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货祖上世代医师,也算是薄有资产,在石门县还算是个殷实人家,只是传到他这一代,他医术不精,为人处世也不行,家里便日渐衰败,上次他行医给人误诊,被人砸了铺子,从此再也无人敢上门求诊,他娘子气的回了娘家。
那日他将林燕然送的药酒带回去,刚好听说一个财主家的独苗苗发高烧昏迷不醒,他想到自己再不破局,此生可能便要真的穷困潦倒,遂咬牙上门自荐,那家人已经找遍了城中有名的大夫看过,都没能退烧,正是急如热锅蚂蚁,便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让他一试。
他其实心里打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照林燕然说的法子给那独生子用药酒擦身,没想到下半夜,那财主儿子真的醒了,醒来便吵着肚饿要吃饭。
财主喜极而泣,当场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这可是笔巨款!
曾医师便用这银子哄回了娘子,只是他药铺生意依旧门可罗雀,没办法只好来找林燕然,想买她的退烧药酒,之前来过两次都被轰走,这次是那一百两银子又坐吃山空,娘子又被气的回了娘家,他被逼无路只好再来找林燕然碰运气。
而据他所说,正是因为马上要和北蛮开战了,所以官府管控住了粮食,商人手里的粮食便趁机抬价。
仓禀司的粮食堆成堆,只是偷偷运走几车,压根没人查得出来。
林燕然听完,心头大定,立刻和他说道:“既如此,我便信了你这遭,我这人爽快利落,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现在带着我的人去找你大舅子,若是真的将粮食运到我家来,我当场兑付现银,至于我那家传的退烧秘方,我会以友情价卖给你!”
说着把两只眼睛往曾医师脸上扫去,她目光锐利,乾元气势释放出来,立刻令曾医师收起了眼睛里的精明市侩。
他眼珠子转了转,问道:“敢问林郎君,这友情价是多少?还有,若是退烧秘方卖给我,我要买断才行,你可不能再卖给别家!至于我大舅子的粮食,都是记载在册的,少了他也要吃官司,所以你须得按照三十五文一斤兑付现银。”
三十五文?那不是比市场价还高吗?
赤豹等人都气得咬牙:“郎君,这个尖脸猴腮的混账东西也太贪心了,市面上才不过三十文一斤,他居然敢要三十五文,简直是拿我们当冤大头!我们自去买商家的便是!”
曾医师搓着手,嘿嘿笑道:“诸位误会了,三十文是昨日的行情,今早我出门时,粮铺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五十文一斤。”
说着露出一个谄媚又讨好的笑:“林郎君,我并不是那等市侩之人,给你三十五文的价格,是感念你卖给我秘方的恩情,一斤足足比市场价少了十五文呢,你买的越多便赚的越多!”
赤豹等人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锤死他,同时又后悔的肠子青了,早知如此,昨日便该买三十文的粮食回来。
林燕然其实想的很透彻。
银子没了,她可以打劫回来,但是粮食买不到,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何况战争一旦全面爆发,粮价只会越来越贵,到时候很可能有银子都买不到粮。
她摆摆手止住众人,道:“那退烧药酒是我家不传之秘,我父母临终前告诫过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卖出去,现下你还要买断,价格太低了定然不行,不然我父母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当然也不会太高,毕竟我和曾医师有这份交情在。”
她说着竖起三根指头:“三百两。”
赤豹几人立刻急得大喊:“郎君,这可是你家不传之秘,可以代代相传下去,怎么能才卖三百两?”
“是啊郎君,这可是能退烧的秘方,我听人说最普通的退烧药丸一粒便要五百文,郎君的秘方买去了就能一直赚银子,可不知是多少个五百文了!郎君,你这,亏大发了!”
他们急得脸红脖子粗,比他们自己吃了大亏还要着急上火。
本来还要还价的曾医师立刻有些心虚,如他们所说,秘方只要买断,自己便能一直赚银子,而只要自己用这退烧药酒打响了名头,医馆的生意自然就好了起来,到时候其他病也能赚到钱,可谓是稳赚不赔!
何况自己大舅子看守粮仓,那粮食堆成山,少个十车八车压根无人细查,三十五文的价格怎么也能狠狠赚一笔。
到时候三百两还不是眨眼间就回来了?
他马上抢着喊道:“林郎君我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
林燕然心道,赤豹等人真是不错的助攻。
她便装作一脸肉痛地和曾医师写了契约,约定明日运二十车粮食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至于为什么是二十车,因为再多了,他大舅子也不敢卖了。
曾医师美滋滋拿着契约走了,甚至无需赤豹等人跟去,说是自己会找人运粮食来。
林燕然拿着契约,也是美滋滋,那药酒她又没花什么心思,三百两跟白捡的一样,到时候她将配方里面写上最便宜的酒水,加两味最便宜的清凉散热药材,也算是为民造福了。
不过,退烧之症在这个世界这么难治吗,而且听曾医师说有点效果的退烧药丸还特别贵?
林燕然眼睛一亮,立刻决定给自己的制药作坊增加一种新产品€€€€便宜又好用的退烧药丸。
赤豹几人看着曾医师的背影,都咬着牙,不吭声了。
林燕然安抚道:“你们不用心痛,能买到粮食才是关键。”
她说完就兴致勃勃走进院子,准备向有琴明月分享这个好消息。
赤豹几人留在原地,好一会儿,林江河忽然后悔地道:“早知如此,昨日便买了粮食回来,也省的郎君损失家传秘方,还要每斤粮多出五文,二十车粮,那得多出好多银子……”
陈平陈安也后悔不迭:“谁说不是呢!”
赤豹低着头,捏紧拳头,脸色涨红如猪肝。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进来。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是谁听令不遵,给了银子去买粮也不买回来?”
几人扭头望去,见王惊鸿抱着双臂走过来。
几人平常怎么也要怼回去,这时却不敢吭声了,因为他们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做的不对。
王惊鸿像是要故意戳几人的心窝子,又阴阳怪气道:“幸好这次是买粮食,幸好你们的主子是林郎君,若是换了大将军你们试试,听令不遵,立斩不赦,你们都要被砍头!”
陈平有些不服气地嘟哝:“怎么就落到砍头那么严重了?”
王惊鸿冷哼道:“若是大将军让你们去买军粮,结果你们嫌贵空着手回去,害得数万将士饿肚子,这时候敌军攻来,大家只能空着肚子上阵,你们觉得能打赢吃饱喝足的敌人吗?”
四人的脸色唰地白了。
赤豹忽然道:“确实是我做错了,我现在去找郎君请罪。”
“不必找郎君了。”
王首春出现在门口,一脸肃然。
“郎君仁义,你们找她请罪,她会舍得罚你们吗?不罚的话,你们下次不还是不长记性,长此以往,郎君便要被你们拖累死。”
四人脸色白了又红,齐齐低下头去,沮丧道:“王管家,你觉得如何是好?”
王惊鸿立刻道:“这还用说,要是我干了如此丢脸的事,我便自请罚月银半年,不然哪有脸见郎君!”
四个人的脸色又白了,罚月银半年,他们都不知道出不出得起。
王首春适时道:“念你们初犯,又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不必罚这么重。”
四人顿时松了口气,眼巴巴望着王首春,王首春肃声道:“但是肯定要罚的,如今郎君家里来了贵客,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便罚你们将功赎罪,带人把新宅子在五日内建好。”
赤豹急道:“王管家,我等并不擅长造屋。”
王首春止住他:“我自然知道,除了顾小姐的工人,其余人你们尽可以使唤,建造房屋的工匠,你们也可去附近乡镇找来,照常开工钱,我只有一个要求,五日内完工,能办到吗?”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再要是做不好,那就对不起郎君,何况便是王管家不吩咐,自己等人身为郎君的随从,也该帮她早些建好房子。
赤豹立刻斩钉截铁道:“能。”
他说完就带着剩下三人走了。
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王惊鸿嘿嘿笑了一声,凑到自己姐姐身边低声道:“姐姐,我这回帮你立威了,你是不是得奖赏我?”
王首春似笑非笑,一双眸子扫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道:“王惊鸿,说完了赤豹等人的处罚,是不是该轮到说你的处罚了?罚你挖土一个月,你如今完成几何?”
王惊鸿立刻哀呼:“姐姐,我是你亲弟弟!”
王首春冷哼一声:“便因为你是我亲弟弟,我才更要罚你,我知道郎君交你去组建巡逻队,既如此,挖土的处罚可暂免,但是三日后,我和郎君要在校场上检验巡逻队的效果,不然军法伺候。”
王惊鸿又哀呼了一声,沮丧地答应下来,飞快地跑了。
时不我待啊!
王首春勾唇一笑,转身朝屋内走去,刚好和带着人出门的沈琴心撞了个正着。
她礼让在一侧:“沈管家,你先请€€€€”
沈琴心略略颔首,带着秦稳秦重踏出门槛,擦肩而过时,状若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王管家方才真是好大的威风。”
王首春盈盈一笑:“沈管家谬赞。”
沈琴心语气淡淡:“王管家理解力不错。”
说完她施施然走了。
王首春站在原地咬唇,说她理解力不错,不就是告诉自己她就是谬赞?
这个沈管家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
有琴明月没想到林燕然出去一趟,真的筹到粮了。
那张契约就放在她面前,她看的一清二楚,二十车粮,明天上午便可送来。
她不由自主看着她。
林燕然坐在她对面,眉飞色舞,眼睛含笑,秀丽的脸庞上泛着成功的喜悦。
她好像经常给她带来惊喜,每次办成什么事,还会第一时间来告诉她。
她这是在邀功?
有琴明月听完,忍不住道:“若是明日粮食如约送来,你想要什么奖赏?”
“哈?”林燕然一时没明白过来。
有琴明月静静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林燕然喜道:“真的可以要奖赏?”
有琴明月目光中带出一丝好奇,轻声:“是。”
林燕然心道,我想要个免死金牌。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她想了想,神情郑重无比地看着她道:“明月,上次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在药丸上动手脚,我真的是真心为你配出压制信息素的药丸,只是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以至于……对不起,我希望你可以不再怪我。”
有琴明月完全没料到她会提到这件事,她立刻感到一股尴尬,还有说不出来的失措。
其实她不想面对那晚的事。
指尖狠狠捏了捏,她压下心头涌出来的复杂感受,神色瞬间冷淡了下来,语气也变得肃冷:“此事不可再提。”
林燕然错愕地望着她,有点不安:“明月……”
她习惯了有问题解决问题,觉得那件事可能是卡在有琴明月心里的刺,便想消除她的误解。
可现在才意识到,并没那么容易。
有琴明月被翻涌的记忆搅扰,低叱:“出去。”
林燕然呆了一呆,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失落地走了出去。
这一刻,她懊恼无比,暗暗后悔不该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