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齐燕交界后,天色也黯淡了下来,姬蘅跳下马背,又走到子冉的马匹前,将受伤未愈的子冉扶下。
“糟糕,离开时匆忙,忘记带火种了。”姬蘅忽然想到,齐国的夜晚有些寒冷,尤其是这样荒凉的秋天。
“你看这是什么。”子冉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给。”
“你怎么还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姬蘅从她手中接过。
“还有火引吗?”子冉问道。
“还有一些。”姬蘅将其打开,吹了吹,便有小小的火苗冒出。
然而,虽有火引,但却怎么也点不着火,眼看着天色即将暗下,从未生过火的姬蘅有些急了。
“我瞧着昨夜他们是这样生的火呀,哪里出了问题。”
子冉坐在一旁,被呵斥着不许插手,看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一瘸一拐的走上前。
火堆忽然冒出一股浓烟,将二人熏得够呛。
“都说了让你走开!”姬蘅有些不高兴子冉的凑上前,于是幽怨道。
子冉看着姬蘅一脸的傲娇,于是说道:“母后,这样的小事,就让儿臣来吧。”
姬蘅撇了她一眼,便将手中的火引塞到了她的怀中,“我看你怎么生这火。”
子冉坐了下来,看着火堆里的浓烟,摸了摸柴火,本想告诉她沾了雨露的柴是湿的,所以无法通过火引来点燃。
“母后,儿臣要是生着了,可有奖赏?”子冉却回头笑问道。
“你少来。”姬蘅道,“没火,就等着挨冻吧,记得喊燕国的人来收尸。”
子冉哈哈大笑,二人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针锋相对,姬蘅公主说话还是如此的刺人。
“那我要跟母后埋在一起才行。”子冉回道,“不然一个人,多孤单啊。”
“云中君要不要听听自己所喊的称呼,这天底下哪有母子同穴的道理。”姬蘅道。
“谁管天底下啊。”子冉道,“你想,我也想,不就够了。”
“我不想。”姬蘅回答的迅速,“生你的火吧,一会儿火种都要灭了。”
“你看。”就在姬蘅话音刚落下时,子冉身前的火堆慢慢燃起,待火大一些,她才将打湿了一些的木柴加上。
姬蘅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过头说道:“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子冉笑呵呵的说道:“我逗你的。”
“儿臣的脚还疼着呢。”她伸出扭伤的脚。
姬蘅遂走了过来,在火光下,查看了她的伤势,脚踝处的红肿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骑马和不分昼夜的奔波而变得严重了起来。
“得早一些回到燕国。”姬蘅看着子冉的伤势皱眉道,“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好了。”子冉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脚缩回,“我只是说说而已。”
“再怎么样,高€€是因为我才对你动的手。”姬蘅回道,“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直到你的伤好之前,我都不会离开。”
子冉看着姬蘅,比少时多了几分沉稳,但似乎更加要强了,“这么多年过去,公主还是这般好胜,无论是对谁,输赢,有那么重要么?”子冉问道。
“你是燕国最受宠的公子,自然可以全凭喜好做事,你当然也不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如此争抢。”姬蘅回道,“也许在你眼里只是输赢,可在别人眼里这是…”她停顿了须臾,“生死。”
第008章 入燕
子冉愣了愣,这几年里,姬蘅公主好像变了许多,她似乎再也看不到她脸上那种无忧的笑容了。
就好像被什么束缚着,压抑着,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去靠近,想要去了解,更想,解救。
姬蘅从马背上拿出两件厚厚的外袍,又添足了可以过夜的柴火,说道:“夜深了,好好歇息吧,明日该回到燕国了。”
“好。”子冉点头应下,也将心中那份忧虑深藏。
随着黑夜里的风云变化,原本漆黑的夜色渐渐明亮起来,秋月隐现在竹梢之上,与地上的火光相映。
地上觅食的走兽,惊扰了林间的飞禽,成群的乌鸦四散开来。
一直至深夜,子冉也没有睡着,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离开齐国,所以她一直警惕着四周,她不敢闭上眼,更不敢入睡。
但齐国似乎并没有追兵,她们走的路也非常隐蔽,尽管如此,也无法消去她心中的惶恐。
她看着一旁,靠在树下已经闭眼休息的姬蘅,因为侧身的缘故,盖在身上的袍子便顺着滑落了下来。
子冉挪动着不太便利的身躯凑上前,将袍服轻轻往上拉了拉,替她盖好,火光照耀之下,子冉的眸中闪烁着光芒。
【“呆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这句话回响在她的脑海中,整整四年。
“什么是喜欢?”子冉伸出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上姬蘅的脸颊,白皙的指节有些微凉。
因而惊醒了并未熟睡的姬蘅,“你做什么?”姬蘅下意识的将她的手握住,语气里充满了防备,并带有一丝不满。
看着姬蘅警惕的眼神,子冉这才反应过来,彼时年少可以交心,而今陌路相逢,很多人和事,都已变了。
站在国家的利益之上,她们是敌非友,终究回不去从前。
她将手抽回,“怕你着凉。”解释道。
姬蘅看着她慌张的模样,并没有选择拆穿她的意图,但防备之心,已然生起,又或许是,她在自己的心上筑了一道防线,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她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亮起了白昼,即将破晓。
“休息好了?”姬蘅问道。
“啊…嗯。”即使一个晚上没有入睡,子冉也依旧点头回道。
“天要亮了,该动身了。”姬蘅知道她在说谎,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将她扶起。
经过一天的翻山越岭,二人终于抵达了燕国。
€€€€燕国€€€€
在燕国南边的郡县,子冉和姬蘅与迎亲队伍相汇合,由于折返的追兵赶到时,子冉并不在迎亲的队列中,两国正在联姻,所以齐国的人马并没有对假扮的侍从动手。
“还好公子您机智,想到了提前骑马离开,那齐国的人马在您走后,真的追来了,还带来了齐王的命令。”子冉的两个随侍说道。
“毕竟是两国联姻,齐国要的,只是我这个阻碍他的长公子而已。”子冉说道,“哼,齐王的野心,昭然若揭。”
“我既然敢二次孤身入齐,就不怕他。”子冉又道,并撇了一眼远处的姬蘅。
当地的县令,用接见国君的最高礼节接待了燕国的王后,并替一行人安排了住所。
初次抵达燕国的姬蘅,对于燕国的好奇逐渐变得平淡,燕国的秋天比齐国寒冷,也比齐国干燥,尽管有些不适应,但她仍然坚持下来了。
“这燕国的风也太大了。”而侍女青荷却有些幽怨道,她们所在的地方,还仅仅只是在燕国的南边,想到自己今后便要永远跟随公主留在燕国,她的心情变异常的沉重,因为除了风沙之外,燕国连充裕的水源都没有,“就连沐浴的水也没有。”
“青荷。”姬蘅的心中虽也有落差,但却没有表露出来,“不得无礼。”
“王后初到燕国,有所不知,即将入冬,燕国最匮乏的便是水,整个县,只有一口井,寻常百姓就连解渴,也不敢多饮的。”县令为难的解释道。
燕国土地贫瘠,气候异常恶劣,又常年遭受北方胡人的骚扰与侵略,故而国力并不强盛。
“既然嫁入燕国,我便也是燕国的人,你们不必特殊于我。”姬蘅说道,“今日也只是借宿一夜,不要劳民伤财。”
县令听后很是激动,“多谢王后体恤。”
而后,姬蘅带着青荷下到县中游玩,一路上都听到了一些不同的言语,还有燕国百姓对云中君子冉的议论。
齐燕所用言语不同,但因为相邻,加上姬蘅入燕之前曾受过学,便也听得懂些许。
“听说燕国迎亲的队伍来到了咱们县,代替国君出使的,是国君的长子。”
“国君的长子不是早就疯了吗?”
“怎么会让一个疯子去迎亲呢。”
交谈的燕国百姓不解道,子冉的疯,几年前就已传出。
“毕竟是国君最宠爱的公子,也许疯病只是谣传呢。”
“不可能是谣传,当年辛夫人之死闹得沸沸扬扬,长公子的疯癫,都城上下谁人不知啊。”
“就因为长公子疯了,国君才把先王后的嫡子立为太子的,听说封君是为了补偿。”
“立储而同时封君,这是什么补偿。”
“公主。”青荷看向姬蘅,“他们说的是子冉公子…”
“看来她的疯症,不是编造的。”姬蘅道。
“可是他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异样。”青荷道。
“有一种疯症,是在受刺激之下,人会变得忽然不受控。”姬蘅道,“不过我也只在医书上看到过,并没有亲眼所见。”
“疯症失常,就连至亲与至爱也辨别不得,不但会做伤害自己之事,也会对周围的人,失去理智。”
“那公主还是远离他比较好。”青荷惊吓道。
“这种病,较为罕见,诱因多来自于环境。”姬蘅低着眉头思索道,“以她幼时的处境来说,应当不能的。”
“或许是这几年,发生了一些公主不知道的事呢。”青荷说道。
“辛夫人的离世吗?”姬蘅看着青荷,便想起了离开齐国的路上,子冉和自己说过的话。
“公主,您怎么这么关心子冉公子了。”青荷看着姬蘅问道。
“有吗?”姬蘅回过神来,略显慌张。
“您看,您最近几日说的,总是子冉公子的事。”青荷道。
“她是燕王的长子。”姬蘅遂解释道,“将来,或许会是一个倚靠。”
“又或许…是敌人。”
“所以公主才从大王手中救下他吗。”青荷很是聪慧猜测到了主人的意图。
“我们孤身来到异国,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姬蘅道,“这里,或成为我们终老之地。”
“奴明白了。”
是夜
县内的杂役来到了王后歇息的院落,向值守的侍女与寺人打招呼,禀明来意。
“公主。”青荷敲门入内,“县令给您准备了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