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昏昏沉沉地喘息着,他的耳边响起一阵长鸣,把枪械碰撞的声音,幸存者的尖叫声音,身边的人压抑着的,源自末日之际的深刻绝望完全隔离,他无力地躺在牧斐怀里,看着眼前模糊光圈之中,那些丑陋的,恶心的,没有丝毫情感可言的丧尸,他们打破了门,倾巢而动,却又一个一个地死在弹药之下。
车辆在黑夜中启动,油门的轰鸣声和丧尸胡言乱语的嘶吼相杂,沈缘靠着牧斐的胸口迷茫地朝外看,远方硝烟腾空飞起,炸药为这座早就千疮百孔的城市再次添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怀里那只被他救下的小狗哼哼唧唧地叫着,打了绺子的杂毛却警惕地炸了起来。
“宝宝?”
沈缘仰起头:“牧斐。”
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瞬间平复了牧斐心中被狠狠揪起的那阵疼痛,他揽着沈缘轻叹一口气,灼热的呼吸间夹带着劫后余生的心疼,牧斐自信于自己的异能可以永远为沈缘保驾护航,于是在陈远戈用眼神阻止他的时候,他依旧握着沈缘的手,顺着他的力气往另一个方向去,却唯独忽略了在他使用异能的时候那因为药物过量导致的身体异变,细微达毫秒的一瞬间停滞。
就那么一瞬间……
沈缘就被伤到了。
“别害怕,”牧斐平静下心情,轻轻地拍着少年颤抖的后背,声音尽可能地温和下来安抚他:“刚刚转移得也算迅速,受伤的人不多,我待会儿会给你打一针药,可能有些疼,你忍着一点儿。”
沈缘昏昏沉沉地点头。
他抚摸着怀里的小白狗,前世今生回忆不断闪现在脑海中,甚至是在现实世界中他患病时所读的那些中外名著,闲书杂书,都一齐灌进来,他想起自己还做着尊贵小少爷的幼年时期,那时他强势的母亲还在,会在他完不成作业,考试不及格的时候用一方戒尺打他的手心。
“你作为沈家的孩子,将来是要继承我和你父亲的产业的,我白手起家到现在,别人家说娇养孩子自由成长的话从来不能够信。”
“……”
“但是妈咪是爱你的,只有爱你的人才会管教你,以后离你爸爸远点儿,他只会娇惯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养孩子。”
“……”
“我给了你自由,给了你用不完的钱,给你收拾那么多烂摊子,你怎么会觉得爸爸不爱你?小缘,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一切有爸爸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沈缘茫然地回想起这些久远的事,心里只觉得阵阵排斥,他把自己蜷成一只小浣熊,悄悄地按着自己因为抵触恶心而疼痛的胃部,他靠着牧斐的胸膛,听见了这个男人依旧没有镇定下来的心跳:“哥哥。”
牧斐拿着针管抽取药瓶中的药水,闻言看向他回应道:“我在,一会儿打药剂的时候不要乱动,你现在的反应不太对劲,回基地让邬医生再给你做一个全身检查。”
沈缘攀在他肩膀上:“好。”
冰凉的针头慢慢靠近,即将扎入他脖颈处的血管上,牧斐看着少年白皙颈间那道划痕,墨色眼眸更加冷冽,他托着沈缘的侧脸,低头细心地给他揉捏着血管的位置,等到那块的青色河流慢慢明显,牧斐捏住了针管,轻声哄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沈缘。
“首领!”
轰隆一声,梁琦蓦然从车子后厢翻过来,随及用力抓住了牧斐拿针管的那只手腕,他的脸上充斥着长消不尽的怒气,一双眼睛仿佛会喷火:“这药不能给他用!”
“陈远戈还说你肯定知道该怎么做,救火先救急懂不懂?幸亏我来看了一眼,否则……”
牧斐皱眉:“你想说什么?”
梁琦睁大眼睛:“你不觉得你更严重?阻断剂早就用完了,你手里这种刚研发出来的强效阻断剂是最后一支,况且丧尸病毒百分之九十都是通过唾液腺中分泌的液体传播,指甲划伤导致的变异的情况也有,但是非常少!这小子让他等到回基地算了!”
牧斐不搭理他:“你滚回去。”
他骂人也语气平静,心态好得要命,说是温柔斯文其实也不然,牧斐大概只是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上纲上线地费力气,所以对于那些无意义的话没有半点儿关注,只耐心专注自己的想法。
沈缘靠在他胸口默默听着,期待这两个人能大吵一架把他脑子里那些叫人烦躁的回忆打出去,却没想到梁琦话锋一转,直指他的脑门:“丧尸被惊动是不是怪他?要不是这小子非要拉着你去找什么狗,你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末世啊大哥,这情况谁会去关注一只狗?孰轻孰重牧斐你分得清吧?!”
“我是站在客观角度说的……”
牧斐把针管换了一只手拿着,他搂着怀里的沈缘,神色依旧平淡,只是紧紧地盯着暴躁的梁琦,听着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心虚,逐渐归于闭口不言:“说完了?”
梁琦:“我没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砰!”梁琦还没开口说下一句话,牧斐忽然用手掐住他的后颈,托着他的脑袋往车厢上狠狠地撞了一下,梁琦捂着额头无声惨叫,却依旧道:“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个意思,但是站在客观角度你感染的几率更大,你是我们基地的首领我当然要先顾着你啊!”
被指着鼻子指责了,沈缘忽然不知道哪来了力气,他在逃离那间地下室昏昏沉沉的时候总是觉得整件事虽然挺符合逻辑,也挺适合末世的某些剧情,要是没有被丧尸咬这一遭还叫什么末世啊,但内核还总缺点儿什么,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忘记和牧斐相爱相杀的剧情了。
对啊!最后一支药,这和那种古早文里把白月光和老婆劫了让男主做选择的剧情有什么区别?
此时不演更待何时?
于是沈缘睁开眼睛,轻咬了下几乎已经没有血色的唇,再一抬眼时两颗琥珀色的宝石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眼角适时地泛起了浅浅的红色:“他说得对,假如不是我要去找小狗的话,你就不会被丧尸咬到,如果这药真的恰好只剩下一针,你作为北方基地的首领,将来是要带领他们一起重建地球的,当然你活下去更有意义。”
牧斐轻声道:“这时候别演戏,宝宝。”
沈缘愣住:“但是你会死。”
牧斐道:“不会,只要你在,我就永远不会死。”他捏着针管,托着少年的脖颈,毫不犹豫几乎没有任何滞涩地,将那支药扎了进去,冰凉的药液慢慢推进去,牧斐的手指稳稳当当,却在最后一刻开始颤抖。
沈缘没想明白,他以为牧斐会接下去这段话,再不济也该心里触动黑化值下降,他以为牧斐会自责会心疼,会在纠结之中找到一个万全的办法——例如把药分成两份什么的。
但是都没有。
牧斐作为小世界中的人物不可能再拥有第二次重生的能力,但沈缘置身事外永远可以因死亡而倒带重来,这对完全不知晓一切的牧斐来说,实际上是很不公平的。
沈缘的心脏颤动了一下,他抚摸着胸口处那阵刺痛,模糊地回想起在病床上那些无聊时所读的书,他看见命运其实是一条单行轨道,顺着轰隆声向前,他会在那座高峰上看见无法逃离宿命的俄狄浦斯,就像他每天睁眼,床边总会出现与昨日相同的药片一样。
牧斐在剧情中的宿命论却是——在无论哪个危急的节点,前方道路分叉成ABCD,他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的爱人,这才是他永远也推不上峰顶的巨石。
“牧斐……”
牧斐屈身与他平视:“我在。”
沈缘试探着小声道:“我其实……”
“不会死。”
高级系统提醒:【警告!警告!禁止宿主突破时空屏障,禁止与小世界人物探讨现实,禁止一切企图唤醒小世界角色的想法!】
系统:【宿主,这段要倒带一下。】
沈缘道:“你倒带。”
剧情回到半分钟前,沈缘依旧撑着手臂朝牧斐倾身过去,他忽然想知道那些小世界里一往无前倾注所有爱意不论后果的男主真实的想法,他对牧斐换了一种更亲昵的叫法:“哥哥。”
牧斐屈身捧住他的脸:“我在。”
沈缘认真道:“我不会死。”
高级系统提醒:【二次警告!高级警告达三次及以上整个小世界任务完全重来!请各位宿主严格按照规定完成任务!】
系统的声音焦急:【宿主,最后一个任务了,你不要纠结男主到底怎么想,做完这个任务拿到积分你就可以痊愈,至于所对接的……至于这些人,他们在原本的世界里也有自己的事业,这些我们不关注。】
沈缘点头:“好,二次倒带吧。”
剧情再次倒退回半分钟前,沈缘靠着牧斐的肩膀假装已经睡着,头顶上却忽然传来牧斐的声音。
“宝宝。”
沈缘抬起眸:“嗯?”
牧斐托着他的脸颊,轻声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哥哥好像走神了,没有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小圆对男主回一点点箭头哈
所有男主都是同一个人,小圆估计还要在现实中被追几次才能完全he
第146章 末世黑莲花求生守则15
相隔一层朦胧雾气,沈缘侧眸看向他,牧斐的瞳孔已经慢慢地开始异变,眼白部分的花纹向中间蔓延,那双沉墨色的双眸下藏着戾气和杀机,独属于Z国人有些斯文温和却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是裂开的细小伤痕,他低眸握着沈缘的手,就如同往常捏着他的每根手指检查他的指甲一样。
沈缘沉默片刻:“我没有说什么,你可能是听错了吧,牧斐,你会在路上转化成丧尸吗?”
牧斐道:“不会。”
沈缘侧头问:“因为你提前注射了抗体?”
牧斐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与面前的少年平视,他看着沈缘瞳孔的纹路,最后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脖颈的那道划痕上,他逐渐地意识到沈缘的身体在不由他自主地变差,这或许是因为在末世中的病毒,亦或者是变质的食物,不规律的气候,什么都有可能。
尤其是在遭遇丧尸袭击后,沈缘的反应开始变得有些缓慢,再加上那针强效阻断剂,尤其是他们还在路上行驶,冷风总会从缝隙中灌进来,沈缘偶尔会轻轻地咳嗽几声,咳到眼睛都蒙上一层水雾,然后乖乖地靠过来,把全身都力气都卸下去。
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牧斐轻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
沈缘讶异道:“我在问你。”
牧斐道:“你先回答我。”
沈缘抱起怀里的小白狗往他脸上怼,这只还没两个月大的小狗伸着爪子甚至不会挠人,沈缘悻悻地把它再抱回来,无奈回答道:“可能是吹风了吧,胸口有点闷痛,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烧了,但是挺奇怪的,我之前身体一直很不错,好像是在大概末世前两年左右,才生了第一次重病。”
“后来就一直不怎么好。”
牧斐低眸思索片刻:“回去我带你到邬云声那里再做个检查,有可能是连续发烧引起的肺炎。”
沈缘捏着小狗的爪子炸花,闻言道:“你好像更严重一点儿,等回去肯定要进行隔离,首领都要隔离了基地得乱成什么样子?有时候想想转化成丧尸也不错,至少没有意识也不会疼。”
他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你要是转化成丧尸,等以后我再做什么坑你的事,不用难受也不用发脾气了,直接对着我的脖子咬一口万事大吉。”
沈缘本来是在开玩笑,牧斐胳膊上被丧尸啃的那口可没那么轻巧,几乎咬掉了他一块肉,作为知道末世世界转化方式的唯一一个人,沈缘当然要保证牧斐的思想至少在路上总是清醒的,不然一个不注意牧斐睡着了,整个世界都要因为他倒带一次。
他真的是在开玩笑。
但牧斐的目光显然不认为这是个玩笑,他缓慢地半跪下去,抬起两只手捧住了少年的脸颊,仰头朝着那张嘴巴吻了上去,沈缘思维跳跃,说话总是东扯西扯,假话里掺着真心,真话里藏着假意,他是个让人无奈的骗子。
沈缘喜欢捉弄人,曾经牧斐课余时间打零工买来的宝石戒指,却被他扔到草丛中,又故作伤心地大半夜喊他来找,牧斐从他的眼睛里能看见兴奋的狡黠,那是一种小动物干了坏事来吸引人的注意的神态,但他却依旧听从小少爷的话找了两个小时,在湿润的泥土地上翻找到了那颗和沈缘眼睛一样透亮的宝石戒指。
他明白沈缘的固执。
小少爷的心思很容易看透,他认为打手板疼痛了是在乎,认为惹了祸被父亲解决了是关注,他的配得感很低,低到其实只要一个温暖的拥抱就能满足,但他的需求很高,他会观察身边的人能为他做到什么样的地步,然后不断地拉高这个“被爱”的标准,直至对方放弃离开。
他可以坦然地说出“我以后还会坑骗你”这种话,其实已经是性格的极大进步了,他还会恶毒,还会欺骗,还会做出前世抛弃他的事,还会去寻找一个又一个男人作为他考验的“备选者”——但牧斐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男人可以杀死,沈缘只有一个。
他自愿回到自己身边就是一个好孩子。
“但圆圆是一个坏孩子也没关系。”
牧斐捧着少年的脸颊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灼热的印记,看着沈缘晕晕乎乎地喘气靠在车窗边上,整个人像是被蒸昏睡了的小猫,牧斐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坏孩子也没关系,哥哥依旧爱你。”
……
……
牧斐坚持到距离基地十公里的时候已经晕厥,他的身体异变了百分之30,不得不进行一周的隔离治疗,沈缘抱着那只小狗跟随着担架去往邬云声的医疗室,在栏杆外听牧斐对他的嘱咐,顺便给那只脏兮兮的小白狗洗了个澡,这才发现这只小白狗居然是品相很不错的一只白团子萨摩耶。
“把你的狗扔远点儿。”
邬云声从隔离室出来锁上了外头那扇坚固的铁门,看见沈缘抱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狗,毛毛弄得满天飞,于是快速戴上了口罩就拿着棍子要往外赶人,面对少年仰起来的一张看似无辜的脸,他沉默片刻打开了另一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