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直的瞬间,她又迎上了林燕然的眼神,那样生冷,毫无感情的眼神,冷的她骨头都在发寒。
可是叫她更加遍体发寒的,是那股腐烂的臭味,如果蛊神教真的不肯救她,如果林燕然真的死了,她真的只剩下悔恨了。
这瞬间,她忽然无比的后悔,为什么有些话不早点说?
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拖到她快要死的时候,她忽然有勇气说了?
这时候说,阿然不止不想听,甚至充满了厌恶啊!
她踉跄着转过身去,两条腿沉重的像是绑着石头,又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每一脚踩下,都软绵绵的。
跌跌撞撞走回自己的石洞,她立刻倒在了被褥间,身体蜷缩着,肩头拼命地发抖。
泪水止不住地流,打湿了脸庞,打湿了被褥……
就连心,也像是泡在泪水里,冷飕飕的发寒。
“阿然……”
“阿然……”
她啜泣着,低唤着,蜷缩在被褥间,痛苦的像是一条不住绞紧的麻绳。
第147章
林燕然的感知是异于常人的。
哪怕有琴明月没有哭出声,她还是感受到了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那种沉闷的压抑的无声哭泣,用被子捂住脸时发出的断断续续抽气声,像是一条鞭子,不住地抽打着她。
她感觉伤口越来越痛,忍不住又掏出了一颗止痛丸,刚要不管不顾地塞进嘴里,就听见石洞的门被人打开了。
片刻后,渡丽含举着火把出现在她的洞口。
“喂,姓林的,我姐姐要见你,你快起来跟我走。”
林燕然还没说话,林凤凰和姬越已经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护住了她。
姬越怒目圆睁,喝道:“你找我主人干什么?”
渡丽含被吓得倒退两步,反应过来后她立刻不服输地道:“这话我问你才对,你个阶下囚这么凶想干什么?”
林燕然连忙拦下两人,嘱咐了一番,跟着渡丽含走了。
出来石洞,她一直默不作声,渡丽含忍不住问道:“喂,你怎么不问我什么事?你不怕我把你带出去杀了?”
林燕然压根没心情同她个小姑娘耍嘴皮子,随口道:“怕。”
渡丽含顿时得意洋洋,觑着她道:“你若是求饶,我便饶了你。”
林燕然心中无语极了,不过为了免除口舌,还是抬起手拱了拱:“还请渡女侠高抬贵手。”
渡丽含顿时得到极大满足,脸上现出微笑,十分大度地道:“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命,不过小绿的仇,我还是要找你报。”
林燕然随后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渡姑娘,这些够吗?”
渡丽含先是一愣,接着看见银票上的面值,她眼睛立刻瞪的圆溜溜的,然后有些失措地道:“林燕然,我们蛊神教弟子视金钱如粪土,是绝不可能被你收买的,而且小绿是我的心肝宝贝,它的仇我一定要……”
林燕然又抽出一张银票加上去:“渡姑娘,够补偿你的小绿吗?”
渡丽含咽下最后一个字“报”,眼睛瞪的更大了,接着下意识地擦了下嘴角,结结巴巴地道:“两……两千两?”
林燕然解释道:“抱歉,我身上现在只有这么多,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我再€€€€”
“够了!够了!”渡丽含赶紧打断,又忍不住擦了下嘴角,心里恍恍惚惚地想着,吓!居然是足足两千两,蛊神教攒了三年都没攒到这么多银子!
心里想要极了,可到底面薄,她咳嗽了一声,严肃道:“可是我的小绿不是用银子能衡量的……”
林燕然将两千两银票塞进她手里,客客气气地道:“它是你的心肝宝贝,自然不能用银子衡量,这些银子只是为了弥补我的歉意,还请渡姑娘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中也不安。”
她说话时,目光坦诚地直视着渡丽含,立刻让渡丽含心里那点不自在跑光了,心道,她拔光了小绿的牙齿,害得小绿一直自卑,本来就是她不对,何况这两千两是给小绿的,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她悄悄捏紧手里的银票,严肃道:“行,行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代替小绿原谅你了,不过你以后绝对不可以拔掉蛇蛇的牙齿,因为这样会让它们自惭形秽,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林燕然自然是赶紧答应下来。
渡丽含很是满意,又偷偷觑了她一眼,发现她在专心走路,便悄悄将银票塞进自己的腰包。
塞进去的瞬间,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心里跟乐开花似的。
白天得的那五千两,属于蛊神教的公款,自然要一两不少的交上去,可是这两千两是赔偿给她小绿的,当然属于她私有,嘿嘿,下次出山,一定要去买一盒香粉。
她高兴完,看林燕然便顺眼起来,忍不住同她道:“我姐姐其实面冷心热,你不要怕,她找你可能是传达师父的命令,师父说了先救你再杀你,你还有几日可活。”
林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谢谢她,还是谢谢她。
这时两人走到了一栋较为偏僻的吊脚楼前。
渡丽含乖乖地在门口站定,朝里说道:“姐姐,林燕然我带来了。”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一道清婉沉静的声音:“你可以走了。”
渡丽含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不敢,只好老老实实地走了。
里面又道:“请进。”
林燕然举步进去。
门口是木头搭的台阶,上去便是一条带着护栏的走廊。
她踩上去,马上听见木头的咯吱声。
这是一栋临湖的二层小楼,木屋延伸到了湖面上,耳边不住传来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响。
凌凌波光映照出天上的星光和月亮,风中送来湖水的湿润,山林的清新,祥和又静谧。
门是虚掩着的,她推门而入,立刻嗅闻到一股清新又熟悉的药草香。
客厅约莫一间正屋大小,只摆了简单的家具,正中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桌上点着一盏松油灯。
林燕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因为那个松油灯的灯托很特别,是个木雕的毛毛虫,盘旋向上,托起了黄铜灯盏。
林燕然心道,不愧是玩虫的高手,连木雕都是虫子形状。
左侧是个厢房,挂着一面蓝色的门帘,此时帘子一掀,里面走出个身着蓝色长裙的少女。
林燕然竟觉眼前微微一亮。
今日的渡清若换了身装束,穿着南越人特有的服装。
她身上的裙子很特别,是一种天然颜料染出来的蓝色,纯粹又干净,像是蓝莹莹的湖水,很漂亮,带着一股温柔婉约的味道,与眼前昏黄的灯光,散发着木香的小楼,还有荡漾的湖水都融为了一体,令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清婉又沉静的气质。
林燕然忍不住赞叹道:“渡姑娘,你的弟子服很特别,很漂亮。”
渡清若看着她,轻声道:“这不是弟子服,是我平日的装束。”
林燕然噢了一声:“我还以为这是你们在蛊神教的弟子服,在外面又是一身呢。”
渡清若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她到桌边坐下。
她一边拨动着灯芯子,一边轻声道:“上次去神京城,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师父交代江湖凶险,要入乡随俗,于是我便命人买了中原服饰,只是囊中羞涩,只能买最便宜的青衣。”
林燕然心道,原来如此,这蛊神教着实是穷了点。
客厅变得亮了一些。
渡清若又转身去端来了茶水,往她面前放了一杯。
林燕然用手碰了下杯身,温度恰好,应当是提前泡好的,她没有马上喝,转而问道:“渡姑娘,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渡清若盯了一眼她面前的茶水,本命蛊阿雪在袖子里蹦€€着,吵着闹着要爬到袖口上偷窥,一道道意念接二连三的传来。
“主人,这条裙子你不是每年花神节才会穿一次吗?”
“主人,快放我出来,我要闻闻她的心头血,实在太香了,我馋好久了!”
“主人,反正她快要死了,你让我咬她一口吧?”
渡清若捏紧袖口,曲指一弹,小白虫子立刻翻着跟头滚下去。
“啊啊啊主人,阿雪晕晕了,阿雪头头好痛痛,你不爱阿雪了呜呜呜,坏主人,坏坏主人……”
渡清若不理会小虫子的吵闹,道:“遵师命,来为你疗伤。”
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厢房门口打起帘子:“请进来吧。”
林燕然暗地吃了一惊,想不到南疆蛊姥的动作这么快?
可是渡清若的话,她感受不到丝毫敌意,心中暗自一叹,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能因此减轻疼痛,也是件好事。
走到房门口,朝里一瞧,只见里面陈设虽然简单,却十分清新淡雅,布置有床榻、小几、梳妆台,梳妆台上摆了一盆山茶花,已结了白色的花苞,床上的纱帐被挂钩卷起来,被褥俱都叠的整整齐齐。
她忙道:“渡姑娘,这是你的闺房,我不便踏足,还是在客厅疗伤吧。”
渡清若平静道:“无妨,待你走后,我会更换被褥。”
人家说的如此坦然,林燕然还能说什么,只好走了进去。
她有些拘谨,孰料渡清若第一句话便道:“躺到床上,解开衣裳。”
林燕然吓了一跳,赶紧问道:“请问渡姑娘要如何为我疗伤?”
渡清若道:“我要先看看你的伤口,再做决定。”
林燕然道:“坐着可以吗?”
渡清若看了她一眼:“躺着更利于疗伤。”
林燕然犹豫了片刻,决定随机应变,遂利利落落走到床边,脱下外袍,解开里衣,露出了里面的纱布。
她刚要去解纱布,渡清若止住了她,拿起放在小几上的一只布袋走到床边:“请躺下吧。”
林燕然认命地躺下。
渡清若从布袋中取出自己的工具,找出一只小剪刀,剪开了纱布,动作很轻,但是因为伤口又出血了,她还是疼的直冒冷汗。
伤口再次裂开了,约莫五寸半长,中间的皮肉朝外翻卷,露出里面冒着黑色血水的烂肉,散发出一股腐臭味。
渡清若皱起了眉。
看了眼林燕然。
林燕然敛着眸,神色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