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舟此前不怎了解这些,和华亮印刷馆沟通彩页海报的印刷时也就是同老板讲了个价钱,听她这么一说才大概清楚了一些。
“行,那你准备盘下那印刷所的时候,我跟你去看看。”纪轻舟应声时,已开始盘算起自己的资金。
截止这个月十五日,他时装店的盈利在扣除面料、加工、运输、人工、房租、宣传等成本后,首月利润在六千五百元左右。
这笔钱真要算起来,他还得分解予安一半,毕竟这位当初直接拿钱给他付了三年的房租,是他这时装店的大股东。
不过显然某人并不在乎他那小店的盈利,偶尔同他说起分红的事情,对方也只让他自己留着存在银行便是。
至于工作室那边的利润常有浮动,但基本也有九百到一千五百元。
所以,对于办这杂志赚不赚钱的,纪轻舟倒也不是那么在乎,当然能盈利就最好了,勉强回本也可以。
真要亏本了,那就办个数期过过瘾,起码也算留下过姓名。
“不过真要盘下那印刷所,要管理起来也很麻烦,”解良嬉已然开始考虑起杂志开办后的运营问题,“届时你定然没有什么空闲,光是选款画稿就够你忙的,而我呢,多半也是忙于策划编辑之工作,倘若再有个人帮我们做这经营管理的工作就好了。”
她说罢,很是意有所指地给了纪轻舟一个眼神。
纪轻舟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转头看向解予安,似不经意问:“前几日,你父亲不是说要让你去他公司上班吗,要不你再多接个活,就当闲暇时候练练手,担任一下我们杂志社的经理?”
解予安看了他一眼,声音略低:“我还在考虑。”
“那也不耽误你做我们杂志社经理啊。况且你也说了,良嬉姐爱做甩手掌柜,倘若真没个主心骨,我肯定得加班顶上,你也不想我天天熬夜吧?”
纪轻舟说着,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行吗,解总?”
解良嬉很想为自己辩解一句她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一张画画半年的拖延症患者了。
但看堂弟那被勾得意志力松动的模样,还是憋住了没有开口。
果不其然,只考虑了不到十秒,解予安就一把握住了纪轻舟作乱的手指,无奈地应道:“可以。”
“那就好了,有了元元干活,这事就轻松多了。”
解良嬉听他答应便不禁露出了笑容,提起劲头道:“干脆今日给我们的杂志起个名字如何?”
“还要另外起名?”纪轻舟挑了下眉,“不就叫世纪吗?或者‘新世纪风尚’?”
解良嬉摇摇手指:“这听着不够时尚。”
“那您有什么想法?”
解良嬉琢磨了片晌,道:“‘审美领袖’或是‘潮流灯塔’,怎么样?总之是能够确立我们国内第一时尚风格杂志地位的名字。”
纪轻舟思索着评价:“嗯,也还可以……但听起来像是模仿《摩登时装》创办的三流杂志,马上就会消失在历史浪潮中的感觉,没有什么辨识度。”
说罢,他侧头看向解予安:“要不,你来起个名?”
解予安像是早有想法,听他问了,便直接开口:“《纪元》。”
“……”纪轻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啧啧称赞:“你是会起名的。”
旋即朝向解良嬉抬了抬下巴:“我觉得挺好,‘纪元’寓意着一个新的开始,时尚潮流不就是在一个个轮回中创造新生吗,良嬉姐,你认为呢?”
解良嬉正想发表意见,解予安便抢先开口:“投票,二比一,就这么定了。”
解良嬉:“……”
·
初夏夜晚,繁星闪烁。
东馆二楼的卧室,直到九十点钟,外面花园里的虫声才渐渐寂静下来。
洗漱完毕后,趁着解予安洗澡的工夫,纪轻舟拿着画本靠到了床头画画。
今日和解良嬉对创办时尚杂志的一通畅谈,令他心底不由得燃起浓烈的期待,恰好今晚没什么要紧工作,便开始为创刊号的封面设计起了服装。
既然是封面的衣服,主打的就是一个艺术效果,就不必那么实穿了。
此次他率先想到的,试图融入时装的设计元素是前不久和宋瑜儿聊起过的蛛网。
寻常不起眼的、甚至令人生厌的小事物在阳光下也可以熠熠生辉,也可以很漂亮。
思考中,他提笔在空白画纸勾勒出一个修长高挑的模特。
先于模特的身上打出淡淡的阴影,是为紧贴身体的黑色内搭,尔后在于外面披落雪白的薄纱长裙,在衣身正面绘制上蔓延全身的大型蛛网图案,届时可用银白的亮片与水晶珠钻镶饰图案。
古希腊式的轻纱帔络袍古典端庄,亮片突出的花纹则优雅而野性。
不过这套衣服也许不是特别适合施玄曼,但也无所谓,倘若有机会用作之后期刊的封面,邀请阿琳娜小姐做模特也是可以的。
纪轻舟一边设想着,一边画得投入。
待解予安洗完澡出来,便见他专心致志地靠在床头作画,连头也不抬一下,像是已经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他微微叹气,在柜上拿了本书坐到了另一侧床边,安静地翻开书页阅读。
然而才聚精会神地看了不到十分钟,大抵是习惯作祟,解予安听着身旁传来的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响,已有些泛起困意。
强忍着困倦读了会儿书,他默默地往纪轻舟身边挪了挪,脑袋不知不觉间歪到了青年肩侧。
正想问一句“多久画完”,他看见画稿上那风格诡异的服装不由眉毛微动,淡然问:“给谁设计的,蜘蛛精?”
纪轻舟咋舌:“不会说话就闭嘴。”
解予安抿着唇不再开口,嗅着青年身上散发的淡香,安逸地看着他作画。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纪轻舟画画。
见他落笔准确而快速地给模特画上了轻薄极具透视感的头纱,并在寥寥数笔间,为那头纱也添加上了蛛网的装饰,心底不禁升起几分叹服。
可与此同时,对于对方身份的疑问也再度浮上了心头。
这样的画技,这般准确的设计表达能力,显然不是一个业余爱好者随随便便能够锻炼出来的。
解予安沉默注视他的绘画动作,偶尔抬起视线望着青年低垂的眼睫若有所思,兀自思考着未出声。
过了一阵,纪轻舟画得差不多了,就停笔合上画本放到了床头柜上。
扭头看到男子安静沉思的面容,便用手指勾住他的面庞,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旋即趁解予安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往下一滑,躺进了被窝,盖上被子道:“快十一点了,睡觉喽。”
解予安唇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意,在台灯昏黄的光影中,垂眸注视他柔和的脸庞而不作声。
“怎么还拿着书发呆,准备给我念睡前故事?”纪轻舟扫了眼他手里的书,半开玩笑地说:“那我要听苏语版的。”
“梦里听吧。”解予安回了句,果断合起书本放到了一旁。
“真是无情无义。”纪轻舟嘀咕了一句,伸长手臂按着台灯开关道:“你能躺下了吗,我关灯了?”
解予安仍坐靠在床头,忽而冷不丁地发问:“你从前,是什么人?”
“啊?”纪轻舟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解予安犹豫了片刻,又道:“何时调换身份的?”
纪轻舟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闭了闭眼睛“啪”地暗灭了台灯。
灯光虽已熄灭,黑暗中他却依然能感受到身边有道视线正冷静地观察着自己,叹了口气,故作云淡风轻地强调:“我都说了我胡编的,你怎么还真信了,真好逗。”
解予安便道:“你唱一句戏给我听。”
“……”
“嗯?”
“不是我不给你唱。”纪轻舟皱了皱鼻子,转动着脑子胡诌道:“其实,是我嗓子被歹人毒坏了,再也唱不出那调了,你也不想勾起我的伤心事吧?”
解予安无言少时,开口:“良辰美景奈何天。”
“啊?”
“《牡丹亭·皂罗袍》,下句。”
“……”纪轻舟感觉他都已经百分之八十地肯定自己并非那个纪云倾了,还接什么唱段,完全像是在逗小狗。
反正解予安发现了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就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睡觉了。”
这番反应就未免太心虚了,几乎等同于默认。
解予安纵使早有怀疑,当真确认下来时,依旧被这事实搅得心绪凌乱不堪。
从前的纪云倾,他固然也不怎了解对方的过往,但好歹是知根知底的,而眼前之人,却犹如凭空冒出的幻影,全然不知其来处,给他一股强烈的不安定感。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青年在黑夜中的背影轮廓,凝视良久,声音低沉中夹着几分幽怨道:“小骗子。”
纪轻舟脑袋往被窝里钻了钻,被子拉过了耳朵,假作听不见。
解予安静静地躺进了被窝,翻身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一只手臂搂在青年腰间,一只手环绕在他的肩膀脖颈上,将人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藏好了,除了我,别让旁人发现。”
他嗓音虽低,一字一句的却蕴藏着令人颤动的情绪。
纪轻舟感到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听见那蓬勃的心跳声。
有种仿佛被锁链束缚住的逃脱不了的压迫感。
站在解予安的视角,他大约能理解对方此刻的不安,不禁轻声咕哝道:“我真不是骗子,你别想太多了。”
他顶多就是个回不去家的可怜人而已。
“我不在乎。”解予安道,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低头在他的后颈上印下一吻:“反正你别想离开。”
我若真能回去,你也找不到我……
纪轻舟心里抬杠般的回了一句,实际却只在他怀抱中翻了个身,亲了亲男人的唇,嗓音微哑地轻声许诺:“别怕,被你爱着,我走不了。”
第134章 票房
“瞧这头版新闻, 《真假凤凰》十日票房破三万五千了,不愧是场场满座的片子。”
“竟才上映不过十日?近日常听闻什么秀蝶裙、秀蝶头的风行,我以为已上映月余了!”
“话说, 饰演秀蝶的那位姑娘真是漂亮啊……”
清晨八点未到,电车上已挤满了或穿长袍马褂、或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他们有的在看报纸,有的在同熟人聊天, 有的抱着手臂昏昏欲睡,有的望着窗外的风景兴致盎然。
林遐意穿着身灰布长衫,搭配黑色的西裤与皮鞋, 安稳不动地坐在位置上读报, 虽打扮得不伦不类,却满不在乎。
也许是在时装店工作,每日接触了太多衣服的缘故, 他在衣着搭配方面已然变得顿感起来, 又或说获得了一种莫名的自信, 不再像当初第一次穿西装时那般,特别在意旁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