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子冉否定道,“我从未这样想过,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我也有我的困惑与苦楚,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我从未想过要怜悯谁,更不敢去施舍,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你我之间,是平等的。”子冉又道,“至于这个琥珀,里面的金蝶很美,我想送给你,只是因为我想。”
姬蘅回过头,她并不太能够理解子冉的话,“你的困惑与苦楚?”
“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当时为什么一眼就看穿了你的身份吗。”子冉问道。
“什么?”姬蘅疑惑的看着她。
子冉于是走进几步,并拽起了她的一只手,“我来告诉你答案。”
是年冬
“还不进来,不怕冷么?”
“齐国的冬天没有燕国那般冷。”她褪去所有衣物踏入水中。
雾气缭绕的竹屋内,两个女子浑身赤裸的泡在盛满热水的木桶中沐浴。
“我觉得齐国的冬天已经够冷了,燕国的冬天还要更冷吗?”姬蘅问道。
“冷,冬天都只能待在殿内。”子冉回道。
“我听说燕国的冬雪,是其它六国不能比的。”姬蘅说道。
子冉回想了一下燕国的冬天,“比起齐国的冬天,燕国的冬天是除了雪,就看不到其它颜色的。”
“漫天的白雪,千里冰封,天地同为一色之景吗?”姬蘅问道。
“大概是如此。”子冉回道,“我说不上来那种壮阔,只有你们亲自见了才能真正感受到。”
“阿冉说得,我都有些好奇了。”姬蘅道。
子冉看着姬蘅,随后挪动身子贴在她的背后,“你跟我去燕国。”
“好不好?”姬蘅本想要逃,却被子冉伸手搂住。
“那你告诉我,以我的身份,要怎么跟你去?”姬蘅问道。
子冉思索了片刻,“既然你的姐姐可以嫁到燕国,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
“你要我嫁给谁?”她又问。
“当然是我了。”子冉回道,“只要我开口,父王一定会同意的。”她自信满满的说道。
姬蘅侧头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疑惑,她似乎并不知晓齐燕两国的事,“你是燕国的王长子,你对燕国的国政,知道多少?”
子冉愣了愣,有些回答不上来,“为什么要这样问。”
姬蘅从她的错愕中发现了什么,以及对燕国的王室有了些许的推测,对于这位长公子,或许是过度的保护,又或许是禁锢与提防,至于究竟是哪一个,她并不知晓。
“没事。”她道。
次年,盛春,桃花的花瓣飘落在竹林。
“不是说好的三年吗?”姬蘅问道。
子冉于齐国求学,原先定的是三年之期,“母亲突然来信,我得回去一趟,但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但强烈的预感笼罩着姬蘅,也许这一次离别将会是永别,即便不是永别,也是她们之间的缘尽,“夫人的来信,我看了。”
“我阿母她…”子冉牵着缰绳,“总是看我看得很紧,时而温柔,时而…我怕她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姬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缓缓道:“你走吧。”
“阿蘅,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再回到齐国的。”子冉跨上马,不舍的说道,“我保证。”
姬蘅却转过了身,“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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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王宫€€€€
“皋,上复位,上复位。”臣子拿着君王生前的衣物站在屋顶北侧进行着招魂仪式的扬衣三招。
“燕国国君的魂魄啊,请您归来吧。”
黄鸟黄鸟,无集于€€,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谷。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无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今日是君王崩逝的小殓入棺之日,哀乐充斥在燕国的王宫之中,灵堂已经搭建好,就设在燕国最大的正殿,百官丧服入殿,等候着灵棺入椁,摆入堂内。
子冉的丧事,全程都是昭阳公主与昌国君乐华及上将军剧昕在操办。
昭阳公主亲自接下招魂的衣裳,并命人将空棺抬进了中宫,准备入棺,至于入殓,一直都是由王后在处理子冉的尸身。
可当她入殿后,却被眼前的一幕所惊。
殿外下着漫天的大雪,随着房门被推开,寒风卷入殿中,吹拂着榻前的一袭白发。
昭阳公主愣了很久,以至于迟迟没有缓过神,直到昌国君的入内。
她先是同样惊愣了一下,而后扶住昭阳公主,“看来要重新更换一副棺椁。”并将她手中的灵衣接过,轻轻盖到了已经更换好衣物的,王与后的尸身上。
“皋,后复位。”
“燕国王后的魂魄啊,请您归来吧。”
就在燕国昭王的灵位刚设立不久,旁侧又新立了一块并立的灵牌€€€€燕王冉之妻燕国先王后燕仲姬之灵位。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下卷)】
第079章 承诺与守护
€€€€齐燕交界€€€€
齐燕交界之处,正在举行着一场隆重的迎亲礼,燕国的王即将要迎娶齐国的公主。
齐国派出了嫡长子姬如前来送亲,与此同时还有齐国的公主,作为捧花的童女随在婚车上。
“不要哭。”即将要出嫁的齐国公主,伸手抚摸着趴在自己腿上颤哭的妹妹。
“父王为什么一定要阿姊嫁到燕国。”她抬起脑袋,泪流满面的说道,“母亲与兄长为什么都不愿意求情,这些天父王将我囚禁,我到今日才得以见到阿姊,可阿姊马上就要离开齐国了。”
妹妹的禁闭能够解除,是她恳求的父亲,以同意出嫁为条件,要求见妹妹最后一面,以及送亲最后一段路程。
因为她知道,一旦入燕,也许姊妹二人将永无再相见的可能。
“有些事情,母亲与兄长无法做主,你长大后会明白的。”她安抚着妹妹说道,“阿蘅,不要埋怨母亲和兄长,除了阿姊外,她们也是你可以倚靠的亲人。”
姬蘅摇头,她似乎不认可姐姐的说法,“可是在阿姊和我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却从未出现。”
“兄长甚至帮着父亲关我的禁闭。”说罢,她侧头看了一眼车架前,骑在马背上的嫡亲兄长,“母亲也置若罔闻,我们不是最亲近的人吗,她们怎么舍得如此。”
“还有大王,他不是我们的父亲,他为什么要将你嫁去燕国。”
“我听说燕国是个贫苦的地方。”
她抱紧了妹妹,眼里充满了心疼,这本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思考的事情,于是她十分担心自己离开后,妹妹会将自己封闭起来,这并不利于她的成长,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燕国和齐国一样,都是一个国家,我要去的地方也和齐国一样,都是王室,所以阿蘅不用担心。”她进一步安抚着妹妹。
“我知道,阿姊是要成为燕国的王后,就和母亲一样。”姬蘅说道,“可是我看得出来,母亲并不快乐。”
“她从来没有笑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压抑,我不想阿姊也变成这样的人。”她仍然担忧着姐姐将来的处境。
“那你和阿姊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吗?”她便问道。
姬蘅毫不犹豫的点头,“和阿姊在一起最快乐了。”
“所以阿姊不会变的和母亲一样。”她温柔的说道,并用笑容掩饰着内心中的苦楚与悲伤,“据说燕国这一任的君王,是历代国君中,无论相貌还是能力都最为出众的。”
“还有燕国的冬天,也是最美丽的。”她又道。
“燕国的冬天,和齐国有什么不同吗?”姬蘅问道。
“阿姊也没有去过燕国呢,书中说,北国冬日的风光,是漫天白雪,千里冰封,天地同为一色之景。”她回道,“如果阿姊见到了,便来信给你,好吗?”她擦着妹妹眼角处不断冒出的泪水。
“燕国的迎亲队伍到了。”齐国长公子姬如打马靠近车驾提醒道。
送亲之路短暂,无法永久相伴的人,终将离别,姬蘅不舍的抱住了姐姐。
“阿蘅,”她抚摸妹妹的脑袋,“很抱歉不能一直陪伴着你,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姐姐希望你可以勇敢,请不要害怕,不要畏惧,阿姊会一直在,一直拥护着你。”
“她会像阿姊一样吗?”姬蘅问道。
“我无法保证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希望他可以像阿姊一样,”她回道,“阿姊也希望,你的将来是开心与快乐的,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可以相互扶持,一个可以理解你,真正爱你的人。”
“王后,请上婚车。”燕王裕从燕国的婚车上走下,他的身侧还带着一个刚满十岁的孩童,他来到齐国的队伍前,语气温和的说道。
姬蘅从婚车上望下,燕国的国君年岁并不大,身形十分魁梧,五官端正,颇有正人君子之风。
但引起她注意的,还是他身侧与自己年岁相近的孩子,相貌清秀,一双眼睛,干净透彻。
齐国公主走下车架,姬蘅也跟随她下了车,并紧紧攥着她的裙摆,不舍她离开。
燕王向自己的王后伸出了手,齐国公主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但这个举动却引起了姬蘅的不满,她紧紧攥着姐姐,不愿意松手。
“这位是。”身后的小丫头引起了燕王的注意。
“回大王,她是妾的妹妹,叫姬蘅。”齐国公主低头回道。
姬如遂上前将幼妹强行带离,燕王便开口道:“无妨的。”
“姬蘅…”燕王身侧的孩童念着名字。
齐国公主便注意到了燕王身侧的孩子,“你就是子冉吧?”她温柔的笑道。
子冉抬起头,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嫡母,她抓着父亲的手,眼里充满了敌意。
“这孩子,说什么都要跟着来。”燕王无奈道。
“是阿母让我来的。”子冉解释道。
燕王便红了脸,对她们母子充满了愧疚,“你这孩子。”
燕王的事,齐国公主早有听闻,“小公子生的可真是俊俏,将来定然也会和大王一样。”
燕王笑了笑,但这个笑却有些失真,“王后,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