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的密密麻麻的字,是没有的。
纸上只有一句话,很短很短的一句话。
“燕然走了,明月保重。”
看见这句话的瞬间,有琴明月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声,接着那股若隐若现的线索,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她根本不是不小心错过她的登基大典,也不是不小心在玉米地睡着了,而是早有预谋。
她昨天就想走了。
约莫是因为登基大典戒备森严,没有走掉。
破案了,明白了,昨晚的温情也都是为了迷惑自己,她早就想走了。
有琴明月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跟失了魂一样。
也是这一刻,她意识到,派出去的人,很可能无功而返。
林燕然走的悄无声息,走的无人知晓,皆因她早就想走了,她这么聪明,要是心生去意,肯定布置好了一切吧?
这么想着,心里越来越难受,她还是想不通啊,就算气自己一直不肯对她袒露真心,就算气自己没给她解决信息素,可是自己不是已经补偿了吗?
自己封她做皇后,自己还准备顶着压力封她做上将军,最荣耀的位子,都打算给她,她为什么就不能消消气,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自己的难处?
这一天,女皇木然坐着,从清晨到黄昏。
而知道林燕然突然不见了,文武百官和世家们的反应,就比较复杂了。
诸如苏穗,则是暗暗叹息,神瑶国不止要失去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还要失去一位可安国定邦的大将军。
诸如沈琴心、秦稳、秦重、慕容忠等老人,都是大惊失色,惊诧之后便是深深地不理解和惋惜,一路走来,他们最清楚林燕然的能力,更清楚她的人品,这样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人才突然走了,不止是主子的损失,还是神瑶国的损失!
诸如有琴渊,则是哈哈大笑,简直不要太开心,他正愁怎么对付林燕然,先打压她的气势,然后给她泼些污水呢。
区区一个乡下贱民,居然妄想赖哈蟆吃天鹅肉,简直是找死!
就算有琴明月现在宠幸她,真的让她当了皇后又如何?
自古帝王多薄情,到时候三宫六院有的是那等惯会媚主的狐狸精,只消几个枕头风,就能将人吹的鬼迷心窍。
到时候似她这等卑贱出身的皇后,只会沦为笑柄!
而且看她还有几分傲气,呵呵,那可再好不过了,这种有傲骨又出身卑贱的人,只需要栽赃几次,就能让帝王彻底失去信任。
毕竟,谁都会相信,只有出身卑贱的人,才会小鸡肚肠,做些贻笑大方的蠢事。
真以为皇后那么好当的?
慕容清是神瑶国顶级世家€€€€慕容家的嫡千金,如此尊贵的身份当上皇后,不也失去了帝王的宠爱吗?不也被打入冷宫了吗?
有琴渊高兴之后,脸色一整,吩咐道:“来人!”
“属下在。”
“传本王的命令,京中所有人手立刻动用起来,誓要拿下神威军总统领的位置。”
“属下遵命。”
“本王之前让你们搜罗的美人,怎么样了?”
“启禀主子,已搜罗到两位绝佳人选。”
“不够,立刻派人往江南寻觅美人,最好是那等魅惑众生的绝世美人,拿下帝王的宠爱。”
“是,属下即刻去办!”
有琴渊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后,忽感此等天赐良机,绝对不能错过,若是能拿下皇后的位子,那日后掌控小皇帝,不更是轻而易举?
但是皇后,可不是普通人能当的,须得家世、名望、才德、美貌俱都是上上之选,才可往皇后的位置上推。
交好的几个世家里,谁家千金合适呢?有琴渊眼底闪烁着浓烈的欲望,暗地筹谋了起来。
而诸如姬昌€€这些世家家主,心思也是各异。
他们根本没法相信林燕然是真的丢下泼天富贵走人,而是脑补了一出惊天阴谋。
莫不是陛下卸磨杀驴?
便是陛下年幼,下不了此等黑手,但是前皇后慕容清死而复活,她是经历了宫斗活下来的,极可能做出此事。
那林燕然的出走,就值得品味了。
要么是已经被暗中干掉,然后做出她自己走人的假象,要么就是被秘密控制了起来。
一时之间,世家再次人人自危,京中风起云涌,小道消息不断。
天擦黑,得到消息的慕容清悄悄进宫。
看见女儿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坐了许久,她立刻心疼无比,马上吩咐左右:“还不去给陛下摆膳,另外准备些温软合口的肉羹,给陛下润润胃。”
“奴婢遵命。”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全都忙了起来。
“我儿,你怎可滴米不沾,枯坐整日?”慕容清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上前将她拥住。
有琴明月看见自己母亲,心中的委屈和慌怕全都流露了出来,紧紧趴在了她怀里。
“母后€€€€”她声音带出了一丝哽咽。
“阿然走了,她不要我了。”
慕容清何曾见过自己女儿这般形状,心顿时更疼了,温柔地抚了抚她的眉心,柔声道:“走了便走了,她既然狠下心肠舍你而去,那便是压根没将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在意?”
有琴明月却摇了摇头,不解又委屈地道:“母后,阿然不是这样的人。”
慕容清却并不急,轻声问道:“那她为何走?你都许了她皇后之尊,她却依然舍你而去,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此话并不是有琴明月想听到的,她心里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是却又被慕容清问住。
是啊,自己都许了她皇后之尊,还主动提出做她的妻子,她为何还要走?就因为之前的事还在和自己怄气吗?
慕容清见她形容憔悴,满眼迷惑和慌怕,心再度疼惜不已,将她再揽紧了些,抚摸着她脸颊道:“我儿,你这幅模样,母后真是又心疼又害怕,你对她太上心了。”
有琴明月不语。
此时此刻,母亲的怀抱和安慰,也不能让她好受。
慕容清觑着她神情,暗叹女儿真的对那个乡民动情了,这般在乎的模样可是从所未见。
她立时有些责怪地道:“我儿,你可是皇帝,便是真的喜欢某个人,也不该过分流露出来,须知你的喜好,都会变成你的软肋,被人拿捏,情之一道,更是帝王大忌。”
有琴明月心情不佳,黯然道:“母后,我确实一直没有袒露真心,阿然约莫是因此怄气了才走的。”
却不知此言一出,更叫慕容清不满。
她本来对林燕然颇有好感,对她当皇后也是支持态度,没想到她竟为了这么个原因出走。
自己的女儿是皇帝,皇帝给你皇后之尊,已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你还想要皇帝的真心,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立刻心生不喜。
暗忖此人太过忤逆,若是做了皇后,也很容易生出事端,而且还牵系女儿的心,最好便是让女儿对她淡了心思,到时候她再兴妖作怪,也只会惹得女儿生厌。
她是过来人,知道堵不如疏,便软语劝道:“你若真是舍不得,便将人抓回来,等她坐上皇后的位子,自然知晓其中好处,到时候就不会再跑了,若她还是不听话,便同她生个孩子,有了孩子牵系,她总不该跑了。”
她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等女儿对她心思淡了,便想办法去母留子。
经历这么多伤痛后,她已不会对任何人心软,更不想自己女儿对人掏出真心。
哪怕孤独地守着帝王之位,也要比一腔真心都喂了白眼狼的好!
有琴明月在她离去后,心情没有丝毫好转。
那八个字,在脑海挥之不去,每想一遍,便痛心一分,既慌又怨。
她觉得林燕然不止不体谅自己,还脾气大,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早些掏出真心,就心生怨怼,自己都已经补偿了,还不满,更过分的是还背着自己跑了。
她好放肆!
但是这样想着,并不能让她好受,因为她还是感觉到心慌、心虚,不安的感觉如影随形,始终笼罩着她。
甚至越来越觉得,暗影等人追不上林燕然。
她的猜测成了真。
六日后,便有八百里加急的密报送回。
“陛下,微臣等人日夜兼程追踪,但是沿途未发现任何踪迹,林郎君或许没有走官道。”
她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沈琴心匆匆赶进宫来。
“陛下,微臣得知林郎君离去,深感痛心,本不欲给陛下增添烦扰,但是微臣今日处理政务,遇到一桩小事,因与林郎君有关,特来禀报。”
“说吧。”
“飞龙关的赵守备亲自送回了六十五个弓弩,说是得了林统帅的手谕,连夜送回关城,但是林统帅已不在关城,赵守备便带人送来了京师,打算亲自交到林统帅手上。”
她说完话,打量了一眼上座的有琴明月,事发第二日她便进宫来看望过有琴明月,但是君臣相见,也没有寻到办法解决林燕然出走后的烦恼。
此时再看去,只见有琴明月神情黯然失色,眼神也是直直地发怔,似是被自己的话打击到了一般。
沈琴心立时吃了一惊。
“陛下,是不是微臣说错话了?是微臣之罪,请陛下责罚!”她不安地跪了下来。
有琴明月木然半晌,才轻声道:“朕没有怪你,琴心你不必为此惶恐,且退下吧。”
沈琴心有心安慰,可瞧见自己主子并不想继续交谈,遂退下了。
有琴明月呆坐在位置上,心因为她的话,沉了下去。
她感觉到,林燕然此举,是和自己划清界限。
她不想欠自己任何东西,她走的干干净净,她的人连大战的赏赐都没要,就连这借走的六十五个微不足道的弓弩,她都专门还回来了。
她好像是,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牵扯了。
这个发现,立刻将她打击的脸色惨白。
林燕然确实没走官道。
第一拨人,早七天出发,日夜兼程,任是后面的人再快,都追不上了。
而他们第二拨人,是极有可能被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