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医师牙齿打战,结结巴巴道:“公主、节哀,太子,太子驾薨了。”
柳红凰直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混账东西,竟敢诅咒太子,来人,拖出去问斩!”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两名精兵拖着医师往外走去,玄冥等人都保持着死一样的沉默,直到柳红凰再次转向他们。
“玄冥,太子哥哥到底怎么了?”
玄冥知道自己不能不开口了,硬着头皮道:“公主,太子驾薨了。”
柳红凰立刻一个趔趄,身体摇摇晃晃,差点跌倒,两名婢女及时扶住了她。
她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玄冥:“你,你说什么?”
玄冥三人都垂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太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死了,他们也难逃一死。
房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柳红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捂住脸,扑到了柳弘玉的身上。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你怎么能这么去了?”
她趴在柳弘玉身上哀泣,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驿站被这股悲痛的哀泣笼罩。
半晌,柳红凰忽然抬起脸来,盯住了缩在墙角的两名婢女。
“太子哥哥去了,你们怎么还有脸活着,是不是你们害了太子哥哥?”
两名婢女吓得抱成一团,恨不得当场消失。
嘴里发出懦弱无助的声音:“公主,不关奴婢的事,奴婢绝对不敢害太子……”
柳红凰猛地喝道:“玄冥,你还在等什么?”
玄冥犹豫一瞬,毫不犹豫伸手捏住了两名婢女的脖子,就在婢女的脖骨即将碎裂时,外面又闯进来一人。
礼部侍郎急匆匆喊道:“慢€€€€”
玄冥看向柳红凰,柳红凰冷冷盯住礼部侍郎,礼部侍郎慌忙跪下来:“公主,太子出事,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这两个婢女乃是人证,必须带回去交给陛下发落,还请公主息怒。”
他不等柳红凰答应,就往地上磕了一个头,继续道:“公主,如今太子遇难,微臣等人群龙无首,只能寄希望于公主您振作起来,带领我们回到京师,查明真相,为太子报仇!”
柳红凰满面冰寒,对玄冥点了下头。
“立刻封锁驿站,清点兵马,搜寻是否有人暗害太子。”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柳红凰召集了玄冥和礼部侍郎。
“你们觉得,是谁害了太子哥哥?”
玄冥犹豫了下,道:“属下以为,车队刚回到龙渊地界,太子就遇害了,凶手很可能是神瑶国皇帝。”
柳红凰又看向礼部侍郎,礼部侍郎神情谨慎,小心翼翼道:“公主,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觉得还是查明真相为好,贸然猜测,可能让真正的凶手走脱。”
柳红凰盯着他,一字字道:“这么说,孔侍郎心中已有了推测,却故意不肯说出来。”
这句话立刻将礼部侍郎吓了一跳,忙道:“公主明鉴,微臣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太子哥哥遇害,我们都在追寻凶手,只有你推三阻四,到底是何居心?”
礼部侍郎吓得脸色惨白,噗通跪下来:“公主,实在是微臣不敢说啊。”
柳红凰仍是死死盯着他,不为所动。
礼部侍郎只好硬着头皮道:“公主,太子身份尊贵,他遇害于何人最有利,那人便极可能是凶手,如今我们车队刚踏入龙渊领土,太子便即遇害,这很可能是有人想让我们故意以为凶手是神瑶国。”
他这番话说完,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了一个名字。
司马胜。
除了大将军司马胜,还有谁这么眼巴巴盼着太子死呢?
柳红凰颔首,声音冰冷道:“侍郎大人言之有理,希望回到京师后,你也能将你这番话如实告诉父皇,也不枉太子哥哥对你的一片信任。”
礼部侍郎心中哀呼,我命休矣!
可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等他出去后,柳红凰意味深长地扫了玄冥、玄阴、玄幽一眼。
“玄冥,你们三个跟着太子哥哥已久,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如今太子哥哥在你们眼前遇害,身为暗卫,你们恐怕难逃罪责。”
这话语气并不重,甚至还有惋惜之意,可是听在玄冥等人耳中,都如当头棒喝,三人全都冷汗涔涔,浑身发寒。
他们是能逃,可是那就意味着太子之死的凶手会钉在他们头上,而且就算逃了,他们也难逃一死,因为每个龙渊国皇室暗卫,都服下了慢性毒药,每月一粒解药才能确保不毒发。
三人同时跪下去,玄冥带头道:“公主,我们对太子忠心耿耿,便是太子要我们的命,我们也不会眨下眼睛,还望公主明鉴!”
“唉€€€€”柳红凰叹了口气,慢慢道:“你们如此效忠太子哥哥,父皇必然让你们为太子哥哥陪葬,如此你们便可去阴间继续追随太子哥哥,可惜,便是本宫想为你们求情都不可能了……”
三人如遭雷击,接着猛地领悟过来,齐齐往地上磕头。
“公主和太子殿下兄妹情深,太子殿下一去,最放心不下的人必然是公主,属下愿追随公主,誓死保护公主安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望公主殿下救属下一命!”
柳红凰听见这句话,一直冰冷的神色舒展了一瞬,暗道这三个狗奴才总算是开窍了,要不是他们还有用,她第一个就送他们去见阎王!
她眼神没什么波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本宫可以求情,至于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三人立刻听懂她的话意,这是要他们效忠的意思,性命攸关,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们立刻斩钉截铁地道:“属下誓死效忠公主,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柳红凰将柳弘玉的身后事都交给了其他人处理,而她则以悲伤过度的名义,回到了房间。
彩云将房门关上的瞬间,柳红凰悲戚的表情消失无踪,嘴角勾起,牵扯着面部肌肤,露出一个诡异莫测的微笑。
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有心愿得偿的得意,还有一种报复后的淋漓尽致。
她嘴角慢慢咧开,笑容越来越诡异。
柳蓁蓁这个贱人突然跑了,倒是帮了她一个忙,她刚好将香姨派了出去,如此一来,香姨和她手上的蛊母都脱离了嫌疑,而且还可以趁机杀了柳蓁蓁。
想到这里,她瞳孔倏地一缩,想到了司马胜。
这个名字立刻让她恨的咬牙切齿,甚至比对柳弘玉的恨还要深邃。
她既想将此人碎尸万段,又盼着此人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后悔莫及,哭喊着求饶道:“公主,我错了,我最爱的人是你,根本不是柳蓁蓁!只有你才是最美的,才是我心中挚爱!”
想到这一幕,柳红凰猛地捂住脸,避免自己发出畅快的尖叫。
司马胜,总有一天,本宫要你跪下来舔本宫的脚!
搜查了整整一天后,一个又一个精兵、侍卫、太监和婢女被抓起来,等待着拷问,龙渊使队人困马乏,再次迎来了黑夜。
柳弘玉的尸体被医师放入了特制的香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柳红凰借口为太子哥哥守灵,和婢女彩云留在了他房间,子时一过,柳弘玉忽然张开了嘴巴。
而这诡异的一幕,正被柳红凰和彩云盯着,她们俱都面无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
很快,柳弘玉张开的嘴巴里爬出了一只黑色的虫子,圆滚滚的身躯,比之前胖大了一圈。
它小心翼翼冒出头来,东张西望,而这时,彩云拿出了一只瓷盅,里面有一滴鲜血,黑色肉虫嗅闻到血腥味,嗖地一下从柳弘玉嘴巴窜出,钻进了瓷盅内。
彩云迅疾扣住盖子,接着将之封死。
她冲着柳红凰点点头,柳红凰如释重负,最后一个证据也被销毁了,回到宫中,便是父皇找来能人异士,也查不出柳弘玉的死因。
除非有人将他开膛破肚。
可是柳弘玉是堂堂太子,谁又敢提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
自从林凤凰带人离开后,整整五天都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
林燕然的担忧越来越浓烈。
而大军的原地待命,也无形中产生了一股焦灼的氛围。
慕容海地盘上的战报不住传来,又一座城池被蛮族人的铁蹄侵占,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或被抓为奴隶,或背井离乡。
所有人都在盼望她下达命令,要么早日出发和蛮族血战,要么做点别的什么事。
可是林燕然不能这么做。
她必须等沈琴心的消息,只有蛮族那边确认没有威胁了,她才能去对付慕容海,也只有这样,百姓的伤亡才能降低到最小。
可是这些真相,又没法对各位统领明说,因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对付慕容海。
压力全都落在了林燕然身上。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她和普通的将领不一样,她连幕僚和军师都没有,也无人可以商量对策。
或者说,幕僚、军师和统帅都是她。
而柳蓁蓁的安危,又时刻牵扯着她的心,担忧中夹杂着一种害怕,她很怕她真的出事,尤其是知道了她是为了帮她而偷偷跑去找司马胜的情况下。
更难受的是,好友遭遇危险,她却无法亲自去救援。
这种无奈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她肩头上,而慕容海造成的生灵涂炭,又是另一块巨石,压在了她另一个肩头。
连日来,她夜间也时常翻来覆去,无法成眠。
又是一个深夜,她披衣而起,独自攀上屋脊,眺望着关城外的天和地,夜色苍茫,渺渺不可见物。
府衙的灯火和军营的灯火,交相辉映,寂静的长街不时传来金戈铁马的奔走声,夹杂着打更人偶尔的唱喏。
而她心头沉重无比,脑海中不住回荡着的,是战报上的话。
“蛮族每侵占一座城池,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妇孺被掳,青壮被俘,敢于反抗者尽皆被砍头,而慕容海二十万大军,十万原地待命,十万步步败退……”
真是个丧尽天良的狗杂种!
林燕然从牙缝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然后,她眼神猛地缩了下。
一条黑影从夜色下攀爬上高高的城墙,接着跳上屋脊,像是飞掠的影子一般,穿梭于连绵屋脊之上。
她刚要动,姬越已迎了上去。
但奇怪的是,两人却没有打起来,然后姬越带着黑衣人,朝自己飞掠而来。
林燕然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十几息之后,黑影终于来到面前,猛地扯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张姣好的女子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