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表演他这从未学过的怎么能演?
“我演不了的,先生,我不会唱戏。”
“不用你唱戏,演电影说难也不难,就跟你日常生活一样,穿上戏服,把你自己代入电影角色,对着镜头和人物表演情绪就行。”纪轻舟大概知道他误解了什么,便简单解释了一番。
“反正那角色戏份不多,试试也无妨,说不定你很有天分呢。”
“可是我……”祝韧青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对此仍是没什么信心。
“做电影演员可赚得不少哦!”纪轻舟其实对他演不演电影无所谓,不过想着以后这老铺子不开了,他暂时也用不着模特,就想给他另谋个生计。
“虽然是个小角色,但到底是男二号,拍个几天就能赚个几十块了。万一这电影火了,有了名气,成了大明星,那以后找你演电影的就更多了,届时我说不准还得花钱请你给我打广告呢。”
也不知是他的哪句话触动了祝韧青的心灵,他犹豫少时,终是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去试试。”
“嗯,那你决定了的话,回头我去找张导约个时间,你们见上一面。”
纪轻舟立刻做出安排道,“我要是能抽出空来,届时就陪你一道过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祝韧青也就一口答应下来:“好,谢谢先生。”
“别谢太早,人家还不一定用你呢……”
纪轻舟半开玩笑地说,接着看了眼时间,就站起身道,“下班电车要来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有消息再来找你。”
说罢,他鼓励性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就转身大步地跨出了门槛。
·
去老铺子跑了一趟,等搭乘电车到工作室时,已是九点过半。
进门厅后,纪轻舟刚脱下外套搭在门旁衣架上,准备给登利公司打个电话,和张景优约个试镜时间。
这时胡民福从餐厅出来,略微压低了声音说道:“先生,有个客人找您,是个洋人。”
“洋人?是唐女士吗?”
纪轻舟刚这么问着,转头看向右侧,正好瞧见一位个子小小、穿深色格纹西服、头戴黑色礼帽的中年绅士出现在会客室门口。
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那绅士挑起眉头做了个惊喜搞怪的表情,继而走上前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自我介绍道:“是纪先生吧?我是布莱恩·泰勒,一个裁缝。”
纪轻舟闻言有些诧异,同他握了握手道:“泰勒先生是吗,我有听客人谈起过您的名字。”
虽不知这位同行来自己店里做什么,他还是礼貌地邀请他进入会客室就坐,并让阿福去沏一壶红茶过来。
布莱恩进屋后就摘下了他的礼帽,毫不在意地露出了他有些光秃的脑袋,坐在沙发上态度和善地注视纪轻舟道:
“大概两个月前,我的助手推荐给我一册画报,我一听名字叫做《摩登时装》,就起了兴趣,买来一瞧,真是令我目瞪口呆,您的那些设计简直天才,只有做我们这行的才能明白您的想法创意有多么超前……”
纪轻舟连忙制止他道:“别别,您别太吹捧我了,还是说正事吧,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自知自己的设计之所以能被对方大肆称赞,是因为他来自一百年后,许多在后世习以为常的款式廓形、时尚风格等,现在还未出现,才惹得对方这般惊奇。
见他这般谦虚的模样,布莱恩不由得“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放过他说道:
“那就说正事吧,看得出来你也挺忙的,那么我尽量长话短说。”
纪轻舟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倾听,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近三十年,可以说已经将这里当成是我的第二个故乡。”
布莱恩不急不缓地开口:“这些年,我勤勤恳恳地经营我的事业,名声、钱财、业内的地位,这些我都不缺,但如今年过六旬,身体渐渐不行了,就想创办一所专业的裁缝学校,培养更多的学徒。
“但这不是件容易事,而我年纪大了,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幸而前几日,在一个宴会上结识了几位职业教育社的先生,同他们谈起了我的想法,那几位先生对此相当支持。
“我们商量之后,觉得可以由我来牵头和募集经费,请他们帮忙奔走寻找场地,建立校舍,在上海创办起一所女子裁缝专业学校。”
纪轻舟听着微微点头:“办学当然是好事了,所以,您是找我募捐办学经费的?”
“不,募捐经费我有太多选择了,不必找上你这刚崭露头角的小后生。”
布莱恩到底是在国内住了快三十年,说话虽带有口音,但沟通用词和地道的国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那您找我是?”纪轻舟微微挑眉问道,实际心里已有了大概的答案。
布莱恩正要再开口,这时阿福端来了茶水,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布莱恩慢吞吞地道了声谢,端起茶水喝了口润了润唇,然后说道:“你在时装这块上的才华令我敬佩,我来这,一是想和你结交一番,二来,假如以后学校创立了,希望能请你去做个教师,薪水也许不会很高,比不上你开店的收入,但一个月一二百元还是有的。”
纪轻舟有种毫不意外的感觉,考虑了一阵,坦率道:“我可以偶尔去上个课,做老师只怕我抽不出时间,毕竟我也不可能放弃我现在的事业。”
“嗯我能理解,我的意思也不是聘请你做全职教师,只要你能一周去上个两堂课就可以。”
“那没问题,一周两堂课的时间我还是抽得出来的。”纪轻舟爽快应道。
放在刚来的时候,他肯定没底气说自己敢教学生,但现在带了个宋瑜儿,也算是累积了些经验。
而等学校办成,兴许都是一两年之后的事了,届时他也应该更为成熟了吧。
布莱恩听他答应下来,心里也觉得分外宽慰。
之所以在学校连雏形都还未出现的时候就来聘请老师,他自然也是存了些心思的,凭借这个年轻人的才华,假以时日,必然能飞黄腾达。
到了那个时候再出动,恐怕就请不来对方去他那小学校上课了。
这挖掘潜力股嘛,自然是得趁早。
“正事就这么一件。”
布莱恩生怕对方回过味来,改变主意,随后便放下茶杯,望了眼窗户旁模特架子上的那套女士西服,岔开话题说道:
“我对你这家时装店很是好奇,方便带我看看吗?改日你去我店里,我再好好招待你。”
纪轻舟回想了一下楼上制作间的电影戏服进程,昨日刚完成了一套礼服,已经收到了储藏间,这会儿冯二姐和叶师傅忙碌的估计还是打版剪裁的工作,也没有什么秘密可泄露的。
于是就欣然点头,站起身道:“可以啊,请吧。”
第90章 初吻
周末上午, 解公馆一楼的小会客室内。
每月一次的定期诊察结束后,沈南绮便站起身来,亲自送张医师到门口。
随着会客室门被关上, 老太太就叹了口气,目含忧虑地瞧着孙子说道:“怎么还是一点恢复的迹象也没有呢?
“这都过去半年了,针灸结束也两个多月了,那老道士会否算错了命相, 还是你和小倾相处得不够多啊……”
她自顾自不间歇地说着,与其说是在谈论病情,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也是, 那孩子来了这, 没几日就开始出去工作,也不想想我找他来是做什么的,要不然还是把他……”
“祖母。”解予安倏然开口, 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继而口吻镇静说道, “您说得对, 我们相处得还不够多,之后我会常去他店里坐的。”
顿了顿又补充:“干脆现在就去吧。”
说罢, 就起身拿起了手杖,径直地朝门口走去。
解老太下半句话未能说出来, 他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只好把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等沈南绮回来,就发现会客室里仅剩下了老太太一人。
“这孩子, 刚回来时还不愿意, 如今倒像是生怕我对小倾不满,要把他赶走似的。”解老太见儿媳回来,就把刚刚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末了评价:“到底还是心软, 和小时候一个样。”
沈南绮听她复述的话语,心间微一颤悠,莫名又闪过了当初那古怪的念头。
不过听到老太太后半句话后,从前的一桩趣事忽然冒上心头来,她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笑了笑接道:“是心软,他六七岁那会儿,逛庙会买的那只小鸭子,您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那时候阿岫也还在呢,有次过年他回来,见元元养了只鸭,便骗他说等把鸭子养大就宰了吃,这孩子还真信了,偷偷把鸭子藏到了屋里养,怎么说都不听。
“等到过完了年,阿岫走了,他才把鸭子放到院子里养着,一养五年,硬是给它养老送终了……”
提起过去的事情,老太太眼底不禁流露几分怀念的笑意,但说着说着又缓缓消失了。
沈南绮知道她是想起了因病去世的长子,就握住老太太的手轻轻拍了拍,假作不经意地引开了话题。
“今年过年可算是圆满了,元元在家里,良嬉也要回来吧,对了,宴知还给您添了个曾孙呢……”
·
自十月下旬起,随着电影戏服的制作进入尾声,繁忙的日子就仿佛被按了加速键,风风火火的就到了月底。
这段时间,纪轻舟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一方面,每天都在制衣、修改、试穿赶进度,一方面又得时不时地接待新上门的客人,应付制片方的工作进度视察,画稿和给学生布置作业……期间甚至还陪着祝韧青去和张导见了一面,完成了电影的试镜。
永远忙不完的工作便导致这半个月他加班的次数显著增长,越是接近月底,下班越晚,一周连续好几日,都是被解予安的车给接回去的。
三十号这日傍晚,秋容已暮,斜晖脉脉。
预估最后一套戏服今晚就可以做完,纪轻舟特意下楼,给百乐琴行打了个电话,请施小姐明天上午来店里试穿戏服。
不出意外,明日试穿结束,做完最后的调整,就可以按时交货了。
打完了电话,他正要再上楼去工作,忽而听见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穿着一身黑色丝绸长袍的解予安拿着手杖踏上走廊台阶,颀长的身形在斜照的夕阳光线下被勾勒出清晰的剪影轮廓。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纪轻舟挑了挑眉问道。
解予安似没料到他就在门厅,听见声音先是脚步一顿,随后大步迈进门厅,语调平缓回道:“早?你不妨看看几时了。”
“我知道,快六点了嘛,但最近赶工那么忙,你不是应该默认我会加班到九点吗?”
“你也好意思说。”
“所以还早嘛。”纪轻舟厚脸皮笑了笑,顺手帮他整了整衣襟,接着便握住了他空闲的左手,牵着人走上楼梯。
“其实我加班你派辆车来接就行了,不必天天亲自过来,你现在来我店里这频率高得,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对我产生了那个什么黑暗效应,离不开我了。”
解予安眉头微动,语声疑惑:“何为黑暗效应?”
“你觉得呢,字面意思猜一下?”
“心理疾病?”
“这个算不得病吧,我想想怎么解释。”纪轻舟组织了一会儿言辞,说道:
“大概意思呢,就是说人在黑暗环境中,会对身边人降低戒备心和紧张感,产生依赖与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