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地处偏僻,关外又有异族,百姓纷纷南逃,如此诸多限制,让燕国图强受阻,所以父王才会向外寻求。”
“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了燕国,就请停止内斗。”子冉又道,“因为父王的驾崩,必然会引起齐赵两国的注意。”
“我明白了,”子呈再次震惊的抬头,“长公子拥立太子兴,是为稳住齐国之心。”
“今日我就说到这了,国家的运作不能停滞,先王的丧事一切从简吧。”子冉道,“今后子冉,还需仰仗诸位。”
“我等一定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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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燕王宫内便挂满了白绫,灵堂也于外朝的宫殿中搭建完成。
“不敢想,公子冉真的能够用王位来换王后的周全。”曹氏跟随在姬蘅身后说道。
“只是一个王位而已,权力依旧在她手中牢牢握着。”姬蘅说道,“周公辅佐成王,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而且,燕王的病情,齐赵两国都很关注,尤其是齐国。”
“她刚刚接手朝政,必然不稳,若再加外患,燕国必受动荡。”
“如此做,不过是为了燕国罢了。”姬蘅又道。
“权力与王位,只有一步之隔,可是这一步,一旦没有跨出去…往后,便犹如天堑。”曹氏看着姬蘅道,“公子冉所做出的选择,这其中,难道真的与王后毫无关系吗。”
一旦王位确定,再想要夺取,必然要靠政变,一是动用权力废黜,二是继任之君的死亡,但很显然,有姬蘅在,子冉不会选择后者。
尽管姬蘅不愿意承认,但是曹氏仍然看得明白,“多少人为了那个位子,杀妻灭子。”
姬蘅沉默了片刻,“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总是私心居多。”
“王后如此抗拒,是因为心底的愧疚吧。”曹氏继续说道,“因为燕王之事,他毕竟是燕王的儿子。”
曹氏本还想说什么,但因姬蘅内心的抗拒,于是便出言制止她,“够了!”
“您到底是先王后的嫡亲妹妹,内心深处的那份善意,我又怎会察觉不到呢。”相处日久,曹氏捕捉到了姬蘅坚强外表下,内心的那份脆弱与柔软。
“或许除了愧疚,您心中还有存疑,因为走到今天,事态的发展,几乎都是在公子冉的掌控之下。”
“从他向燕王请命入齐开始。”曹氏看着姬蘅的脸色,“这盘棋,就已经开始了。”
姬蘅转过身,她盯着曹氏,“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了,你…”她的眼里逐渐弥漫出不信任与质疑,“该不会是她的人吧?”
第053章 相拥
“王后觉得,是吗?”曹氏抬起头,对视着王后姬蘅问道,“凭借您的直觉,您的洞察人心。”
“是,也不是吧。”姬蘅回道,而后转过身,“但是我现在不想要知道答案。”
“等某一天,您想通了,小人随时等候。”曹氏拱手道。
“姨母!”太子兴一脸惊恐的从殿中跑了出来,“您去哪儿了?”
姬蘅带着太子兴回到殿中,太子兴着急的问道:“他们说父王死了,姨母,这是真的吗?”
“嘘。”姬蘅示意太子兴,“君王之死,要说崩。”
“你应该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的。”姬蘅又道。
子兴知道什么是死亡,但是他对于父亲的感情,似乎很是淡漠,因为自他降生起,便极少与亲生父亲见面。
而自母亲离世后,整座王宫中,就只有一个贴身的寺人在关怀他。
“所以作为先王…”姬蘅对燕王有恨,但子兴却是燕王裕与姐姐的孩子,“作为先王之子,你应该要表现出哀痛才是,即便不是出自于真心,也要那样做。”她教导着子兴,如何扮演一个嗣君的“孝道”
“为什么。”子兴有些不情愿,虽年幼,却什么都明白,也聪慧,“我和母亲住在这里,他从未来看过,就连母亲的死…”他甚至记恨他的父亲。
“并不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我才想要你这样做,”姬蘅解释道,“而是你要继承他的王位,这是你作为臣与子,应该要做的。”
“王位?”子兴虽然知道自己是太子,但是也清楚,自己的父亲不喜爱自己,而母亲又是齐国公主,所以不可能真的将王位传给自己,“可他们说我并不是真正的太子,父亲的王位,是他的。”
子兴口中的他便是长兄子冉,他并不喜欢子冉,尤其是在姬蘅来到燕国后。
他时常能见到子冉来找他的姨母,而每当这个时候,姨母总是会差人将自己带走。
也由于姨母与自己的母亲长得十分相似,渐渐地,子兴便将姨母当成了母亲,越发依赖,因此子冉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被抢夺的危机,于是越来越抵触与讨厌。
“谁说的。”姬蘅道,“子兴,你要清楚,你的母亲是燕王的正妻,燕国的王后,你是燕王唯一的嫡子,按照宗法,只有你才能继承王位。”
但自诸侯僭越称王,礼制就遭到了破坏,如今还能真正遵守的,便只有日渐衰微的周王室。
“我能成为王吗?”他天真的问道,也成功被权力引诱,“成为父亲那样的王。”
姬蘅也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来了,他对于父亲的崇拜,即便没有建立起父子之情,但终究是血浓于水。
“你不需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王。”姬蘅并不高兴子兴潜意识里的所想,但她知道子兴并不清楚母亲死亡的真相。
但是子兴显然还不明白,能够继承王位,并不代表可以真正成为掌握国家与权力的君王,“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向先生们虚心请教学问。”姬蘅遂道。
“姨母还会在吗?”他又问道。
“我会代替你母亲,将你抚养成人。”姬蘅回道。
就在子兴还想说什么时,青荷走了进来,“公主,公子冉来了。”
自从前相国辛吾死后,公子冉便很少来中宫了,子兴听到青荷的话,顿生敌意与不快。
“姨母,他为什么要来。”子兴看着姬蘅道。
姬蘅想了想,“你父王不在了,长兄如父,今后的一切便要听从你的长兄。”
“难道我成为了王,也还要听他的吗?”子兴问道。
“即便你是大王,也要听从。”姬蘅说道。
“长公子。”
就在姬蘅教导子兴时,子冉走了进来。
“青荷,带太子先下去。”姬蘅遂吩咐道。
“是。”
子兴瞬间皱起了眉头,他扭捏着不肯离去,“我不要。”
“为什么每次他来了,姨母就要赶我走。”子兴说道,“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自姬蘅进入王宫后,公子冉的频繁入见,引来了不少流言蜚语,而子兴随姬蘅居住在中宫,不光听闻,更是亲眼所见。
“当然都是真的。”姬蘅本想解释,却被子冉抢了先,“太子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和你的姨母。”
七八岁的孩童对这些事很是懵懂,而他所感受到的,便是自己依赖的人的将要被抢走。
姬蘅听后,皱起了眉头,她似乎有些抗拒,于是说道:“云中君要奉他为王,就是如此做的吗?”
子冉见姬蘅淡下了脸色,于是改了态度,对太子兴拱手道:“臣是来迎太子,继先王之位的。”
子兴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躲到了姬蘅的身后。
“别怕,跟着去吧,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姬蘅安抚道。
子冉招了招手,便有几个寺人入内,恭敬行礼道:“王后,太子。”
寺人将太子兴带离了内宫,子冉却没有立即跟着离去,而是留在了中宫。
“先王的后事,不需要云中君了吗?”姬蘅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问道。
“一些琐碎的事自有人去办,而且,也不急这一时吧。”子冉回道。
姬蘅欲再次开口,可是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无法真的说出。
“母后要赶我走吗?”子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但姬蘅却看到了隐藏在子冉眼底的悲伤,父亲刚刚离世,独自一人故作镇定的处理了一切,忙碌短暂的驱散了她心中的悲伤,但再回到无人之境时,悲伤便再一次的从心底涌出,过往,一幕幕浮现于脑海。
“我没有这个意思。”姬蘅回道,恻隐之心取代了她的狠心。
子冉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眼眶却逐渐的泛红。
姬蘅看着她,不知所措与心底的愧疚,让她产生了逃离的想法,“已经晌午了,你今天一定还什么都没有吃。”
她想要走,但是略过子冉时,却被她拽住了胳膊,“别走。”
耳畔传来了挽留的声音,很轻微,轻微到,只有心能听见。
那是心与心的声音,是感应,疼痛,让她不敢再向前迈步,同时,她的思绪变得尤为混乱,这是一种她从不曾有过的紧张。
就连呼吸,都逐渐停滞,只是这一瞬间的触碰,她便好像知道子冉下一步想做什么。
“你…”
如她猜测般,片刻时间,她便被拽入了她的怀中,随后便被覆上来的双手紧紧圈住。
“什么都不要说。”
“我只需要片刻,片刻就好。”
暮春的风从窗边潜入殿内,游走在相拥的二人身侧。
被拥入怀中后,心中的紧张反而被驱散,但她没有做出回应,也没有抗拒,只是安静的站着,任由她抱着。
柔和的风抚摸与触碰着她们,就如受伤之人受到了这世间最温柔的抚慰。
她能感受到,胸前有着另外一个人明显比她急促的呼吸声与起伏。
虽然隔着衣衫,可仍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来自子冉掌心的力量与温度。
这份眷恋,让她越发不舍,越发的向前,越发的用力,就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当中,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然而她小心翼翼的克制着,心疼着,想要用力触碰的手,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刚刚好的力度。
压抑太久无法释放的情绪,在此刻得到了释然,期待又渴望已久的相拥,驱散了她心中长久的悲伤。
这些年来所承受的一切压力与不被理解,还有至亲的离世,这些积压已久的悲痛,时刻都在侵蚀着她那颗孤寂的心。
姬蘅似乎感受到了,逐渐上升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瓦解她的防备。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姬蘅感受着这一切,早已麻木的心,又开始重新跳动。
“还记得吗?”
“你离开齐国前的那个晚上。”
她主动开口问话,回忆起了从前,她们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