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忙道:“林郎君,我们小姐就是对人越诚心越嘴笨,你这么对她好,她不知道多感激呢,从你走了后,她就天天念叨你。”
林燕然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快去吃饭,我先走一步。”
柳蓁蓁摆手:“你快走吧,别让师祖等急了,这里有我呢,我和玉婉还有王管家这么久没见,有说不完的话。”
林燕然便更放心了些,冲她点点头,往外走了。
她走后,王首春忽地哎呀一声:“有样东西忘了给郎君了,可是她千叮万嘱的呢!”
王惊鸿等林燕然一走,便瘫在曲背扶手椅上,浑似个没骨头的,闻言懒洋洋道:“不会是那什么玉米棒子吧?”
王首春瞪他一眼:“你懂什么,郎君定是思乡心切,所以特地在信中嘱咐我,让我照看好她的玉米,还要我将玉米棒子收起来,不能吃了或者放坏了,所以我这次过来,专门给她带着呢,晚上去皇宫我再给捎上,她肯定喜欢。”
王惊鸿翻了个白眼:“姐,那是皇宫,御膳房的菜汇集了全天下的珍馐美味,谁稀罕你几个玉米棒子?”
王首春狠狠挖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王惊鸿委屈闭嘴,深感自己姐姐自从掌管凤凰镇后,越来越泼辣,一点也不像是以前那个知书达礼的姐姐了。
顾玉婉和柳蓁蓁一起围过去,好奇地瞧着她从布袋里翻出来的七八个玉米棒子。
柳蓁蓁忍不住拿起来嗅闻,闻了片刻,疑惑道:“没想到还真是玉米。”
顾玉婉噗嗤笑出声来:“柳姐姐,你是不是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哈哈,你定是又被姐姐给骗到了?”
柳蓁蓁立刻去挠她痒痒:“小蹄子,又来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玉婉左扭右躲,最后倒在她身上求饶:“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王惊鸿苦着个脸,赶紧从屋里逃了出来,出门就瞅见林雄,蹲在廊下,跟个老农似的。
他当做没看见,大摇大摆往饭堂走,林雄立刻跟在他后面。
王惊鸿猛地刹住步伐,回头盯他,眼神凶狠无比。
“狗东西,滚。”
林雄微低着头,却还是比他高,像条高大威猛的狼狗,讨好却又不肯退步。
王惊鸿又往前走,他又跟上,气的王惊鸿猛地转过身去,一拳砸过去,林雄抓住了他拳头。
王惊鸿立刻抽开,抬脚踹他,林雄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没吭声。
王惊鸿冷冷地哼了一声,松开他,继续往前走。
林雄咧了咧嘴,又跟上去。
林燕然赶去瑶池时,宴席已经摆好。
无忧其实最不喜这种场合,不过他今日高兴,便勉为其难地坐在了主位,左侧是有琴明月,右侧是林燕然,接着便是无名、封谷、孙春生、无情等四人。
今日乃是传奇大医师收衣钵传人,不论君臣,只论长辈和晚辈。
本来有琴渊还想蹭进来,和无忧坐一桌吃席,被无名冷冷地盯着,给迫退了。
老头气得不轻,还想拿出皇室族长的架子硬闯进来,结果跟在他身边的龙卫悄悄将他拉走了。
“主子,那是半步传奇,得罪不得。”
有琴渊暗恨不已,只好离开。
林燕然拿了双公筷,频频给无忧夹菜,他吃完一样,她便马上夹一样新菜。
无忧矜持道:“燕然你不用给师祖夹菜,师祖不是喜欢客套的人。”
林燕然当然知道他不是喜欢客套的人,可是她是徒孙,又刚被收为衣钵传人,这尽孝之举,换了谁都喜欢。
总之,老头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要做,且多多益善。
于是她一边乖巧地应下,一边又继续殷勤地伺候。
无忧果然吃这一套。
不喜欢客套是真,可喜欢被晚辈殷勤伺候也是真。
本来就不冲突嘛。
无忧吃了片刻,抬头,瞅去,发现封谷正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他当场哈哈大笑起来,拦住林燕然给他夹菜的手。
“燕然,快别给师祖夹菜了,也给你师父夹一些吧,你看他的脸色,跟苦瓜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祖收了个苦瓜精呢。”
“哈哈哈哈€€€€”
老头放声大笑。
林燕然目瞪口呆。
封谷当场破防,发出尖锐爆鸣:“师父!!你怎么能这么说徒弟?徒弟到底还是不是你最看重的弟子?”
他话音刚落,孙春生就暴跳如雷:“封老贼,你真是恬不知耻,我是你师兄,我才是师父最看重的弟子!”
两个帅大叔又开始互扯头发。
林燕然朝无忧瞧去,发现他不止不准备劝架,还像是看热闹似的,一脸津津有味。
无名面具下的脸皮抽了抽,沉默。
无情脸皮抽了抽,埋头干饭。
林燕然脸皮跟着抽了抽,埋头干饭。
剩下有琴明月,一脸尴尬,不过女皇陛下也不是普通人,于是她搁下筷子道:“晚辈吃好了,几位前辈请慢用。”
这句话总算让封谷和孙春生惊醒,两人怒气冲冲地瞪对方一眼,而后整理发冠,恢复成温文儒雅的帅大叔模样。
接着封谷率先站起来,走到无忧身边,一把将林燕然薅走了,然后坐在她凳子上,开始夹菜。
“师父,您尝尝这个,这道菜是瑶池的第一招牌。”
孙春生不甘落后,冲过去一把将无情薅走了,抢凳子坐下。
“师父,您别听他的,我给您夹的这道菜,才是最好吃的。”
林燕然不由自主地和有琴明月对视上,然后她大声道:“师祖,徒孙吃饱了,徒孙先去送我娘子回宫。”
她跟着有琴明月,上了龙辇。
这还是她第一次乘坐龙辇,总算感受到了古代帝王的尊贵和奢华,高大宽敞的马车由六匹通体无一丝杂毛的白色骏马驾驭,车身上镶满珍珠宝石和金银玉器,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图案。
马车内部更是奢华之至,不止有软座、靠枕,还有玉桌、棋盘、脚踏等物。
林燕然打量了一眼,便收了目光,默默地坐着。
有琴明月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她开口,心里十分气闷。
从凤凰镇归来的路上,林燕然时时刻刻找她说话,看到什么好风景,马上对她讲,见到野兽出没,也立刻来和她说,有时候还会和她讲故事。
归来之后,两人每次在一起,她也都主动找各种话说,不是安慰她,就是鼓励她,或者说些俏皮话逗她开心。
可是近些时日,她越来越沉默,相见后,连一句话都没有。
有琴明月对这种情形,非常不适应。
心里有气,又有怨。
她并不觉得自己作为皇帝,昨天对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希望她理解她,体谅她。
可是林燕然像是受到了打击。
不止不理解她,还冷淡地对她。
可明明是她先来招惹她的,招惹了却又这样对她?仅仅因为她不许她和柳蓁蓁往来密切,就和她怄气?
有琴明月默默品味着这种从未体会过的难受滋味,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压制着。
警惕心和防御心也忽然冒头,令她的难受加倍了。
等到了养心殿,林燕然扶着她下来后,便提出要出宫办事。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没有什么话对朕说吗?”
林燕然愣了一下,然后道:“今儿久别重逢,玉婉约莫是情绪激动,所以在人前抱了我,希望你别多想,她只是太开心了,我也只把她当成妹妹。”
这件事其实在有琴明月心里揭过了,但是她现在这么认真地解释,反而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好像她在她眼里,是个特别小心眼爱计较的女子。
她的神色肃冷了一分,双眸凝视着她道:“林燕然,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朕要你和柳蓁蓁保持距离,乃是过分之举?”
林燕然没说话。
有琴明月继续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神威军大营,又是群英会举办期间,你却和别的坤泽吃烧烤,看星星,谈天说地,看在其他人眼中,置朕这个皇帝于何地?”
“如今朕初登大位,一切都尚且不稳定,若是这时候有人抓住这件事做文章,将你诬陷成言行不端之徒,那朕怎么办?”
“朕才将你封为神威军总统领,朝中本就很多人不买账,这时候你自己落人口舌,朕想保你都难。”
林燕然错愕地望着她。
眼神变了几变,而后又归于平静。
她是现代人灵魂,对待朋友确实和古人不一样,也确实容易忽略这是个阶级森严的皇权社会。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知道我是个乡民,没经历过宫廷的勾心斗角,这些关节我确实想不到。”
她顿了顿又道:“若你昨日和我说这些,情形或许会不一样。”
这句话蕴着失落和遗憾,让有琴明月生出了一丝不安,她马上道:“朕昨日之言,并无不对,你可是有什么不满?”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而后嘴唇翕动了下,又抿住了。
有琴明月是极聪明的,比如柳蓁蓁这件事,她其实知道怎么说服自己,怎么让自己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若是昨日她说出这番话,事情肯定就不一样了。
作为现代人的她,确实没有阶级尊卑、皇权斗争的意识,但是她会理解人,她说了,她一定会理解。
但是她当时没有说,反而用皇帝的身份压她。
压她,她理智上也能理解,毕竟她两世都是皇帝。
只是感情上,是很受伤的,那些话,太伤人了。
她为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心甘情愿,可是如果这种心甘情愿变成了她眼里的“臣子对君主理所当然的尽忠”,那这份心意,就会反过来变成一把刀子,扎进她心里。
而最让她想不通的是,聪明如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却始终避而不谈,避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