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冷的。”张寰想要推脱。
“我一会儿要刨坑,体力活很热的。”沈清辞却道。
“那我能做些什么?”张寰于是不再推脱,改问道。
“还真需要张小姐帮忙,”沈清辞将手电给了张寰,“麻烦替我拿一下,对着车轮下面就可以了,让我能看到方向。”
“好。”张寰点头。
“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帮我推车。”沈清辞又道。
说罢便挽起衬衫的衣袖,卷起了裤腿蹲在车前刨起了泥坑。
“你的伤?”张寰很是担忧。
“没事。”受伤的胳膊不能用力,所以她用的是另一只手,挖了将近一刻钟后,终于在车轮下面挖出了一条陡坡,但害怕仍然会阻力的沈清辞,又再次将其再挖平了些。
“应该差不多了。”挖完泥坑,沈清辞的身上与脸色全都沾满了泥渍。
张寰看见她脸上的泥,于是拿出手帕,又见她两只手都拿着铁锹,于是便主动伸出手替她将脸上的泥擦拭干净。
“你们在干什么呢?”忽然旁边传来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
荒郊野外,又是夜深人静之际,突然出现的声音,使得张寰被吓了一跳,连手中的帕子也掉落了。
沈念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见车上没人,于是下了车,而后便看到了二人极为亲密的一幕,加上错位,“你们两个?”她惊愕的抬起手。
“念姐姐,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沈清辞连忙解释,“是我…”
“不用解释,姐姐都知道。”沈念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你们真够闲情逸致的,大半夜把车开到这种地方。”
看着微风吹过的江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不过,倒也雅致。”
“不愧是小年轻,真会呢。”沈念打趣道。
第084章 信仰
“念姐姐。”沈清辞看着沈念。
“敢做又不敢承认呢?”沈念继续说道,她看着披在张寰身上的衣服,更加笃定二人的不一般,“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清辞哦。”
沈清辞差点就扶上了额头,但因为手上沾满了泥巴而作罢。
“沈念姐姐,在说什么?”但张寰似乎没有听懂,毕竟都是女子,在她看来,她的这些行为都是合理的。
“没什么。”沈念笑眯眯道,“就是想问问张小姐,觉得我家清辞怎么样。”
沈念的话,忽然让张寰羞涩了起来,“沈姑娘…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也很热心。”
“小辞,听见没有,夸你呢。”沈念看着沈清辞说道。
“哪有这样问话的。”被夸后,沈清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啊,对了,”张寰看着沈清辞,“第一次看到沈姑娘时,很惊艳。”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干净,清爽的女子。”张寰又道,“仅是一眼,身上的气质,就让我想到了京师的教书先生,沈姑娘一定是一个学识渊博,博观古今之人。”
“小的时候,她就一向话少,总爱拿着各种书本跟在我的身后,还掉进过江里呢。”沈念笑说道。
“好了,不要闲聊了嘛。”沈清辞走到江边将手洗干净,“来帮我推一下车,一会儿天要亮了。”
“好。”张寰与沈念走到车后。
沈清辞回到车内重新启动了车子,“来,推。”她踩下油门。
陷入泥坑中的汽车缓缓攀升,为了防止后轮也陷下去,沈清辞拐了一下方向,将车开出了泥地。
“好了。”她走下车,轻吐了一口气,并说道:“我们到广州地界了。”
她又看了一眼怀表,“着急回去吗?”问道。
“都这个时辰了,还着急什么呀。”沈念伸了伸懒腰。
“我都可以的。”张寰道。
沈清辞便又从怀中拿出了香烟,坐在车头上抽起了烟。
这是来自海外的香烟,张寰看着她,犹豫了半天开口道:“沈姑娘喜欢抽烟?”
“不,”沈清辞摇头,“只是偶尔在压力大的时候,会静坐下来想一些事。”
沈念却不管沈清辞的压力,直接走上前将她口中的香烟拿走,“我可不管你有什么压力,虎门销烟都多少年了,这东西对你没好处,想要宣泄与释放,你可以找别的。”
除了她刚刚点燃的,沈念还从她的口袋里将一整盒烟都拿了出来,“没收了哦。”
“小孩子,不许抽烟,怎么出国读书还学坏了呢。”她又像小时候那样,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训斥着沈清辞。
沈清辞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顺从了姐姐,“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家。”
回到车中,“张小姐,对清辞不用那么客气的。”沈念提醒道,“她呀,就需要有一个人管着,太温柔了,她不长记性的,你对她凶一点,反而能见效。”
“啊?”张寰回头看着沈念,“今日的事,沈姑娘是我的恩公,这…不太好吧。”
“也许你只是现在不习惯呢。”沈念没有明确回答张寰的疑惑,只是笑道。
“念姐姐说话一向都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沈清辞道,“张小姐不必在意。”
张寰靠在车上,看着正在开车的沈清辞,“不知道为什么,和你们在一块,能够感觉到很轻松,是因为你们都是从海外回来的吗,西方的思想和大清很不一样呢。”
“父亲也一直在处理两广与洋人的事务。”张寰又道,“以前只是在报刊上了解,直到我来到广州,才发现东西方之间的差距。”
“什么样的差距呢。”沈清辞说道,“东西方之间,各有各的长短吧。”
“但国内似乎很崇尚洋人,又或者是说,惧怕。”沈清辞说道。
“是朝廷惧怕。”张寰回道,作为高官之女,虽然一直在内宅,但也自幼耳濡目染。
“一开始是自信吧,但随着战争的节节失利,这种自信便被逐渐击垮,朝廷的无能导致了民心的动摇。”沈清辞道。
“但我不认为朝廷的失败,会让一个民族与国家彻底沦丧。”沈清辞又道。
“什么意思?”张寰听着沈清辞不一样的看法,好奇的追问道。
“东方虽然故步自封,但其传承与精神力量,那种文化上的自信,民族的自信,远非西方可比,忍让是为了和平,但不意味着退缩。”
“坚船利炮可以打开我们的国门,但绝对打不散我们的心,还有抵抗。”
“纵使西方的科技与思想再先进与开明,但却缺乏最核心的力量,一个国家的精神与信仰。”
“这是几千年的沉淀,我想,这是难以超越的,一旦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这个国家,一定会令世界震撼的。”
“人是渺小的,但也可以是无比强大的,在这样凝结的传承下,无数个渺小的人汇聚起来,构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
“这个国家,不会被任何挫折摧垮。”
听着沈清辞的话,张寰无比的认同,并且眼里带着些许的赞赏,“父亲说,有很多人留洋后就不回来了,但也有一些像沈姑娘一样的爱国之士。”
“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一场浩劫,不光是朝廷在想办法自救,民间也有自发的组织。”自幼受父兄的熏陶,对于爱国上,张寰也有着自己的见解,又恰好与沈清辞的看法一致,甚至是得到了共鸣,“我常常能看到商人,工人,还有学生的游街。”
“不管这个国家的过去与现在如何,都不会变成我们放弃的理由。”沈清辞道。
“父亲也在致力于挽救民族。”张寰说道。
“英国商船的事情,之所以会惊动你的父亲,是因为死了一个英国的医生是吗。”沈清辞问道。
“是的,在去梧州的路上,父亲一直愁眉苦脸,这件事很可能会被闹到京师,驻京的英使馆,一定不会罢休。”张寰回道,“英国人在广东有想要的东西,而前任两广总督对于英国一直是讨好与纵容的态度。”
一边开车的沈清辞,撇头看了一眼张寰,通过张寰,似乎能够了解到,新任的总督张仁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看来广东有救了。”
汽车驶入城中,在张寰的指引下,来到了张仁君居住的总督府。
沈清辞提前下了车,替张寰打开车门,“小心碰头。”
张寰低头走出车内,手中还拿着沈清辞的外套,“我刚刚不小心将你的外套蹭脏了,我想拿回家洗干净再给你送回去,可以吗?”
沈清辞愣了愣,她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但片刻后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你了。”也许她也想和张寰有更多的接触。
“应该是我要说麻烦你了才对。”张寰站在石阶下,看着沈清辞道,“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应该请你入内歇息一晚才对。”
“不用那么客气的,”沈清辞笑道,“我们也算朋友了,不是吗。”
张寰听后,低头笑了笑,“当然。”
“哦对了,”张寰拿着衣物,突然想到了什么,“衣服上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很像,好好闻。”
“是香水。”沈清辞回道。
张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提醒道:“路上注意安全。”
沈清辞抬起手,作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张寰转过身,张府的大门没过多久便被打开,紧接着门内传出了声音,“二小姐。”
张寰踏入府中,并回头看了一眼沈清辞,沈清辞站在车门前朝她笑了笑,她便也以笑回应。
张府的大门关闭后,沈清辞回到了车内,“念姐姐怎么不说话了。”
“这不是看你们聊得投缘嘛。”沈念看着车窗外的广州城,“不忍心打扰呢。”
“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做。”沈清辞说道,“我和她刚认识。”
“是呢,刚认识就能豁出去从劫匪手中救下她,还把自己弄受伤,刚认识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人家身上,还靠得那么近。”沈念看着沈清辞,“你敢说,你对人家一点心思都没有吗。”
沈清辞说不出话来了,沈念便又道:“她的身份对你重振商行也有帮助的,你不是要建学校吗。”
“对,女子学校。”沈清辞回道。
“学校哪有那么容易建。”沈念道,“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呢。”
“不过你要是结识了两广总督张仁君,可就好办多了。”沈念又道。
“我救她不是为了要结识张仁君,而且我不知道她是张仁君的女儿。”沈清辞说道。
“那你知道张仁君吗?”沈念问道,“他是南洋大臣,在朝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沈清辞摇头,“我刚回国,怎会知道,不过,他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想来家风是不错的。”
“总之,你结识张小姐,对你没有坏处。”沈念说道,“而且,她对你也很感兴趣呢。”
“什么?”沈清辞回头看着姐姐。
“你看不出来吗?”沈念道,“她的视线,可是从未离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