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跪在地上,一直没得到回应,不由地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主子小鸟依人般靠在女乾元怀里,浑似没看见自己。
马匹从自己面前而过,那位女乾元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起来吧。”
云琅这才起身,刚站起来,心里就升起一股怪异感,不是,她又不是她主子,凭什么命令他?
他盯着两人共乘一骑的背影,心头起了浓浓的忧虑。
殿下她不会真如传闻那般,对这个乡民情根深种吧?
这时秦稳秦重的马走了过来,他连忙上前打招呼,又用眼神示意前面两人共乘一骑是怎么回事?
秦稳笑眯眯道:“云将军,我们还是回府再说吧。”
秦重没好气道:“主子行事,咱们做臣子的少管。”
云琅气的咬牙,这两个混账东西,不过是出京逛了一圈,竟敢对自己阴阳怪气起来。
他冷着脸,翻身上马,蹬蹬蹬跑到前面,朝着林燕然的马追去了。
林燕然正在四下张望。
这可是古代的首都,来这里不就像是进了故宫,还是免门票的,那可得好好看看,可不能浪费了。
正看的津津有味,怀中的有琴明月忽然拱动了一下,轻轻唤她:“燕然。”
林燕然忙俯身过去:“明月,什么事?”
有琴明月的眼睛隔着面纱,静静地看着她,林燕然便俯首等着。
这一幕被围观百姓看的一清二楚。
人群里立刻起了阵阵喧哗,压都压不住。
“快看哪,嫡长公主和她的妻郎说话了,她们当街贴耳朵,好生恩爱!”
“看来传言是真的啊,咱们嫡长公主真的爱上了这个乡民!”
“这么一看,两人郎才女貌,还挺般配。”
“可是我看这个妻郎,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此话立刻引来众人一片吁声,有女子忍无可忍地道:“你但凡照下镜子,便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平平无奇。”
臊的那人面红耳赤,却又舍不得离去,只能嘴硬道:“不过长得些许好看罢了,咱们神京城好看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哪一个不及这个乡民?”
“那你指出一个来,哪个比她俊?”
这人又讷讷半天说不出来,众人又朝他吁了一回,懒得搭理了。
林燕然等了几息,有琴明月才低声道:“父皇的人要来了。”
她镇定道:“好,我理会得。”
直起身来,继续打马慢行。
心里的滋味却有些一言难尽,自离神京越来越近后,有琴明月便与她逐渐亲近起来。
是那种被允许的亲近。
刚才明明可以马上说话的,她却故意顿了一顿,明显是做给周围人看。
而周围百姓也确实如她所愿,纷纷躁动起来,什么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痴痴对视不绝于耳。
林燕然暗地自我安慰,美人在怀,你还有什么贪心不足的?
你不是擅长演戏吗?演起来啊!
她马上将她搂紧了些,又俯首下去同她道:“你别担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她心里是有着不舒服,可是并不怨她。
回到这座根本不是家的深渊,她一定记起了受到的那些屈辱吧,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狠辣无情,可能对她的归来压根不是欢喜,反而是猜忌和警惕。
从她和自己在有琴玉面前做戏,她就隐隐猜到了,她真正要对付的,是有琴曜。
很快,前方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一个太监带着一群兵,骑马过来了。
“陛下得知嫡长公主回京,不胜欢欣,特令老奴前来迎接,还请公主殿下回府稍作歇息,以待陛下宣召入宫。”
说着又瞅了眼林燕然,太监笑眯眯道:“这位想必就是殿下的那位妻郎,当真是一表人才,风采过人呢!”
林燕然眯了眯眼。
都快走出长街了,狗皇帝的人才姗姗来迟,真是好个“不胜欢欣”呢!
有琴明月垂首:“父皇如此惦念儿臣,儿臣惶恐。”
又略略颔首:“有劳徐公公前来迎驾,孤不胜感激,只是旅途劳顿,孤略感不适,无法下马,还望徐公公海涵。”
徐公公忙道:“公主殿下言重了!老奴万万担待不起,此间事了,老奴还要去回禀陛下,就此别过!”
说着翻身上马,带人走了。
有琴明月又缓缓靠回了林燕然怀里,道了声:“走吧。”
密探早已将长街一幕报给了有琴曜。
“共乘一骑,打马入城?”
“是。”
有琴曜脸色顿时愠怒起来,轻轻拍了下桌案。
“她倒是不嫌丢人。”
洪宝忙道:“陛下请息怒,嫡长公主毕竟还年幼,又落难他乡,想必是被那乡民救了心生感激,忽而沉迷,等她见了陛下,受陛下天威熏陶,自然又是那个聪明伶俐的嫡长公主了。”
有琴曜一双眼睛立刻盯住了他:“你给朕说说,她往日如何聪明伶俐了?”
洪宝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慌忙跪在地上,毫不犹豫掌嘴起来。
“老奴该死,老奴有罪,请陛下责罚!”
等他扇到第三巴掌,有琴曜才阴恻恻道:“宣她们进宫!”
林燕然腹诽不已,她才刚到公主府,刚坐下喝口水,连衣裳都没换,就被宣进宫里来了。
关键是,狗皇帝没宣她们夫妻一起觐见,而是先把有琴明月宣进去了。
她站在廊下脚都麻了,便开始东张西望起来,身旁那个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的,也朝她频频打量,她便冲他道:“你们陛下凶不凶?”
小太监抿唇一笑,低声道:“林郎君,你还是安静些吧,当心被人听见惹来麻烦。”
林燕然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小太监道:“你是嫡长公主的妻郎,名字早已传遍神京城了。”
林燕然恍恍惚惚,我就这么出名啦?
大殿内,有琴明月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
她敛着眸,神色端肃,并未朝高座上看一眼,走到正中位置上,立刻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儿臣叩拜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琴曜静静地看着她。
瘦了,神情疲惫,脸色苍白,穿的衣裳不是宫裙,而是民间最寻常的款式,想必是从那乡民家里带来的。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这个女儿,最开始他是真心疼爱过的,这是他的嫡长女,可是随着皇位坐稳,他的野心膨胀起来,对权力的渴望达到了欲壑难填的地步,便越发感觉到皇后和慕容海那边的掣肘,也顺带对她厌弃了起来。
他语气沉沉地道:“明月,你回来啦?”
有琴明月语气平静:“回禀父皇,儿臣回来了。”
有琴曜摆了摆手:“起来吧。”
有琴明月站了起来,安安静静。
有琴曜开口道:“明月,你若是想选驸马,神京城才俊如云,却如何选了那个乡民?”
有琴明月恭声道:“回禀父皇,儿臣落难异国他乡,又受伤失忆,得燕然搭救,感激涕零,且她对儿臣真心一片,儿臣……儿臣心里欢喜。”
有琴曜神色无波,淡淡道:“你落难,是朕之过失,如今已查明凶手,乃是废妃皇甫娇所为,朕已将她处死,并将皇甫家抄家了。”
“此仇,朕已为你报了,也算是弥补朕的过失。”
皇甫娇明明是他为了顾及自己面子而处死,皇甫家明明是因为丢失了官银而被抄家,他却说成是为了她报仇。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有琴玉,他连提都没提。
这个仇,乃是她苦心经营多番筹谋下自己报的,和他有什么干系?
有琴明月心硬如铁,立刻顿首道:“父皇如此厚待儿臣,儿臣惶恐不安。”
“起来吧。”
有琴明月再次站起来。
“听说你让孙春生送了一枚涅€€丸给你妻郎?”
自己大难归来,身为人父的他,反而关心起此等小事。
有琴明月心头恨意愈浓,面上平静道:“是。”
“为何给她?难道你不知涅€€丸千金难求,正是皇室急需?”
“救命之恩大于天,况儿臣从未遇到对儿臣这般好的人,一时情难自禁。”
有琴曜冷哼了一声:“听你口气,是怪朕对你不如个外人好了?”
有琴明月波澜不惊,平静道:“儿臣不敢,父皇对儿臣疼爱有加,非常人可比。”
大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片刻后,有琴曜摆手:“回去歇着吧。”
“是,儿臣告退。”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出去了大殿,有琴曜揉了揉额头,眼底闪过一股戾气:“宣那个乡民进来。”
洪宝愣了一下,旋即喊道:“陛下有旨,宣嫡长公主的妻郎觐见。”
等了片刻,无人进殿,他赶紧小跑着出去,然后看见小太监急得团团转,可是林燕然跟没听见似的,对着刚从大殿出来的有琴明月道:“娘子你累不累?你要不要坐下歇会?哎,这皇宫看着好生气派,怎么连个椅子和茶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