只是你自己以为的而已,梅霍尔德,你可以为我所用。”
他会成为一把很锋利的刀。
梅霍尔德轻轻挑了下眉:“那么阁下……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您需要我帮忙杀死某只虫吗?如果是这个……我答应为你办到,毕竟早就做习惯了。”
“看在您的容貌让我愉悦的份上,八折。”
沈缘静静地看着他:“不需要。”
梅霍尔德动了动发麻的身体:“那是做什么?合作?或者……”
他话没说完,脖子处却忽然紧了紧,沈缘轻笑一声,将缠在腰间的铁圈“咔嚓”一声锁在雌虫的脖颈上,小雄虫眯起眼眸,紫色瞳孔中慢慢晕出一点儿任性:“你没有和我平等说话的机会。”
“梅霍尔德,你要做狗。”
他低眸看着眼前明显惊讶住的雌虫,手指间套着长长的锁链用力向自己的胸前拉扯了一下,梅霍尔德被这股力气带动着俯下身躯,胸口间的长钉从外破开血肉,掏出一个深色的血腥孔洞。
沈缘轻轻笑起来:“狗,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受二出现
第81章 反派雄虫翻脸无情5
“什么?”梅霍尔德轻轻压下唯剩的一只血红色眼眸,紧紧收缩起的瞳孔中晃出一道狠厉的光,定定地仰头看着面前这只小雄虫,雌虫沾了血腥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让我做狗,你吗?”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虫崽。
他的确是一只漂亮到叫所有虫都无法自拔的雄虫,但是太可惜了,梅霍尔德垂下眼睫,心道:太可惜了,原本看在这只雄虫保释了他的份上,他可以勉强放过他一次的。
难道他看起来是一只会讲道理的雌虫吗?
像星系边缘某些偏远星球上随意被买卖的奴隶一样,这只雄虫挽救他的生命,他就要俯首称臣,终身成为虫主的附庸?
不可能的。
梅霍尔德抓住了他脖颈间铁圈连接的那根并不粗壮的锁链,其实这种程度的禁锢,就像是用纸糊的房子关住一只实力强大的雌虫一样,很容易就可以挣脱,只有雄虫才会以为这种简单的器具可以锁住他。
“我不会的,阁下。”
雌虫握着锁链向内稍微地绕了小半个圈,只用了他现今身受重伤依旧不到十分之一的力气,成功让那根原本尚有余留的铁锁紧绷起来,两只虫的手指一同攥着那根“狗环”链子,平静的紫眸与带着嘲讽的红色眼睛形成对峙。
“梅霍尔德。”沈缘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狗,松开你丑陋的爪子,别把我的衣服弄脏。”
梅霍尔德望着他,眸光深沉,阴鸷气息逐渐蔓延出来,形成一道极强攻击,可面前的小雄虫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这可能就像是某种星网游戏中的规则一样,对于等级差距过大的玩家,高等攻击注定无法选中。
一只……精神力薄弱的雄虫。
他如此嚣张大胆的原因可能是,他的身份很不一般,这双紫色的眼睛……和某位高官有些相似,可惜的是梅霍尔德对那位高官并没有很深的印象,毕竟一直以来与他交手的都是军雌,和政界的那些假面虫交流是废力气又不讨好的行为,这些虫不在他的戏弄范围之内。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只是一只普通小雄虫的话,也不会有保释他的权利,所以他大概或许可能是……那位高官的亲属。
“阁下,”梅霍尔德忽然用力收紧了手指,看着头顶的小雄虫紫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他在这股力气的促使下跌倒了下来,梅霍尔德将他扯入怀中,用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按住了小雄虫的肩膀:“脏了,又如何呢?”
“要我——您的狗,来舔干净吗?”
雌虫慢慢地低下头去,用手臂将雄虫极其脆弱的身躯圈紧,这一刻他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跌进他怀里的小雄虫的身体太弱小了,精神力薄弱得要命,自己好像一只手就能把他完全捏死在这里,但是……
但是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梅霍尔德轻轻地蹙起眉心,他已经成功用身上黏腻的血把这只小雄虫染脏了,按照通常的情况来说,雄虫这种生物最喜欢干净整洁,怀里这只雄虫面对身上的血腥却没有特别气恼的反应,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
脱身的方法?
算了,给他第二次机会。
毕竟……毕竟他只是一只看起来很年幼的漂亮小雄虫,偶尔在他面前嚣张一下也完全可以原谅。
“呃……!”梅霍尔德所做的准备显然不够,来自那只被摘除了眼球的眼眶处的疼痛感让他下意识松开了怀里的雄虫,手臂刚一放松下去,一个带着怒意的巴掌接踵而至。
“狗应该怎么说话,你不知道吗?”
沈缘忽然动手用力抓住雌虫的耳上一寸的发丝,将拇指探入了梅霍尔德那只血淋淋的眼眶里,深深地按下去,就像是完全将他执行枪决后又被砍下的颅骨握在了手里,作为一件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来使用玩弄。
梅霍尔德和阿莱特斯是不同的,至少在犯贱这种属性上,被皇室培养出来的规矩军雌远远比不过梅霍尔德这种天生一身反骨的恶劣雌虫,阿莱特斯需要用情感探入他的内心来征服,而梅霍尔德只需要最原始的驯服。
就如同去鞭子驯服一只野兽那样。
就这样对待他。
雄虫的指节用力按着梅霍尔德血肉模糊的眼眶,将那层将要凝固起来的血层狠心打破,眼前的这只雌虫拥有极高等级的强健体魄——大概是S级,他痛苦地仰着头,但似乎并不是眼眶中那种被搅弄的疼痛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