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首春早窥见她被气到有些发红的脸色,在身后笑成了狐狸。
啐。
让你个死高冷卸粮时落我面子。
欺负我王首春,便是下辈子我也要讨回来。
王首春一直等她走的没影了,才跨出门槛,她出了门便头疼起来,皆因陈小花方才匆匆跑去工地上找她,说是姬越将赤豹等人打的遍体鳞伤。
她带上陈小花一起,拐了个弯,来到陈平陈安的住处,果然看见五个中庸都耷拉着脑袋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一个个哀嚎不断。
等她走近一瞧,好家伙,何止是遍体鳞伤,简直就是打了个半死。
赤豹等人见她来,立刻挣扎着爬了起来,一个个靠着柱子,神色€€惶又愤恨。
“王管家,你怎么来了?”
王首春打量着几人,问道:“你们伤势严重,不能这么拖着,去找封前辈和孙前辈看看吧,他们就住在柳大夫家里。”
赤豹恨声道:“王管家,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姬越是郎君救回来的,他不感激倒也罢了,还无缘无故将我们等人打成重伤,这件事你必须要管管!”
王首春寻了个张椅子坐下,沉吟道:“你们先别生气,此事我定要解决,但是没头没尾的,我不能便这样报给郎君,你们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与我听。”
四人看向林峰,林峰便将自己和姬越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说了。
王首春思索了片刻,问陈小花:“你说姬越恢复后,一拳头能砸碎一个磨盘大的石头?”
陈小花脑袋如捣蒜:“对!他力气大如蛮牛,一拳头下去,林江河门口那两块大石头就都裂开了,裂成了好几半呢,现在他门口的石头是燕然姐让姬越新找回来的!”
王首春看向赤豹等人,目光复杂:“这么说,你们捡回了一条命。”
赤豹等人听完陈小花的话后,也是后怕不已,林峰问道:“姬越一直是瘫痪,怎么突然好了?”
陈小花满脸迷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啊,可能他的伤势突然好了吧?”
那天林燕然专门叮嘱过她别说出去药的事,燕然姐吩咐的事,她自然一个字不乱说。
王首春道:“看来姬越还是有分寸的,但是确实下手重了些,你们先养伤,我会处理此事。”
赤豹等人听她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经历上次的事,他们对王首春逐渐信服了起来,这次他们五个打一个还被打了个半死,实在不好意思找林燕然诉苦,如果王首春能解决最好。
王首春在陈小花的帮助下找到了姬越。
他又在那片乱石岗中砸拳头,王首春去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一拳头将一块巨石砸碎,是碎,不是裂。
她心头吃了一惊,同时升起两个念头,一个念头是此人一身煞气不好驯服,二个念头是看来他真的手下留情了。
陈小花对这个如花似玉的坤泽管家很有好感,而且跟她五个姊妹也混熟了,这时候虽然害怕姬越还是主动跑去喊了一声。
“姬越。”
姬越不搭理她,陈小花咬着牙,又走近了一些:“喂,王管家找你有事,你快停一停,别总是砸石头,郎君的新宅子都盖好了,你砸石头又用不上。”
姬越砸石头的动作猛地一顿,这个臭丫头说的话怎么听着就来气,自己是在练拳,哪里是为了建房子砸石头?
他两眼一蹬,凶悍无比,顿时将陈小花吓得蹬蹬蹬连退三步,她差点吓哭,冲他吼道:“你凭什么吓唬我,我招你惹你了?”
姬越只是想吓唬她,可见她吓哭了,顿时觉得没意思起来,而且他最烦女人哭,立刻摆手:“去去去,滚一边去。”
陈小花更委屈起来,倔强道:“我就不滚!”
姬越捏拳头往她脸上扬,陈小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脸大哭:“王八蛋!白眼狼,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送饭了!”
姬越气笑了,给自己送几顿饭罢了,竟敢大呼小叫,还骂自己白眼狼?
要是换了别人,早一拳砸死了。
这么个哭哭啼啼的丫头片子,自己堂堂顶级乾元和她计较,真是丢面子。
他龇牙,走去像是薅小鸡般,一把将她拎了起来,陈小花怕他,可是这些时日却也在林燕然家里养出了胆量,对着他拼命抓挠。
这些力道便跟挠痒痒似的,姬越又瞪了她一眼,立刻将她吓得缩瑟成一团,那脸上泪水就没断过,浑似个被人拎住脖颈皮后团成团的小花猫。
王首春围观完毕,心里有了分寸,开口道:“姬越,你放下她吧,现在她是主厨,若是伤了胳膊腿,郎君可就吃不上饭了。”
姬越皱了皱眉,将陈小花扔在草地上。
王首春去将她搀扶起来,又扯出手帕帮她擦眼泪,温言细语安慰了几句,陈小花止住哭,看见那手帕雪白柔软,立刻知道是丝绸一类的好东西,慌张起来:“王管家,我将你帕子弄脏了,我我我……”
王首春摸摸她的头,将帕子塞在她手里:“我没用过,送你啦。”
陈小花含泪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有些受宠若惊:“这怎么行?”
王首春将手帕塞进她手里:“拿着,快回去做晚饭吧。”
陈小花被安抚好,往回走,却仍是气不过,回头狠狠瞪了姬越一眼,小声嘀咕:“白眼狼,再也不会做饭给你吃。”
姬越嘴角一咧,那他今晚就偏偏去厨房吃她做的饭,看她怎么办?
王首春等陈小花走远了,才道:“姬越,赤豹五人是最早跟着郎君的亲随,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伤他们?”
姬越板起脸,他不喜欢别人质问他,尤其还是个坤泽,他满脸不爽,语气自然也很是不敬。
“你没资格问我,我也没义务告诉你。”
王首春早知不会顺利,道:“姬越,我不是代表我自己问你,是代表郎君来问你,她太忙了,此等小事我不想惹她费心。”
这话一出,姬越立刻皱了皱眉。
片刻后,他道:“你既然是主人的管家,便该知道她身边的人实在不像样,那五个中庸何曾有过亲随的样子?我收拾他们是想让他们上进。”
王首春:“……”
大哥你帮人上进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不过事出有因便好,她就怕此人是个降不住的刺头,无缘无故便要生事。
她放了心,就事论事道:“你想锻炼他们是好事,郎君身边确实缺几个武力过人的亲随,不过赤豹他们毕竟只是中庸,不像是你是天生强大的乾元,希望你后续注意分寸,别将他们伤到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郎君为人你是知晓的,她是个重感情的人。”
这前面一句话姬越很不喜欢听,但是后面一句话说中了他心窝上,谁不喜欢重感情的人呢?便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希望身边人是重感情的人。
若非林燕然救他,他早死了。
姬越总算点了下头,冷冷道:“知道了。”
说完他朝着远处一棵树猛地纵身,像是一只大鹏般落在树干上,接着又连续纵跃,三两下消失了。
王首春看着他背影,莫名起了丝忧虑,此人强大异常,又难以驯服,幸好如今臣服郎君,若是日后起了反心,可不大好办。
*
陈雪躲在密林中练完独孤云传授的那招剑法,满身疲惫地爬回秸秆堆里瘫着,刚要合眼,一双脚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抬起头,林燕然看着她,道:“跟我走。”
陈雪呆呆的没反应过来,林燕然道:“答应你的事,今天兑现。”
陈雪没料到她真的会来找自己,而且真的要兑现承诺。
她马上蠕动了一下,做出要起身的姿势,惊喜已将她整个人淹没,可是她又有点不敢置信,于是她又抬头朝林燕然看去,林燕然没走,她神色很平静地看着她,陈雪总算意识到,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烂泥般的身体蓦地生出一股力量,她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两条腿直打哆嗦,嘴唇颤抖着,眼眶也开始发胀,看着林燕然,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林燕然没有€€嗦,转身便走。
陈雪立刻拖着疲惫的身体跟在她后面,她的身体是麻木的,心也是麻木的,可是走着走着,就流下了泪来。
是不是老天开眼了?
今天她先是遇到了传授她剑法的大侠,接着林燕然又来帮她脱离苦海了。
泪水在她脸上冲涮出一条条细细的沟壑,露出尘土下的白嫩肌肤。
她嘴唇仍是颤抖着,甚至连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但是那颗麻木的仿佛早就死去的心,忽然热了起来。
林燕然带着她来到了顾玉婉的船上,柳蓁蓁已经迎了上来,看见陈雪时,她眼神微变,拽住林燕然袖子到一旁道:“她是个坤泽,而且浑身是伤,你要给她剜除腺体,会害死她的!”
林燕然没说话,带着陈雪径直来到一个房间,对她道:“你确定要脱离坤泽身份吗?”
陈雪点头。
林燕然又道:“脱离坤泽身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刀子剜掉你的腺体,我旁边的就是柳大夫,医术高明,可以帮你剜除,但是有两件事也要提前告诉你,其一,剜除腺体的过程很痛,你会痛的死去活来,其二,剜除腺体后,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坤泽,但是你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再也无法生儿育女,你好好想一想,还要这么做吗?”
陈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要。”
柳蓁蓁赶紧推开林燕然自己站到陈雪面前,她郑重地看着她道:“陈雪,我也是坤泽,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失去腺体的坤泽,比中庸还要遭嫌弃,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你不想成家了吗?”
陈雪撩开脸上的头发,柳蓁蓁看着她左脸上那道被烫出来的狰狞伤疤,所有的话戛然而止。
接着,陈雪慢慢解开了衣领,她将那件陈小花给她找来的布裙褪下,又解开里衣。
林燕然早已背过身去,柳蓁蓁呆愣愣看着,眼神从震惊变成了愤怒。
那具身体,瘦弱不堪,只剩下骨架,上面全都是各种伤痕,鞭子抽的,棍子砸的,还有火钳烫的,这些伤痕有新的有旧的,布满她全身每一个部位,找不出一块完好的肌肤。
柳蓁蓁怒不可竭:“是谁打的,你告诉我,我帮你杀了他!”
陈雪平静道:“这就是我嫁人的报应,以为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却没想是个畜生,一家人都是畜生,所以你问我不想成家吗,是的,我不想,我宁愿变成残废,也不想再受腺体的折磨,哪怕是死,我也要摆脱腺体,当个没有枷锁的死人,而不是行尸走肉。”
“还有,谢谢你们,如果我能活下来,仇我自己报,如果我死了,那就是天意,无所谓报仇了。”
柳蓁蓁没再说话,她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然后她偷偷踩了林燕然一脚:“都怪你,害得本小姐湿了眼睛。”
林燕然龇牙咧嘴,但没吭声。
等到陈雪去水房沐浴,她掏出一盒药膏给柳蓁蓁:“我配的麻醉药膏,你覆在她腺体及周围,可以缓解疼痛。”
这个世界也有麻醉剂、麻醉药膏等物,柳蓁蓁倒是不奇怪,接下后道:“你刚才怎么不告诉她?”
林燕然道:“降低她的期待,有助于她熬过去。”
柳蓁蓁还是第一次做剜除腺体的手术,紧张不已。
林燕然给她打下手,在旁边安慰道:“柳大夫你手别抖,你再抖,剜掉的可能是陈雪的头而不是腺体。”
柳蓁蓁:“……”
“你个乌鸦嘴,给我闭上!”
“哎,越来越抖了,居然要来剜我,怕怕。”
柳蓁蓁差点没气出病来,追过去打她,被林燕然逃跑了,等她走回陈雪身边,发现自己不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