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凰站起来,和她面对面站着,嘴唇嗫嚅了下,却又抿住。
柳蓁蓁看着她,恍然发觉她又长高了些,身姿挺拔俊秀,眉眼间的稚气,褪去了不少,增添了几分沉稳和庄肃。
若是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林燕然的风采。
她心底暗暗想着,也是,凤凰和燕然是堂姐妹,长相有两分相似,也是正常的。
林凤凰这时鼓起勇气道:“陛下想出去走走吗?我陪你。”
柳蓁蓁却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眼神带着一份冷肃凝视她。
“凤凰,你告诉我,这身装扮,可是有意为之?”
林凤凰满怀勇气极速消退,讷讷看着她,神情忐忑。
柳蓁蓁已知晓了答案,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道:“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
林凤凰默默攥紧拳头,在她这种带着怜惜的目光中,她的勇气消失无踪,头几乎是下意识想低下去,可是她还是强迫自己抬高,同她平视着。
“蓁蓁,我真的喜欢你,我知道我比不上燕然姐,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
柳蓁蓁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喜欢没有错,但是你不该试图去替代谁,哪怕只是模仿。”
这句话犹如一支利箭,刺进了林凤凰的心脏上,令她神情瞬间失色。
“我……我……”她想解释,可又解释不出。
谁不向往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呢,恰好林燕然就是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还是柳蓁蓁喜欢的人,她便傻乎乎地以为,只要自己也有几分相似,便能引来她的关注。
柳蓁蓁见她这幅模样,心头一软,声音缓和了下来。
“凤凰,你是你,燕然是燕然,你们都是很特别的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我钟情于燕然。”
“你不必为此妄自菲薄,你也有你厉害的地方,比如你是当之无愧的神箭手。”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忽地扭头遥望着春日薄寒的长空,就像是在透过虚空在遥望着某个人。
只听她感慨又伤感地道:“没必要去模仿燕然,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她是你也是,便算你再怎么像她,你也不可能是她。”
“何况……”她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喃喃自语,眼神怅然着,蕴满难过,“燕然在我心中,是任谁都无法替代的。”
林凤凰呆呆地,重点都放在了最后一句“燕然在我心中,是任谁都无法替代的。”
两人都呆立在亭子里。
一个眼神难过地遥望着远方,一个落寞无比地看着面前的她。
许久,柳蓁蓁转身要离去,临走时,又回头叮嘱她:“别再做傻事了。”
林凤凰一直呆呆发愣,这时被她的话惊醒,忽地上前一步。
“蓁蓁€€€€”
她猛地喊住她,跑到她面前,鼓足力气勇敢地直视着她,眼神蕴满少年人独有的倔强。
“你管不住自己喜欢燕然姐,我也管不住自己喜欢你。”
“我们是一样的。”
“我想到自己喜欢你,我就忍不住开心,快乐,觉得很满足,哪怕被拒绝了很伤心,我也还是想喜欢你,喜欢你是我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我愿意一直做下去。”
她越说越激动,脸颊因此而泛红,眼神涌动着水光,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坚定。
“我做的不是傻事,我做的是我最想做的事!”
少年的声音响彻亭阁,传至长廊,回荡在春日的长空下,坚定,又倔强。
一直没当回事的柳蓁蓁,这一刻才觉到一丝动容,她愣愣地看着她泛红的脸庞,忽地笑了一笑。
“你说的对。”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接着转身离去,声音慢慢传来。
“你说的对,喜欢她是我的事,喜欢她是我这辈子做的最美好的事。”
她一边慢慢走,一边喃喃自语,春光无限,她富有四海,此刻却因一个人,又哭又笑。
又觉到幸福,又觉到悲伤。
*
自搬进翻修的旧宅,有琴明月便真当这里是家了,甚至越来越懒散,每日睡到自然醒,还赖在被窝里舍不得起来。
林燕然每晚都抱着她入眠,偶尔她撒个娇,她甚至还会哄她。
只是€€€€
已如夫妻同床共枕大半个月了,甚至夜夜相拥而眠,可是除此之外,林燕然没碰她分毫。
她渐渐体味出,她还在介意她当初多次拒绝她的亲近,对二人的亲密行为,心生抵触。
这个发现,令她的心情跌入了低谷。
这日清晨,她又赖在她怀里,不舍起床,还抱着她手臂,想让她也陪她多睡会儿。
只有在她怀里,她的心才安稳。
林燕然便依着她,抱着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外面都是晨起的声音,嘈杂极了,两人却都是懒洋洋地依偎着,也没说话。
过了片刻,林燕然道:“再有三日便是清明,届时必然下雨,趁着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踏青吧?”
有琴明月自是欣然从之。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杂乱的奔跑声,有人推开大门,气喘吁吁地喊道:“陛下又送来礼品了,满满十车,有给郎君的,也有给我们的!”
是林峰的声音,激动莫名,接着王首春便迎了上去,说起礼品的安排。
有琴明月看了林燕然一眼,又默默移开,趴进她怀里,将脸埋着,许久没吱声。
林燕然轻声道:“师姐派人送的礼品,定是为了清明节,一则慰问下大家,一则祭拜那些逝去的人。”
有琴明月何尝不知道,可是林燕然不肯同她亲近,还有柳蓁蓁对她一往情深,她心里委实难安。
这句安慰也并没能让她好受很多。
两日后的清晨,慕容清命人送来的礼品也到了,宫廷玉果,各色糕点,并精美的绫罗绸缎,也装了满满十大车。
清明节当天,林燕然早早起床,换了一身洁白的素衣,准备和镇民一起去祭祀。
有琴明月陪她吃了早餐后,看着她出门,欲言又止。
林燕然打着伞走到门口,回头瞧见她立在廊下,眸光幽幽,动情又伤感,心头蓦地一软。
当即返回走到她面前,有琴明月仍是没说话,只痴痴瞧着她。
林燕然去握住她一只手,发觉那只手冰凉刺骨,吓了一跳,当即丢下伞,将她两只手都捉住,不住往上呵气。
有琴明月缓缓启唇:“阿然,你去祭祀,我……”
林燕然抬头,和她四目相对,瞧见那双眸子中的痛苦和纠结,她的心也跟着发疼,当即止住她的话。
“我懂。”她道。
“你不必去,永远都不必去。”
有琴明月的眼眶猝然湿润,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谢谢。”
她哽咽着,趴在了她肩上。
林燕然解开衣襟,将她两只手揣入怀里。
“乖,不哭了。”
她又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她知道有琴明月的纠结和痛苦,凤凰镇对前世的她来说,宛如噩梦,那种创伤是极难磨灭的,所以哪怕这辈子凤凰镇人没有害过她,她还是无法跨过心里那道坎去祭拜死去的人。
过了会儿,怀里的手暖热了,有琴明月自己抽了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林燕然一眼,心疼地道:“是不是冰到你了?"
林燕然点头:“是啊,冰的很,但是谁叫女皇陛下快要掉金豆子了呢?没办法,我只好牺牲自己。”
说着便笑了笑,拾起伞,走了出去。
林燕然祭祀回来,带回了一篮子糕点、水果、青团,这都是先人享用完的,按照凤凰镇的习俗,拿回家吃,可以得到先人的祝福和好运。
午饭便只熬了肉羹和热汤,搭配这些糕点和果子食用。
林燕然喜欢吃青团,一口气吃了三个,又吃了两块糕点,喝了碗热汤,有琴明月却难以下咽,一个也没吃。
林燕然无奈地放下碗,瞅着她:“女皇陛下又小心眼了?”
有琴明月抿唇,强作镇定,默默喝汤。
林燕然便又拿起一只青团,故意斜觑着她,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道:“女皇陛下不说话,我就继续吃了?”
说着便咬了一大口。
有琴明月立时忍不住了,眼睛霎时间便红了。
林燕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泪水就出来了,泪眼模糊地望着她。
“是,我又小心眼了,我想到你吃的是她送的果子,我就难受。”
她说着话,声音却不见哽咽,唯有泪水长流,眨眼间便将整张脸染的泪水淋漓。
饶是这般,她身姿仍然端庄依旧,高昂着玉颈,硬生生挺直脊背,两只手攥握成拳,倔强又脆弱地望着她。
林燕然轻轻放下碗,叹了口气道:“本来想等着吃完饭告诉你的,谁知女皇陛下这么沉不住气。”
她语气很是无奈,也有点苦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早知你小心眼,师姐送的果子,我只吃了一个,剩下吃的果子,全是你母后送的。”
她转脸看着她,摊手:“现在你知道了。”
有琴明月泪水止住,可是心里还在为她说的“师姐送的果子我只吃了一个”而难受。
她这幅表情,林燕然立刻捕捉到,哼道:“女皇陛下是不是在想,干嘛还要吃一个?就不能一个也不吃吗?”
“好歹是师姐的一片心意,她不远千里差人送来,我总不能一个不尝吧,那我还是人吗?”
她语气故意有些重。
她把柳蓁蓁当亲人看待,若是有琴明月连这种关系也要让她断掉,那必将在她们心中造成一个新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