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只有一颗头了？”温柳一边走一边问埃尔维斯。
“我的身体还待在枯木林里，只能用头来找你了。”埃尔维斯答得理所当然。
“那你的脑袋离开身体这么久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这些反而变成埃尔维斯疑惑了，“不过我的头也不能离开太久，不然身体会被其他人抢去。”
埃尔维斯说到这里还有点愤愤不平，“上次就是，有个骨狼叼走了我的手骨，害我差点写不了字，找了三天才把手骨找回来。等我再回到那个营地的时候，就再也等不到你了。”
听埃尔维斯的语气，温柳猜测，让他写不了字才是他生气的重点吧。“那骨狼叼走你的手骨做什么？会吃掉吗？”不知道不死生物有没有进食的需求。
“为什么会吃掉？当然是用我的手骨给它做身体了。”说到这里，埃尔维斯的声音有点高亢，温柳能够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得意，“我告诉你，我的骨头在枯木林里可是很受欢迎的，那些低等又愚蠢的不死生物都想偷我的骨头来构造身体。”
被人盯上身上的骨头，是什么高兴的事情吗？温柳听着埃尔维斯开始絮絮叨叨地用各种赞美词来夸赞自己的骨头有多么多好，被多少不死生物觊觎，一年之中要花上多少时间寻找自己被偷走的骨头，陷入了疑惑的沉默之中。
第38章 泡骨头
温柳带着埃尔维斯来到正门的院子里， 说是院子，其实不过是这几天才整理出来的一处平地，打算以后用来晾晒各种作物的。
这里搭了一个简陋的草棚子， 草棚子里已经有老管家准备好的桌子和椅子， 桌子上摆着切成片的黑面包， 以及前两天护卫们训练的时候在外面采摘回来，还带着青涩的浆果。
落座后， 老管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温水，至于茶那是没有的， 温柳也买不起， 那是真的价比黄金的东西， 连精灵族都很少能培养出品相好的茶树。
倒完水后， 老管家微微鞠躬， 退后几步站在一边伺候着， 从始至终都没有因为客人只是一个骷髅头而露出异样的神情，只把对方当成一名普通的客人来招待。
温柳和老管家提起过埃尔维斯的事情，他还有点感动自家的领主老爷终于开始结交朋友，发展自己的人脉了。
乌鸦在把骷髅头放到对应的椅子上后，就震动着翅膀飞走了， 看那急切的模样，仿佛是被强迫成为埃尔维斯的坐骑一样。
草棚子不远处有奴隶正在做泥砖，泥土用的就是挖河道搬回来的土，不过做出来的泥砖却不是为了加固幕墙的，而是为了给奴隶们盖房子用。
现在奴隶们晚上都是挤在城堡一楼的大厅里睡觉， 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再加上人多，休息环境实在称不上有多好， 而且随着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散发出来的气味可想而知。
不管是为了奴隶们的身体着想还是为了温柳自己，都需要另外建造几栋合适的房子给奴隶们居住。
埃尔维斯艰难地移动着脑袋盯着面前银杯中的温水，这是整个城堡中温柳留下来的唯一一套杯子，专门用来招呼客人用的，要不是老管家坚持要把这套杯子留下来，依照温柳的想法，还不如拿去换钱买粮食呢，他用木杯不一样能喝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温柳也明白，贵族就算再穷，也是要维持一点表面的体面的，更何况温柳还不是普通的贵族，他可是现任温斯特国王唯一的弟弟，黑龙领地的领主，更被授勋为伯爵。
虽然他穷得一点都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就是了。
温柳见埃尔维斯一直盯着水杯看，好奇地问：“你能喝水吗？”
撇开埃尔维斯的骷髅头不说，他的身体也不在这里，如果喝水的话，水会顺着他的骨头缝流到桌子上吗？
“虽然喝不了，但是我可以泡骨头。”埃尔维斯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泡骨头？”温柳懵了下。他顺着埃尔维斯空荡荡的眼眶看向那只银杯子，这杯口这么小，能把埃尔维斯的骨头塞进去吗？
倒是老管家反应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温柳平日里用来洗漱的盆子拿了过来，里面还装了大半盆的温水，直接把盆子放到埃尔维斯的面前，一边说着失礼了，一边双手抱起埃尔维斯的骷髅头，把他放到水盆里去。里面的温水刚好能够没过骷髅头的三分之二，只有白得泛光的头顶露在水面上。
埃尔维斯舒服地喟叹一声，细细感受了一下后，还惊喜地说道：“这水里加了盐。亲爱的温柳，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竟然舍得用盐水来招待我，呜呜呜，我已经快要忘记盐是什么味道了。”
“你能尝出味道？”温柳的视线看向水下骷髅头开开合合的嘴巴，那里原本应该有舌头的地方现在是空荡荡的一片。
大概是因为有水阻隔的缘故，埃尔维斯的声音有点含糊，“呜呜呜，尝不出来，不过我的骨头能够感受到味道，就是不像活人那样对味道那么灵敏。”说到这里埃尔维斯还有点遗憾。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毕竟他现在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骨头了，还能用骨头来感受到味道已经算是奇迹了。
温柳想了想，让希贝尔拿了些豆浆过来，自从发现了豆子的其他吃法后，现在厨房里都会常备着豆浆，要不是储存的豆子还不够温柳霍霍的，他都想试试能不能用豆子炸出豆油来了。
上次他买了一大桶的海兽油回来，一时半会儿城堡里倒是不缺油吃，炸豆油的事情倒是可以放一放。
温柳不想浪费，只倒了半杯豆浆进埃尔维斯的盆子里，豆浆迅速和温水融合在一起，埃尔维斯沉默了很久，仿佛在用自己的骨头去感受豆浆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埃尔维斯惊喜的声音才响起来，“呜哇，这是什么东西？我好像尝到了豆子的味道。”
半杯豆浆被一大盆水化开，味道已经变得非常淡，埃尔维斯却是觉得正正好，整个骷髅头都因为愉悦而变得更白了一些，还忍不住在水盆里左右摆动起来，似乎是想让自己的所有骨头都能沾染上豆浆水。
“你喜欢就好。”温柳笑了笑。
一直等埃尔维斯尝够了豆浆水后，温柳才说起自己想要和埃尔维斯合作的事情。
“你想要红梭树的树皮？”埃尔维斯艰难地把自己的脑袋正过来，好直面自己的好朋友，“嘿，这有什么难的，你想要我可以帮你摘哦，你是不是也发现了红梭树的汁液很好用？用来写字可以保存很久。”
红梭树是枯木林里的常见树种，对埃尔维斯来说就和路边的野草一样，并不珍贵。
“我不是用它来写字，而是想用那树汁做染料，用来染布拿去卖。”
关于这一点温柳并没有打算隐瞒埃尔维斯，毕竟他是打算和埃尔维斯长期合作的，目前他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埃尔维斯能在枯木林中活动，有他帮忙弄红梭树的树皮会方便许多。
温柳的生意还没有起步，前期对红梭树的树皮需求量并不大，温柳可不想因为这一点利益而和一名还算和善的不死生物交恶。
枯木林能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一直被人忌惮着，温柳可不认为里面生活着的不死生物都是善良无害的。即使是埃尔维斯，虽然温柳乐意和他教好，但接触的时间毕竟并不长，内心深处还是对他保留着警惕的。
这并不算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对自己，以及整个生活在黑龙城堡里的人负责任的表现。现在的温柳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从他答应嫁给龙蛋开始，他就彻底和这片领地绑定了，他的每一个举动的背后，都牵扯着城堡里的所有人。
“染布？”埃尔维斯和外界脱节太久，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染布是怎么一回事，“树汁也能染布吗？染成和树汁一样的颜色？”
“嗯，应该可以，不过需要尝试过才知道。”温柳买回来的基本都是麻布，像麻布这种纤维素纤维想要染色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反而是之前收集的红眼兔的兔毛捻丝织成的布更好着色。
温柳想要找到一种颜色鲜艳，又不是那么容易褪色的植物染料，而红梭树的树汁很显然是最满足温柳的需求的，如果能够找到一种合适的固色方法那就更好了。
这自然需要时间去慢慢试验。
埃尔维斯黑洞洞的眼眶似乎都睁大了一些，如果此刻他的身体在这里，只怕都要忍不住搓搓手了。“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的布料染出来后，可以给我做一身衣服吗？我不需要其他的报酬，只要一身吟游诗人的长袍就行了。”
“只需要衣服？”温柳愣了愣，他其实早就想好，埃尔维斯给他提供树皮，他则给予埃尔维斯一部分售卖布料的分成，没想到才刚刚提出，埃尔维斯就打算用这分成来换衣服。
骷髅有穿衣服的必要吗？温柳回忆着刚刚遇见埃尔维斯的时候，对方一副骷髅架子的模样。
“嗯嗯。”埃尔维斯生怕温柳拒绝，猛点头，把盆子里面已经慢慢重新变得透明起来的豆浆水都溅出来了，不知道水里的豆浆是不是都被骨头吸收掉了。
“你不懂，我已经裸/奔几百年了，每天只能光/裸着一副骨头到处游荡，这不是一名合格绅士的行为。”埃尔维斯哀伤地碎碎念。幸好枯木林里除了骨头外也没有其他生物，以前埃尔维斯也不会跑到枯木林边缘活动，有没有布料遮挡骨头也不太在意。
但是现在和活人开始接触后，记忆中的羞耻感似乎也复生了，除了写诗歌之外，埃尔维斯现在第二大的执念就是想弄一套衣服来穿穿，这会让他更有一种还活着的感觉。
温柳听完后也没有拒绝，反而让希贝尔去拿了一套新做的麻布衣过来送给埃尔维斯。
这麻布衣是温柳打算用来给最努力工作的奴隶的赏赐，他带回来的麻布虽然多，但想要给每一个奴隶都做一套衣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还不如用来作为努力工作的奖赏，这样反而更能调动奴隶们工作的积极性。
等以后领地发展起来，物资多了，温柳还会用钱币，领地自由民的名额等等来作为奖赏的。
领地想要变得强大起来，可不能除了寥寥几个人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奴隶。温柳是必然要把城堡里的这些奴隶们都解放的，他虽然没办法解决整个大陆的奴隶问题，但是温柳并不希望自己的领民中有奴隶。
当然，这些只是温柳自己的愿望以及未来确定要达成的目标，其中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心力呢。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用红梭树的树皮染出一批布料出来，好卖掉换钱。
第39章 我散了
温柳送给埃尔维斯的麻布衣并不是麻布原本灰扑扑的颜色， 这段时间他虽然弄不到红梭树的树皮，但是并没有放弃去尝试其他的植物染。
只是麻布的着色效果实在不算太理想，奴隶们也是第一次染布， 即使是挑选出细心手巧的人， 刚染出来的布颜色也很不均匀， 用水一洗掉色还非常严重，基本就是白染了。
后来发现用生豆浆把布料先浸泡过然后再染色， 着色效果会好得多，染出来的布料颜色也会更深一些， 就是太费豆子了， 在大家只能勉强吃饱的时候， 温柳是不舍得浪费粮食去染布的。
当然， 之前用来试验植物染的布也不会浪费， 虽然颜色不好， 但做成衣服同样可以穿。奴隶们现在天天努力干活，就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件衣服作为赏赐。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拥有自己的衣服的埃尔维斯同样没有嫌弃这套染失败的衣服，当即也坐不住了，马上催促着温柳去枯木林里找他的骷髅身体。
送埃尔维斯来的乌鸦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温柳只能让阿牛捧起埃尔维斯的骷髅头， 再把自己的护卫带上，又叮嘱了老管家几句让他看顾好城堡，便趁着天黑之前去一次枯木林。
枯木林其实离城堡不远，就在城堡后面，从温柳的房间都能清楚地看到枯木林边缘的情况。
不过在地上走过去却比预想中要花上不少时间， 因为周围全是灌木和杂草，根本没有道路能够直通到枯木林去。他们一边走，还要一边警惕地用木棍敲打两边的草丛， 生怕里面会躲着毒蛇，或者会在白天外出狩猎的猛兽。
埃尔维斯似乎一早就在枯木林里等着了，温柳一行人好不容易来到枯木林边缘的时候，就看见一架没了脑袋的骷髅架子正坐在一棵红梭树下，骷髅架子的怀里还抱着之前温柳送给埃尔维斯的背包。
只是这段时间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不单只埃尔维斯的骨头变得比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黯淡了许多，没了那种骨头仿佛泛光的感觉。如果细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有些骨头上还多了一些裂痕。
就连那个原本很新的背包，现在都变得有点破烂，上面还有不少泥巴的痕迹，虽然被人仔细地擦拭过了，却依然很明显，温柳猜测这个背包估计还经历过一番争夺，这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不用靠近，把我的脑袋扔过去就行了。”埃尔维斯看到自己的身体没有缺少骨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再满枯木林里找自己丢失的骨头了，那太浪费他进行诗歌创作的时间了。
阿牛先看了一眼温柳，得到默许后，这才把埃尔维斯的脑袋扔到枯木林里去。他的准头不太好，即使骷髅架子很努力地跳起来想要接住依然落空了，骷髅脑袋撞到红梭树的树干上，发出一声清脆的，仿佛骨头碎裂的“噼啪”声。
埃尔维斯：“......”
温柳：“......”
阿牛仿佛做错事一般，偷偷瞄了自家的领主大人一眼，发现温柳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又挺直了胸膛，好像那个把埃尔维斯的骷髅头扔到树干上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埃尔维斯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自己的脑袋安装好，他左右动了动脑袋，“咔嚓咔嚓”的声响让温柳有点担心那脑袋是不是会继续掉下来。
幸好埃尔维斯的骷髅头看起来不太牢固，但也不是那么脆弱，说掉就能掉的。他拿起自己破破烂烂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大捧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的树叶，这些树叶还是当初阿牛帮他采摘回来的，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原本绿油油的叶子已经变成了黄褐色，就连上面的字迹也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不过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埃尔维斯的热情，“亲爱的温柳，这是我最近写的诗歌，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请让我把它们作为礼物送给你。”
埃尔维斯也不管温柳愿不愿意，一股脑地把这些树叶全部塞到温柳的怀里去。
这些树叶因为保存不好，大部分已经变得非常酥脆，动作稍微大一点，叶子就会被挤压破碎掉，上面的字就更加看不真切了。
温柳是骑马过来的，马是他们城堡唯一的交通工具，即使温柳还不太会骑，也必须要让自己慢慢习惯骑在马上的感觉，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每次出门都会骑马，只是需要阿牛帮忙牵着。
而且骑马在荒野中行走要比徒步安全得多，不用担心草丛里躲藏的毒蛇猛兽会第一时间伤害到马上的人。
温柳看了看怀里破破烂烂的树叶，又看了看不远处荒野和枯木林异常明显的交界线，“你能从枯木林里出来了？”
“啊？你说这个？”埃尔维斯用自己只剩下骨头的脚趾摩擦了几下旁边的野草，疑惑地歪了歪脖子，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一般惊讶道：“对哦，我竟然可以出来了。”
说着埃尔维斯又往前走了几步，等他越过温柳，往前走了不到三步远的距离时，忽然像是断线的风筝般，“啪叽”一下，整个骷髅碎了一地，只有嘴巴还能发出尖叫的声音，“啊啊啊！！！散了，散了，我散了。”
温柳刚从马背上艰难地跳下来，近距离听到埃尔维斯的尖叫声，差点没把自己的耳朵给震聋掉。
埃尔维斯还在惊恐地尖叫着，连他原本那像咏叹调的语气都保持不住了，“温柳，快快快，把我弄回枯木林里去。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顿了顿，好像才想起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架骷髅般，“咦，我好像早就死了。”
温柳怀疑埃尔维斯的智商都随着骷髅的散架而丢失了，不过现在也不是吐槽对方这幅样子算不算活着的时候，温柳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合作伙伴就这样没了呢，他还盼着埃尔维斯能够给他弄点红梭树的树皮做植物染料来赚钱的。
所以温柳也顾不了那么多，弯下腰抱起地上的白骨就往后面的枯木林里扔去，等所有骨头都仍回枯木林里后，温柳才担忧地询问：“埃尔维斯，你没事吧？”
回到枯木林里的埃尔维斯并没有回答温柳的问话，原本散了一地的骨头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一般，慢慢地聚拢在一起，开始拼接成原本的形状。
大概花了差不多有五分钟的时间，埃尔维斯才重新变回温柳熟悉的骷髅架子的模样，他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胸膛，一副后怕地说道：“吓死我了，差点又死了一次。”
“你还好吧？”
“嘤嘤嘤，我不好，我的骨头都变酥脆了。”埃尔维斯摸着自己的小臂骨，满脸心疼的样子，上面很明显又多了一些裂痕，骨头的颜色也比刚刚他从枯木林里跑出来之前又黯淡了一些。
“该，你之前还叮嘱我们不要进去，自己倒是那么随便地跑出来了。”温柳也被刚刚的情况吓到了，现在看到埃尔维斯这幅模样，便忍不住怼了一句。他可不信对方是因为迷糊跑出来的，在自己提醒后，埃尔维斯分明就是想要验证一下自己可以脱离枯木林的范围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