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说你有朝中的要事。”屏风内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确实是朝中的事,但算不上什么要事。”子冉回道。
“你来找我,必然是因为重要。”姬蘅道,“说吧。”
“半月后齐国会派人入燕。”子冉说道,“出使的人,是齐国的相国,高€€。”
“然后呢?”
屏风内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毫不在意。
子冉听后急切的绕过屏风,跨越了那条界限,“高€€入燕…”
池中的水雾弥漫在四周,隔着雾气,子冉看到了浸没在池中的人。
“目的是什么?”她看着姬蘅,这一次没有躲闪目光。
姬蘅抬起头,看着子冉紧张的神色,“云中君问错人了吧,我非高€€,怎知高€€所想,这话,云中君为何不去当面问来使呢。”
“他已成为国相,”子冉道,“如果他出使的目的是你,他要带你离开燕国呢?”
“所以对于云中君而言,重要的并不是齐使。”姬蘅回道。
“我对齐国的使臣不感兴趣,对高€€也是。”子冉道。
“你那日的问话,不过是试探。”姬蘅又道,“可是整个燕国都是你的,又何须来试探。”
“这宫墙之高,守卫森严,难道,我还能从云中君的手中逃走不成?”
姬蘅说的,是子冉先前的问话,她是否想要回到齐国,回到自己的故乡。
但姬蘅没有给出答复,“我阻止不了你的,你很清楚,我不想束缚你,也不愿意束缚你,从来。”子冉说道,“权力能让我做很多事情,很多我想做的事情,但…”
子冉看着姬蘅,“我不会用它来处理我们之间。”
“如果你想,我可以送你离开。”子冉又道,“只要是你想,任何的一切,都可以。”
“这才是我得到权力,唯一想用在你身上的。”
姬蘅虽为王后,但以子冉现在手中的权力,想要送她离开燕国,离开这座冰冷的四方城,并不是难事。
“阿冉。”姬蘅抬头对视着子冉,但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愧疚便越深,“其实…”
“我不想听!”子冉打断道,眼里充满了惊恐。
“你这样做,为了什么呢。”姬蘅遂道,“少时的事已经过去了。”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子冉回道,“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够忘记从前。”
“否则又为什么要向我提起。”子冉一直记得,父亲离世时的那个相拥。
此后,她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但宫中的闲话早已传遍。
姬蘅想回答什么,却无从开口,遂道:“子兴还在燕国,我说过要将他抚养成人,就绝不会弃他而去。”
“就只是为了子兴吗?”不死心的子冉再一次问道。
“当然。”姬蘅回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子兴,也很感激你为了我改立子兴为王,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品性,他都是我阿姊的孩子,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欠她的。”
“我知道了。”沉默了良久后,子冉应道。
是年冬,齐使赴燕,燕王于正殿召见,并设宴款待。
高€€刚刚抵达燕国时,便处处嫌弃,由于是冬日,燕国的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让高€€很是不适应,并且还在赴燕的途中大病了一场,但至蓟城时,高€€却又惊讶于燕国丝毫不弱于齐国临淄城的繁华。
这里,就连车马行走都有严格的秩序,城内的街道上,积雪被清扫干净,有巡逻的卫士和络绎不绝的人马。
完全不像记忆与传闻中那个气候恶劣,贫弱的燕国了,城中也看不到为非作歹的贵族以及纨绔。
这让高€€感到了危机,子冉在燕国推行的变法,正在逐渐改变燕国,使燕国强大。
“齐使,请。”接引的燕国官员将高€€引入燕王宫。
燕国改变的,不止只是城中的景象,还有朝堂,将慵懒无能的贪腐撤下,更换有才能之人,使得燕国的朝堂焕然一新。
但这些没有吓到来自霸主之国的高€€,因为齐国拥有的,不止是这些,他整理了衣冠,踏入殿内。
燕国位列左右的臣子纷纷看向高€€,燕国年轻的王跪坐在高台上,而他的身侧,是燕国如今真正的掌权之人,公子冉。
刚一入殿,高€€便对公子冉生起了敌意,不过几年过去,公子冉的容貌似乎没有发生改变。
但是高€€却已是满面胡须,“外臣高€€,拜见燕王。”
子兴看到齐国的使臣,似乎很是高兴,“齐使请起。”对于齐国,生母的故土,子兴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高€€起身,看着燕王身侧的子冉,“几年不见,云中君竟然未有丝毫的变化,看来不成家,也有好处。”
子冉早已过娶妻的年龄,但是却迟迟没有,她从台上缓缓走下,“公子的身上,倒是沧桑了很多,难道是因为做了相国吗?”
“齐国地大物博,加上新王即位,确实繁杂的事多了。”高€€回道,“不过,比不得云中君在燕国推行的变法。”
“齐国不是也在延续先王的变法。”子冉也说道,“时至今日,仍然是诸侯王中的霸主。”
第059章 真相
“齐国的变法,自先王起已历数十载,道阻且跻,君臣一心,沥尽心血,方有齐国的今日,而燕国的变法,短短几年时间,便有如此成效,看来云中君当年在学宫,名不虚传。”一向傲慢的高€€,竟夸赞起了子冉。
“学宫是齐国的底蕴,齐国有学宫,向朝堂源源不断输送才能,人才济济,是其他列国所望尘莫及的。”子冉走到高€€身前道。
“齐国虽有学宫,但并非为朝廷专设,燕国在蓟城设立黄金台,亦有不少学宫学子前往,如今燕国的朝堂称得算是真正的人才济济。”高€€继续吹捧道,“齐燕是姻亲之国,如今看到燕国的繁华,外臣由衷的表示高兴。”
听到这儿,子冉便明白了高€€的真实意图。
“这次外臣出使,除了代替齐国,便还有我王的吩咐。”高€€继续说道,“燕国的王太后,是我王的胞妹。”
“我王思念自己的嫡亲妹妹,故派外臣赴燕探望与问候。”高€€又拱手道,“还望大王准允。”
然而他却是向燕王子兴请求,而不是向子冉,子兴虽然很想同意,毕竟他也想见一见齐使,与之交谈。
但燕国的朝堂并不是他说了算,子兴也不敢贸然做主,于是看向子冉,“大宰。”
子冉看着高€€,笑道:“既然是齐王的意思,想要探望妹妹,这并不无不可。”
“那就有劳云中君为之安排。”目的达成的高€€再次拱手道。
接见结束,子冉便命人将高€€带进了一座宴殿等候,随后又差人去中宫请出王太后。
€€€€中宫€€€€
“公主,云中君来了。”青荷入殿提醒道。
殿外寒风呼啸,飘雪不止,刚清扫完的院子又堆起了积雪,靴子在雪地里踩踏出了一排排脚印。
子冉跨上阶梯,拂去身上的飘雪方才入殿。
殿内烧着火炉,炉子上温着一壶酒,“好香的酒。”子冉跨入殿内说道。
姬蘅手中捧着一卷竹书,并没有挪开看书的视线,只是说道:“今日外朝无事吗?”
“有啊。”子冉回道,“今日是接见齐国使臣的日子。”
“那么云中君,怎还有空往我这里跑。”姬蘅漫不经心的说道。
子冉在火炉前蹲了下来,并伸出冻僵的双手烘烤,“这不是来充当传话人来了。”她道。
“传话人?”姬蘅放下手中的竹书,看着子冉。
“齐使为了见到太后,可是在燕国的朝堂上说了好大一番违心话呢。”子冉回道,“齐王思念自己的妹妹,故而派高€€出使。”
“所以云中君是来传话的。”姬蘅继续看书,“传话,派人来就行了。”
“是高€€要见你。”子冉着急道。
“所以呢?”姬蘅问道。
“燕国的朝堂,不是由云中君一人说了算,就算高€€要见我,云中君若是不愿意,难道他还能在燕国的王宫内硬闯不成?”姬蘅又道。
理亏的子冉有些无话可说,“高€€在等你。”于是便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章平会带你去的。”
姬蘅盯着子冉,片刻后应道:“好。”
但她并没有让章平带路,只是询问了安排的宫殿,便带着侍女前往。
留在殿内的子冉呆滞了许久,直到被打发折返的章平走近,“公子,王太后走了。”
“嗯。”子冉烤着火。
“您就这样放心王太后去见齐使吗?”知道一切的章平小声问道。
“不然呢。”子冉起身道,“当着群臣的面,拒绝高€€吗。”
“公子若想拒绝,高€€绝不是对手。”章平十分自信的说道。
子冉走出正殿,负手看着殿外的飘雪与王太后早已离去的身影,“她毕竟生长于齐国,不管高€€的话是不是真的,但齐王是她的长兄不假。”
“我能将人留住,但心却不在此地,又有何用呢。”子冉又道。
“心不在此地,”章平跟在子冉身后,“可是小人觉得,王太后并不想去见高€€,只因为这是公子您安排的。”
子冉回过头看着章平,“我没有想过要拒绝高€€。”她承认道。
“公子,您也在试探王太后。”章平说道,“因为有些话,明明可以直说的。”
“王太后这样聪慧,又岂能感受不到。”章平继续说道。
€€€€燕王宫€€€€
高€€被带至一处宫室,但并非密闭的殿宇,而是一片空地,由长廊连接,中间有一座可以看到雪景的亭台。
因天气严寒,宫人送来了炭火,高€€进入亭中,看着空旷的四周讽刺道:“你们家公子,是怕我,还是不信任你们的王太后呢。”
宫人与寺人都没有理会高€€的话,只是将炭盆添足了炭。
高€€遂在炭盆前跪坐了下来,桌案上奉有燕国的酒。
“太后,这边。”一名宫人将姬蘅引至亭下。
姬蘅便挥了挥手,独自走上亭台,听见脚步声的高€€,并没有起身相迎。
直至他要见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仍旧一副从容之姿,“这燕国的酒,的确要比齐国更烈。”高€€放下手中的爵杯。
“齐相好雅兴呢。”姬蘅开口道,但却没有坐下,只是走到栏杆前,看着亭外的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