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出柴房里的木柴,劈砍成光滑的木片,然后将之一头削尖,对准地面狠狠插进去。
很快便在院子里挖出了半块地,篱笆也围出了半圈,这时林峰找来,他不敢进院子,探头探脑往里瞧,瞧见林燕然正在做篱笆,便自告奋勇要来帮忙。
林燕然当即给他丢了把柴刀,要他去屋后砍竹子,林峰立刻高兴起来,兴冲冲地拿着柴刀走了。
有琴明月看的颇为稀奇,怎么这个林峰有事情做,反而如此高兴,仿佛林燕然给他的不是活,而是恩赐。
这一整个下午,院子里的劈砍声和挖地声连绵不绝。
她本来因为盗取黄金之事,有些不安,听着这干劲十足的吵闹声,居然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
林峰在大门口劈竹子,做竹篾,山里人家,动手能力都很强,林燕然看见他如此熟练,便问他会不会做竹篮,她想让林峰给她做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竹篮,留着接下来晾晒药材,掏拣种子用,而且厨房洗菜、盛放蔬菜瓜果都需要小篮子,总之是多多益善。
林峰被她上午那一个目光给盯得坐立不安,此时只想表功,赶紧点头,林燕然便给他描述竹篮的形状和大小,林峰答应下来,先劈好做篱笆的竹篾,便在大门口席地而坐,编起竹篮来。
忙活一下午,林燕然总算将带回来的秧苗和菜苗栽种了下去。
陈小花好奇道:“燕然姐,你不是猎户吗?怎么还要种地?”
林燕然颇有成就感地看着自己种好的地,笑了一笑。
“种地踏实。”
有琴明月将她的话尽收耳底,莫名又想到她之前说过的“种田打猎,如此一生”,她那时生了些微羡慕,此时再听,又是一番感觉。
若是自己没有晋升,或许有朝一日会放了她,但现在自己晋升了,她怎么会放她离开?
这样想着,她不禁朝林燕然望去,林燕然似有所感,朝她望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此时正是日斜西山,斜阳的余晖映照在她脸上,令那张脸变得格外神采奕奕。
她匆匆别开了脸。
晚饭时,西边天空竟忽然起了火烧云,天空被灿烂的云霞装饰的瑰丽壮美。
林燕然看的忘记动弹,直到陈小花来拽她袖子:“燕然姐,要吃饭了!”
林燕然这才恍然回神,却不舍得错过,只道:“好好好,你搬来桌子,我们便在院中吃饭吧。”
陈小花看向有琴明月,有琴明月颔首:“在外面吃吧。”
她没有林燕然那么着迷,可是也一直仰着脖颈去瞧那些变幻无穷的云霞。
陈小花手脚麻利,飞快搬来桌子摆好饭菜,有琴明月坐下来,发现林燕然还是站着一动不动,仿佛痴了一般。
忽然想到林燕然第一次配制出药丸,以及辨别出自己药丸的配方时,皆是一副痴狂的模样,没想到现在看个云霞,也是这般发痴。
倒是和自己手底下的顶级大医师有几分相似。
陈小花要去喊林燕然,她抬手止住。
大家便一起仰着头,瞧着那片瑰丽多姿的天空
不多会儿,火烧云渐渐散去,她朝陈小花递了个眼神,陈小花走到林燕然身边,对着她大声道:“燕然姐,吃饭啦!”
林燕然这才恍然回神,她遗憾不已,火烧云每次都是来的突然,去的突然,都不能好好过瘾。
不过火烧云之后,天边依旧有一团一团的云霞,还染着火烧云的余韵,观之也是美轮美奂,她便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抬头看天。
有琴明月吃了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
今夜,林燕然没有为她夹菜。
晚饭刚吃完,王首春和顾玉婉一起过来了。
二女携手而至,像是刚好踩着点,特意在她们吃完晚饭才来。
进门便瞧见院中摆了四方桌,桌上的碗碟已收拾干净,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正在煮茶。
一股股甜丝丝的茶香飘散了出来。
林燕然和有琴明月一起坐在桌边,正在饮茶。
顾玉婉立刻笑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去道:“嫂子,你难得出来呢,是不是身子大好了?”
之前林燕然为了预防有琴明月被打扰,便一直以她抱病在身为借口,顾玉婉信以为真,这时说的话也是情真意切。
有琴明月被她这么一问,没来由地想起昨夜的事来,顿时羞耻又懊恼,面上清清淡淡地道:“有劳妹妹关心。”
王首春从进门便瞧见林燕然身边坐着位女子,她立刻知道定是林燕然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娘子,当即快步上前。
来到桌边,她定睛瞧去。
只见有琴明月素衣着身,云鬓雾鬟,不施粉黛,却依旧难掩无双殊容。
她神情淡淡,也没刻意摆什么姿态,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将周围的一切都映衬的黯然失色。
王首春不由地在心底暗赞了一声,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有琴明月轻轻抬眸,目光不冷不淡地落在她面上。
王首春心里又是一惊。
她出于生计做了清倌儿,迎来送往,见识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又兼修家传兵法,所以生平最擅长的便是识人断物,察其本质。
如今和有琴明月一照面,她立刻察觉出一股山峙渊€€、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度,而她虽身着素衣,却难掩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雍容华贵。
恩公已然如此不凡,不止出口成诗,惹得大儒出面,还料敌如神,便连县衙何时放自己出来都算到了,没想到她的娘子更是深不可测!
她立刻深深知道,恩公这位娘子,绝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她盈盈一笑,开口道:“郎君,小女子初来乍到,还认不全你家里人呢,还望郎君能介绍一番。”
林燕然恍然大悟,道:“是了,我还一直没来得及同你介绍,这是我娘子,你叫她嫂子便好。”
又向有琴明月道:“明月,这是我同你提过的王姑娘,她如今正同玉婉一起整理制药作坊的细则,是位精明能干的女子。”
王首春等的便是此刻。她因为林燕然而留下来,林燕然当面介绍,才能让她的出现名正言顺,不至于让家里的女主人生出不满。
她立刻敛衽行礼,大大方方道:“小女子王首春拜见主母。”
主母?
有琴明月一直在观察她,前世她便是因为此女才被王惊鸿围攻身亡,说实话,她本能地厌憎她,此时见她举止端庄,言语间很是知进退,为难之心便淡去了。
不屑为之,也不必为之。
她略略颔首,语气越发淡了。
“听燕然说,你日后在家中帮忙打理?”
王首春在其他人面前聪慧狡黠,在她面前却是老老实实,便连话也是言简意赅,道:“是。”
有琴明月话到此,便住口了。
王首春暗暗松了口气。
有琴明月一句在旁人看来平平常常的话,却叫她生出从未有的压力来。
听燕然说,说明恩公很重视她意见,自己的出现,恩公立刻告诉她了,在恩公口中,自己只是个来家里帮忙的外人。
她这一问,看似确认,实则是无形的警告。
林燕然为她和顾玉婉倒了茶,邀请两人一起坐在桌边闲谈。
顾玉婉便说起自己和王首春已议定细则,此来便是给林燕然过目,林燕然接过来,直接送到有琴明月面前:“明月,你看看?”
这一举动,又让王首春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恩公果然很看重这位主母。
有琴明月没接,看了眼顾玉婉,余光扫过王首春,缓声道:“我不必看了,玉婉妹妹天资聪颖,乃是商道天才,我自是信得过的。”
林燕然前世做项目便是抓大放下,立刻还回去。
“玉婉,我娘子信得过你,我自然也信得过,不用看,有什么事,你和王姑娘商量便可。”
顾玉婉感动的俏脸通红,她只是个落魄商家女,没想到被恩公和嫂子如此看重,她激动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恩公,嫂子,你们如此,如此信任小妹,小妹一定,一定不负所托!”
王首春也表态:“郎君和主母信任小女子,小女子必竭尽所能,协助顾妹妹将制药作坊名扬天下!”
事情议定,两人便即告辞,临走时王首春道:“郎君,主母,如今我既已做了家中管事,合该住的更近一些,如此也更好料理家中事,不知郎君和主母意下如何?”
顾玉婉插话道:“王姐姐,我都说了你可以和我同住,我那房间宽敞的很,你怎么不肯嘛?”
王首春正色道:“顾妹妹好意我心领,可是我受郎君大恩,理该留在身边侍奉她和主母。”
林燕然其实也有点希望她去和顾玉婉同住,如此自己便可以回房睡床了,谁愿意天天打地铺啊,还总被反派惦记。
不过王首春神色有些恳切,她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柳蓁蓁家里有她师父在,她住进去,其实不大方便,顾玉婉那毕竟是艘临时的船,人多眼杂,她住过去也有点寄人篱下,到时候还是要搬回来,如此一来,她便像是无根浮萍,搬来搬去。
林燕然想及此,便拿眼睛瞧着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准她去她房间打地铺,她才好留人啊。
有琴明月感觉到她那小眼神,立刻明白她心思,心里竟生出一分得意来。
这个贱民,什么事都以我为主,真是会奉承人。
她便道:“理该如此。”
王首春还要去船上和顾玉婉议事,便和她一起告辞。
林燕然送走她们,瞧了瞧天,尚未黑透,又开始忙活自己的篱笆和地。
有琴明月回房间练字,后来天色黑透了,依旧没见她进屋,往外一瞧,林燕然正打着灯笼,蹲在自己新开挖的菜地旁研究菜苗。
她便又练起字来。
今夜是自己的私兵第一次出动,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后来王首春从船上回来,见到林燕然蹲在菜地旁一动不动,她好奇地过去看了看,发觉她对着那些秧苗和菜苗出神,嘴里偶尔蹦出些新奇的词汇。
这位恩公真是有意思。
她轻咳了一声,道:“郎君,我和顾妹妹已经议定,明日动土。”
林燕然愣了愣,没明白她意思,王首春解释道:“林乡堡已送来一沓地契,明天又恰是个黄道吉日,可以开工了呢,顾妹妹已连夜安排人布置好了开工大典所需,明日还要请郎君和主母一起为开工仪式剪彩。”
林燕然吃惊道:“这么快?”
王首春笑道:“自然,兵贵神速,商道亦是如此。何况顾妹妹说,她既蒙受恩公和嫂子大恩,又蒙受你们看重,自然要将事情做到前面,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耽搁一天便损失一天的银钱,自是早早动工大吉大利。”
林燕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她昨日才和林大海说了田地入份的事,这才隔了一天,就要开工大建了?
她恍恍惚惚,第一次对古人的速度感到了佩服。
王首春招呼了一声,自去沐浴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