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变成了如此呢。”但他的眼里似乎不见悲伤,有的只是对局面失控的哀愁。
这是他没有预料的结局,包括子由的死,他回想起祭祀之前,子由在他跟前的控诉。
“子由的死,非寡人之意,却是寡人之过。”燕王裕叹道,也许心底有过一丝的懊悔。
徐德想开口说什么,但是燕王裕的神态似乎不太好,昨夜勉强支撑夜宴,也都是靠着药物。
“大王,宗室和廷尉在问,关于公子还的处置。”徐德于是便奏道。
因为子由的死,让燕王裕的心底生有悲凉,而子还毕竟是这几年当中陪伴自己这个父亲最多的孩子。
“除去他的封君,贬为庶人,燕王室将不再承认他的身份。”燕王裕说道,“并永远的圈禁。”
子还所犯之罪,本为死罪,燕王裕顾及父子情分,最终留了他的性命,但也为了他的性命而严惩了他。
徐德听后抬起了头,“大王的惩处,是否过重了一些。”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寡人如此,是在救他,否则朝中那些士与大夫岂能罢休。”燕王裕道,“寡人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至此,他的眼里才流露出悲伤。
身处在这个偌大的宫殿中,他唯一感受到的,就是时时刻刻的孤寂无不笼罩着他,妻与子的相继离去,曾经并肩的挚友也已不在。
这一刻他才真正的体会到,寡家孤人。
“大司徒问,长公子的婚事。”燕王裕身体不适之后,诏令都由徐德在传达,包括朝中一些事宜,也是徐德与两名谒者在奔走。
“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缓一缓吧。”对于婚事,燕王裕又有了重新的考量,遂挥手道。
徐德明白燕王的意思,于是拱手,“是。”
一场夜宴,让存有争议的夺嫡尘埃落定,那些抱有幻想的宗室与朝臣,一夜之间也都陷入了沉默,有的甚至倒戈。
以姬於为首的姬姓一族,因姬於之案,被尽数根除,先王后所诞下的太子兴,虽有太子的名号,却彻底失去了扶持。
王位的最终落定,已再无悬念。
燕王裕十五年冬,新昌君子由于狱中自尽,渔阳君子还被废,并处终身幽禁。
燕王与十六年,春,云中君子冉正式入朝辅政。
数日后
€€€€中宫€€€€
至春,庭前积雪已逐渐消融,立于陶盆内的寒梅仍然傲立着。
“王后,内厨送来的汤药。”曹氏从宫人手中接过托盘,走到姬蘅的身后。
精致的器皿内,盛满了刺鼻的汤药,从内厨送至中宫的药,经过路程的颠簸,温度刚刚好。
她转过身,从曹氏手中接过汤药,未有丝毫犹豫的饮下。
低头站立的宫人,微微抬起双眼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直至曹氏将空碗递还给她,并向她使了使,“小人告退。”她才福身离去。
“燕王下令所送的滋补之药,对王后并无益处,反而有损身体,不利子嗣,您…”曹氏皱着眉头。
“以燕王的疑心连自己的子嗣都可以不在乎,不舍弃一些东西,他怎么能够对我放心呢。”姬蘅回道,“况且…”
“我本就不会有子嗣。”她又道,“将阿姊的孩子抚育成人,对我来说足矣。”
曹氏看着姬蘅,很是心疼的说道:“您还如此的年轻,若是先王后知道了,她的妹妹为了她如此,又该是何等的自责与心疼。”
“是我没得选啊。”姬蘅叹道,“不管是来到燕国,还是留在燕国。”
“现在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也就只有阿姊了。”她又道。
曹氏看着心中已被仇恨填满的人,恨意,成为了她活下去的支撑,“臣知道,王后与先王后的感情极好,先王后生前也常常提起她的妹妹,小人可以感受得到,先王后很珍视您,在这座不得自由的四方城内,这样的手足之情,弥足珍贵,小人想,如果先王后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也许就会奋力一搏,她一定,不愿让您陷入如此境地。”
【“阿芷,私下里,就不要叫我王后了,说起来,我还比你大一岁呢。”中宫的庭院里,宫殿的主人正在修剪栽种的盆栽。
“这怎么可以呢,王后,我只是您的奴仆。”随在她身后提着竹篮的侍女惊慌道。
“我从来也没有将你视作奴仆,”她直起腰身,将剪下的残枝放进侍女手中的提竹篮内,脸上充满了祥和,“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在这个偌大的王宫中,能陪我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被上位者如此温柔相待,侍女的眼里出现了动容,“能一直陪着您,侍奉您,是我的荣幸。”
“有你陪着,又何尝不是我的荣幸呢。”她回过头温柔的笑道。
侍女看着她的笑,竟陷入了呆愣,开始心慌了起来。
“说起来,我有一个妹妹,与我相差了不少岁,她不爱与生人与说话,总喜欢跟在我的身后,很聪慧,每次还未张口,她便能猜到我要说什么。”提到妹妹时,她的愁容才稍得舒展些许。
“王后的妹妹,内心一定如王后这般善良,温柔。”侍女道。
“齐国的宗室充满了争斗,不像燕国还存有一些父子与手足之情。”她却摇了摇头,“因此,比起善良这样的品性,我更希望她能有自保的手段。”】
看着眼前的盆栽,听着姐姐在燕国时的往事,姬蘅轻轻闭眼,“她还是这个样子,即便远在燕国这样的地方,也还是喜欢替人操心。”
“燕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小人担心他会在死前,对您下重手。”曹氏小声提醒道。
“他的身体,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姬蘅睁开眼,脸色瞬间阴暗下。
€€€€阳华殿€€€€
“大王,云中君到了。”
燕王裕半趟着挥了挥手,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卷竹书在翻阅。
身侧的案几上堆满了已经处理过的公文以及朝臣的上奏。
子冉刚一踏入殿内,便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父王。”
燕王裕正在阅览一些交由她处理的政务,或许是因为气色极差的缘故,便显得有些冷漠。
“你虽初涉朝政,但处事还算沉稳,想来先前你舅舅在时,没少受他的教诲与熏陶。”燕王裕道。
“儿臣是在父王膝下长大的。”子冉回道,“在舅舅家中时,只论亲疏,不谈朝政。”
燕王裕放下竹简,想说什么,却总是感到一阵乏力,“你…”
“寡人会将朝政逐渐转交到你的手中。”最终燕王裕也只是说了关于政务的一些事宜,他向徐德招了招手。
徐德遂奉上一简竹书,“公子。”
“这是你舅舅辞官前留下来的,关于燕国的一些时弊。”燕王裕道。
子冉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就像是权力的交接,“是。”她双手捧过。
“寡人该教你的,先前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燕王裕说罢,便挥了挥手,“你去吧,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与职责。”
徐德赶紧上前将他扶着躺下。
子冉双手抱着竹书,看着榻上的父亲如此模样,欲想关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也只领了命令,“儿臣告退。”
她从父亲的寝宫退出,至香炉旁时闻到了一股清香,遂侧头多望了一眼,但也只是撇了一眼,未做过多的停留。
第048章 摄政
十六年,盛春,燕王裕寿诞,寒冬已逝,但国君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在长久的用药镇压下,药力渐渐失去了作用,被病痛折磨的人,痛不欲生,至春,预感大限将至的燕王裕,为自己举办了一场寿宴。
久病缠身的君王,还未至天命,便如甲子年岁般苍老无力。
对于权力的无法割舍与迷恋,强撑着燕王裕坐在了王座之上。
这座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中心的宫殿内,群臣看着国君的脸色,无不为之感到担忧。
“恭贺大王千秋寿诞。”
“大王万年,燕国隆昌。”
燕王裕强撑病体,接受了百官的朝贺,他端坐在大殿北端最高的位置上,俯视着群臣。
回顾自己的半生,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即便成为了王,也终日处在担惊受怕中。
可是,享受过权力带来的虚荣,让他越发的贪婪与不肯放手,对于长生的执念,让他在病痛中不断求医问药,以至于病情不断加重。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充满了不舍,权力的交割,并非出自他的真心,而只是生命走到尽头的无奈。
随着各种礼仪的进行,渐渐的,他的身体越来越乏力,生命似乎在迅速流失,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燕国不再设立国相,便由云中君子冉领群臣进献贺表。
“儿臣恭贺父王上寿。”子冉举着酒杯走到殿阶下,“祝父王…”
然而祝福的言语还没有说出口,燕王裕便从御座上栽了下来。
“大王!”徐德大惊道。
酒杯落地,子冉撩起裙摆飞奔走上殿阶,“父王。”
庄严沉重的礼乐声停止,原本肃穆的大殿,变得哄闹了起来。
看着从王座上摔下来的君王,群臣们纷纷感到不安与惶恐。
今日的情形,似乎要更为严重,因为燕王裕陷入了昏迷,气若游丝。
“先扶大王回阳华殿。”子冉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向徐德说道,“这里有我。”
“是。”
寿宴被终止,群臣望着燕王裕离开的方向,议论纷纷。
“今日的情形,诸位也都看到了。”子冉站在殿陛上,向百官说道,“大王的身体欠恙,但国家不会停止运转,你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收起那些心思。”
“这段时间,吾会暂摄朝政。”子冉又道,“直到大王康健为止。”
大臣们低着脑袋左顾右盼,因为子冉所言,乃是摄政,而先前,不过都是辅政,虽然能够参与其中,但最终决策,仍在她的父亲,燕王裕的手中。
“我等谨遵云中君教诲。”群臣中响起了回应的声音,紧接着便有更多的声音响起。
就连掌管王都城防的都尉范梁,似乎都投靠了子冉,或许是因为乐易的缘故,但范梁原本与辛吾有嫌隙,却也倒戈了公子冉。
短短片刻,子冉的支持者,便占据了半个朝堂,以子呈为首的宗室大臣们,看着这样的局面,也不得不低下头附和,“我等谨遵云中君教诲。”
€€€€阳华殿€€€€
处理完外朝的哄乱,子冉便前往了阳华殿探望燕王裕。
整个王宫中最好的御医几乎全聚齐了,在忙碌了半天后,仍然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