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便要急匆匆朝外走,可是多福轻声道:“师父,一切都已晚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没发生的你也阻止不了,现在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抹除你腰牌出现过的痕迹。”
洪宝双腿一颤,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多福越发恭敬了起来:“回禀师父,已经是丑时末了。”
丑时末,那岂不是再有半个时辰,便到了陛下起床上早朝的时间?
而今晚,陛下必然是宿在了新美人的住处,那贵妃娘娘的宫中,定然已被动了手脚。
他颓然地坐到了地上,多福赶紧去搀扶起他,低声在他耳边道:“师父,您可不能丧气,还有大把的福气等着您呐。”
皇甫娇知道有琴曜又一次夜宿新美人的住处后,面上倒是没说什么,反而关切地问及有琴曜是否用了饭,饭菜可合口?
话传到有琴曜那里,自然是倍加受用,让传话太监带回来了一份点心,乃是御厨新研究出来的€€€€七星海棠。
这种甜点形状美观,如海棠花瓣,且刚好是七瓣,味道更是清甜酥软,各宫都十分喜爱,只是每日所出的数量十分有限,大部分妃嫔都轮不到。
皇甫娇重谢了传话太监,对有琴曜的赏赐也是感激涕零,当场红了眼圈,而等到传话太监一走,她立刻阴沉着脸吩咐:“倒去喂狗!”
这点心如今每日只有三个份例,除了太后和有琴曜,剩下一份很明显是被送给了新来的美人。
拿一个低贱歌女的点心来赏赐自己,简直就是啪啪打自己的脸。
这一刻,皇甫娇心里对有琴曜恶心的要命。
因为心情不好,贴身婢女给她用上了安神丸,又为之点上了龙涎香。
皇甫娇很快便沉沉睡去,而守着她的宫女太监也都昏昏欲睡。
皇甫娇这一觉睡得十分沉,不止头脑昏沉,身子也觉得异常沉重,而且体内灼热难耐,口干舌燥,忽然之间,还感觉到身上好像压着一个人。
她心头一惊,暗道莫非是有琴曜半夜又来了自己的宫中?
她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瞧去,发现一个五官粗犷的陌生男人正压在自己身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出来。
“来人€€€€”
“快来人!!!”
尖叫声立刻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所有的宫女太监瞬间惊醒,宫女闯进去一看,也吓得尖叫起来:“快来人,有人闯入贵妃娘娘寝宫!”
其余人全都惊慌失措起来,接着有一个脸色吓到惨白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啊,有男人闯入贵妃娘娘的寝宫!”
皇甫娇率先醒神过来,立刻下令封锁自己的寝宫,并命人将这个昏睡在自己床上的男人拖出去沉到枯井。
但是她刚下完令,外面就传来了太监的唱喏:“陛下到€€€€”
美人的住处距离她的寝宫并不远,那个小太监慌不择路,刚好闯到了美人的住处,刚好惊醒了有琴曜,听到自己的爱妃床上躺着个陌生男人,有琴曜差点气的原地升天。
皇甫娇看见他,就像往常一样扑过去,想要扑进他怀里。
可是有琴曜脸色铁青,一掌将她推开,若非有个小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皇甫娇,她绝对会跌在地上。
她脸色一白,立刻明白,有琴曜很忌讳这件事。
她是被冤枉的,有琴曜也知道她是冤枉的,但是事情传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有野男人爬上了自己的床,有琴曜的面子绝对比自己的命重要。
不行,这一切都是自己费尽心机不择手段才得来的,怎么能就这么失去?
她马上红着眼睛,泫然若泣地在有琴曜面前跪下来,哀婉道:“陛下,臣妾对您一片真心,绝不会做此等自甘下贱之事,此人臣妾也从所未见,臣妾恳请陛下明查!”
有琴曜脸色阴沉,独坐高位,沉声吩咐:“带人。”
两个太监立刻押着那个男人跪在了他面前,男人还有些昏沉,不是太清醒,两个太监手持木板,左右开弓,很快便将男人打的口吐鲜血,彻底清醒。
孰料他一见有琴曜,猛地往地上磕头道:“龙威军天字营副统领郭彪,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琴曜的脸色唰地变了。
龙威军是他暗中培养的重骑兵,乃是国之利器,更是他防备慕容海的杀招,怎么会出现在后宫中?
莫非慕容海发现了龙威军的存在?
可是他还没想出头绪,大太监洪宝便亲自带着一份密报前来。
“说!”
洪宝近前一步,附耳低语:“陛下,押运官银的队伍被劫了,只有皇甫忠及其亲信存活。”
有琴曜勃然变色,他数日前秘密安排了一队千人精兵押运从外地搜刮来的银子,准备送往神京城郊外的龙威军大营中充当军饷。
此前已经运送过多次,都未出差错,偏偏这次出错了,而且龙威军的秘密也暴露了。
他心中惊骇万分,又恨意滔天,立刻瞪视向跪在面前的皇甫娇。
“贱人,你干的好事!”
他立刻下令:“传朕的亲卫来,将此人带到勤政殿,即刻密审。”
“封锁萦华宫,杖毙所有宫女太监。”
他下完这道命令,便大步朝外走去,看也没再看皇甫娇一眼。
洪宝不慌不忙道:“奴才遵旨。”
皇甫娇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抱住他双腿:“陛下,臣妾是冤枉的!陛下€€€€”
可是她被有琴曜一脚踹开了。
洪宝扫了眼跪在地上、鬓发散乱的贵妃娘娘,暗道,皇甫家大势去也。
皇甫娇还要扑来求他,被他飞快地躲了出去。
有琴曜这天连早朝都没去上,亲自盯着自己的亲卫密审郭彪,一轮又一轮的酷刑轮番上阵,愣是没问出个所以然。
郭彪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奉命出去接收军饷,没想到再醒来就出现在贵妃娘娘的寝宫中,他自知必死,想到临死前不能连累家族,自然是不敢乱说。
“说,谁主使的?”
“属下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求陛下宽恕!”
“为什么要背叛陛下?对方给了你什么好处?”
“陛下,属下忠心耿耿,是被人冤枉的,属下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求陛下宽恕!”
翻来覆去都是这套说辞,直到郭彪被活活打死,有琴曜也没问出一句有用的信息。
可越是这样,他越感觉迷雾重重,感觉敌人的强大。
尤其是他的千名精兵和三个月的军饷共计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就这么没了!
有琴曜脸色阴沉,独坐在椅子上,看着亲卫将郭彪的尸体抬走,接着太监和宫女开始飞快地清洗地板上的血迹。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恐惧和压力,这是他很久都没有过的感受了,只有当初夺嫡之战时,他体会过这种恐惧。
他靠向椅背,唤来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奴洪宝。
“你说,此事是谁所为?”
其实洪宝心中也一直在猜测,多福的话中什么信息都没透露,他甚至连他们是谁,属于哪一方势力都不知道。
他也不敢多想,只能像往常一样战战兢兢答道:“陛下,必定是和贵妃有仇的人所为。”
“贵妃的仇人,你给朕数一数。”
洪宝越发战战兢兢,偷觑着有琴曜的神色,擦着冷汗道:“陛下,老奴只知,只知皇后和贵妃娘娘不和。”
有琴曜立刻将手中的一个茶杯砸了过去,洪宝连躲都不敢躲,硬生生受了,胸口立刻被砸的闷痛,浑身衣裳也被淋湿了,茶叶粘在胸脯上,他也没敢去拂扫,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恐慌地跪在地上。
“老奴该死,陛下饶命!”
有琴曜恨声道:“你确实该死,你个狗奴才,皇后都被朕打入冷宫了,她唯一的女儿还落难在龙渊国,便是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往宫中送自己人,更休想灭了朕一千精兵!”
洪宝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有琴曜又砸了他一下,喝道:“继续给朕数。”
洪宝搜肠刮肚,小心翼翼道:“陛下,若真要老奴说,后宫各位主子,都和贵妃有仇啊,她们全都盼着陛下独宠,哪位不是视独得陛下三千宠爱的贵妃娘娘为眼中钉呢?”
有琴曜阴恻恻道:“你个老东西,朕何时独宠皇甫娇了?你们这些狗奴才整天都在乱嚼舌根,朕看你们是活腻了!”
洪宝暗道这位主子真是喜怒无常,心思莫测,面上赶紧道:“老奴失职,老奴知罪,老奴即刻严查!”
有琴曜仍是阴恻恻地问道:“还有谁?”
洪宝只能硬着头皮道:“皇后被打入冷宫,最受益的自然是贵妃娘娘,皇后的嫡亲兄长大将军慕容海很可能对贵妃有所不满,只是慕容将军远在边塞,又要抗击北蛮……那么剩下最有可能的便是嫡长公主有琴明月了。”
他刚说完,就听见高座上的主子阴恻恻道:“那你倒是说说,朕那位落难的嫡公主是怎么做到的?”
洪宝其实也觉得不可能,可是他也想不到别人啊,只能实话实说道:“陛下,前日密报上呈来,说是大将军给了长公主五百人,让她保护自己,会不会是这五百人?”
有琴曜只觉自己这条老狗年纪越大,越是蠢笨了起来。
不过他越是生气,便越是平静,此时便面无表情地道:“沈琴心带着车队出发去找长公主时,带走了公主府所有家当,你个狗东西猜猜,是多少银子?”
洪宝想了想,答道:“约莫是十万两?”
有琴曜气极反笑:“三万两。朕从皇后入冷宫起,就已命人盯着公主府的一举一动,唯一肯给她扶持的便是沈家和云家,可是这两家都没有外财来路,长公主又要筹谋救母,自然是散尽千金,你给朕说说,她哪里有银子养那五百人?”
洪宝心道,三万两,比自己身边很多掌管太监都穷呢。
他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恐慌地垂了头:“老奴愚钝,请陛下降罪。”
有琴曜这时已然自己想通,语气莫测道:“你果然是年纪大了,头脑越发昏聩,那五百人长公主收下后便命人遣散了。”
洪宝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陛下神机妙算,一切尽在陛下掌控,此次事件必能很快查个水落石出!”
也不知这句话又触到了有琴曜哪块逆鳞,他再一次勃然大怒。
“你个老狗,枉费朕对你信任有加,你竟敢故意糊弄朕!”
“你在朕面前数落了一个又一个,却偏偏故意绕开了慕容海,是当朕不知道吗?”
洪宝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垂着头,浑身打着抖。
有琴曜说着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便如一头苏醒的雄狮,浑身都充满了杀伐之气。
“很好,慕容海果然坐不住了,竟敢将爪子伸到了朕的后宫。”
“立刻清查后宫,严查各宫门出入之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传朕旨意,皇甫家勾结匪盗,贪墨官银,罚抄没家产,全家流放,皇甫忠等主犯交给巡检司,严审。”
洪宝听见这句话,头皮一麻,赶紧应声:“奴才遵旨。”
巡检司是直属于有琴曜的密探组织,专门监察百官和各州府衙门,里面任职的人被称为巡夜人,个个阴狠毒辣,折磨人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
有琴曜说完这句话,便带着自己的亲兵出宫了,他要去龙威军大营,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