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韧青暗自轻抽了口气,顿时了然。
其实还想再问一句他昨日口中的“离婚”是何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垂眼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同别人说的。”
纪轻舟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嗯,出去吧。”
祝韧青浑身轻飘飘地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时,满脑子循环的皆是那个念头:先生,他最仰慕与感恩的先生,喜欢的是男子……
他一动不动地伫立门外,不由得抬手按了按胸口,感到心脏内似有无名的情思正迅速地发荣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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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陆小姐,这一套设计有达到你的心理预期吗?”
午后,工作室二楼的会客室内,陆雪盈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微张着唇观赏着手上的画稿,因过于惊喜,一时竟忘了表态
图稿上,那姿态曼妙的女模一手拿着翠绿的大羽毛扇,一手提着长长的鱼尾裙摆,礼服修身的廓形勾勒出女子修长窈窕的身材,高纯度的翠蓝色彩靓丽而不失古典韵致,裙摆与衣身上金色的蝴蝶图案闪闪发光、展翅欲飞,既华丽又跃然浪漫。
这哪里是短短一天赶工绘制的礼服设计图,完全是一幅艺术品。
直到听见了纪轻舟的问话,她才恍然回神,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一套裙子,它叫什么名字?”
她还记得自己去年的那套生日礼服叫做“鸢尾花”,那么这一套理应也有名字。
纪轻舟想了想,临时编了个名字说:“凤尾蝶。”
“凤尾蝶……我喜欢这个名字。”陆雪盈脸上不禁漾开笑意,爽快道:“我就要这一套了,您开个价吧。”
纪轻舟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语速温和道:“这一套工艺确实是挺复杂的,况且又是急单,我也不多收什么加急费了,就按你昨日报的预算,七百五十元,可以吗?”
七百五的价钱买一套礼服,即便是对于陆雪盈而言也是很奢侈的。
但她早已为自己的生日礼服准备好了这预算,况且拿到的图纸又超出了她的期待,闻言就毫不在意地点了下头:“那就七百五,我不还价。”
“好,此外我还有件事同您商量,”纪轻舟拿过她手上的图纸,缓缓道,“是这样,过几月我准备出一份时尚画刊,届时可能会将这一套礼服的画稿作为我们工作室的高定作品放到画刊内,同时也会标注这一套礼服是专门为您设计,已经被您所收藏……当然你要是介意这点,那我就不放进去了。”
陆雪盈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情,略微考虑了几秒问:“您出这画刊时,定然是在我生日之后,对吧?”
“当然了,您是首穿。”
“那我没有问题。”陆雪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反正这套礼服的第一次亮相是她的生日,可能也就穿那么一次,之后即便有人仿造,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倘若这美丽的礼服设计稿真的登上了画刊,还标注着被她所收藏……陆雪盈想象了一下,觉得这还显得她挺有品味的。
纪轻舟不觉意外地微笑点头,起身道:“那就请您再付个定金,期待作品完成吧!”
第142章 乔迁
约莫也是被纪轻舟一声招呼不打就睡办公室的行为给吓到了, 解予安当日回家补了几个小时的觉,便又来到了工作室,问他是否有空去挑选家具。
倘若有大床可以睡, 纪轻舟自然也不想挤在办公室休息,但他着实是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琐事,便索性让解予安代他去选,家具的钱都记在他账上。
反正解予安的眼光也还不错, 自小就是大户人家少爷,审美怎么也差不到哪去。
倘若家具风格实在拿不准他的喜好,只买张床, 简单地布置下卧室也可以, 其他的以后有时间再慢慢挑选填装。
解予安听他这么说,就真一丝不苟地照做了。
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卧室和厨房悉心地装修布置了一番, 还专门请了位厨艺不错的家务女佣, 每日早晚来做顿饭, 外加承担些清洁打扫工作。
于是开启加班的第二天,纪轻舟就住上了新家。
霞飞路505号的洋房, 距离他的工作室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开车就更快了。
夜里十一点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 回到家半小时便能洗上热水澡, 零点前就能躺到床上睡觉,比起住在解公馆, 的确要方便不少。
这日深夜, 泡完澡从浴室出来,纪轻舟觉得有些闷热,就穿着套睡衣裤, 推开了卧室的阳台门,到小露台上透气。
午夜时分的霞飞路分外的寂静,放眼望去,临街建筑,亮着灯的窗子寥寥无几。
宽阔的马路上,偶有晚归的行人匆匆经过,清晰的脚步声一步步回荡在空旷的夜色中。
纪轻舟弓着腰趴在雕花铁艺栏杆上,漫无目的地望着静寂的街景发呆。
迎面拂来的夜风带着些许梅雨季节特有的潮湿,清凉、温润且适意。
“还不睡?”
正吹着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男人嗓音。
纪轻舟回过头,看见刚洗漱完的解予安穿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缓步走了出来,站到他身旁。
“干活干懵了,出来清醒清醒。”
纪轻舟随口说着,转了个身,背靠在栏杆上。
微眯着眼,透过象牙白的玻璃格门,出神地望着被明亮柔和的灯光笼罩着的卧室内景。
解予安挑选家具,多半是参考了他工作室的布置,选用了黑白棕的经典配色。
黑胡桃木的床上铺着米白的床具,对面是一套洁白蓬松的布艺沙发,与一个雕花木质的圆茶几。
沙发旁放着一套深木色斗柜,与地板的颜色稍有区分,却也分外融洽。
衣帽间还未装修,所以在床边一侧放了台落地式衣帽架,挂着数件从解公馆带来的更换衣物。
斗柜与茶几上放着几摞书报杂志,家具虽不多,布置得却也挺温馨。
纪轻舟静静看了会儿,倏而开口:“其实你装潢眼光挺好的,你要是不嫌麻烦,这家就交给你布置得了。”
解予安眉尾微动:“届时有不满意,不会怪我没同你商量?”
显然,他对之前纪轻舟说他“太有主见”的那番话语还耿耿于怀。
“不满意再换呗,怪你什么,我也没那么难伺候。”纪轻舟回了一句。
解予安不再开口,也学着他转过身来,望着室内。
但却刻意没有倚靠栏杆,不仅自己不靠,还用手掌托着对方的后背,道:“站好了,别靠着围栏,万一松动了……”
“怎么会松动,你也想太多了。”
纪轻舟话是这么说,还是稍稍站直了身体,转头看向他道:“危机意识这么强,怎么不顾着自己点儿呢?”
解予安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收回了手,抿着唇不作回应。
纪轻舟注视着他沉默的侧脸,一时无言。
男子漆黑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屋内透出的昏黄灯光笼罩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温柔得似是被时光模糊了的电影画面。
见解予安不发一语,纪轻舟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诶,有没有觉得,我们最近像在离婚冷静期?”
解予安偏头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睫。
虽是第一次听闻这个词汇,却也能理解他的意思,语气沉静道:“只是你这么认为。”
“你到底怎么想的呢?”
纪轻舟微挑起眉角,以平素的口吻追问:
“你去南京,决定留在那的话,能接受和我分手吗?”
“不会分手。”解予安表情不变道。
语气听着冷肃,但开口的瞬间,眼睑四周却难以自控地弥漫开红意。
“你想得倒好,这天下美事,哪能都被你兼得啊?”
“为何不可?”
纪轻舟刚要反驳,转过身看见他眼角的湿润光亮,倏然缄口,心脏如被小动物蹭过般轻微地有些颤抖。
“怎么了,马路上灰尘太大,眼睛进沙子了?”
他顿然柔和了语气,说着就抬起手,拇指尖轻柔地擦过了对方的下眼睑。
当指尖接触到那湿润的热意时,只觉心脏也要跟着融化了。
解予安垂着眼眸,神情不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语气寻常道:“可能是梅雨季,太潮湿。”
一时间,两人间充斥着静寂,连呼吸声都显得有些多余。
“哦,我真的信了。”纪轻舟扯了下唇角浅笑。
似是要帮他缓解尴尬般,转而便收敛起笑意,认真问:“你就这么坚定要去吗?”
解予安平静地应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我的伯父,不知你可有听闻他的事迹。”
“他自幼勤奋好学,中过进士,也曾赴德留学陆军。他曾言,国家危急,为军者,为救国,救民族,碧血横飞亦不返。
“倘若不能从军,起码要将我所学教给有志之辈,培养更多的优秀军士,也算为国尽过一些绵薄之力,目前只作这样想而已。”
他言语平缓,吐字清晰而温和,纪轻舟听着却能感受到对方从内心传递出的端正坚毅。
他不由思绪烦乱,心想倘若自己真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好,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义无反顾地支持对方去做想做的事情。
即便将来结局惨淡,也没有理由后悔今日抉择。
“去睡觉吧。”
最终,他什么也没表态,就拉着对方的手,走进了屋里,关上了阳台门。
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时,纪轻舟伸手去关台灯,才注意到床头柜上还立着个相框,相片正是他生日那天在餐厅拍摄的那张。
“这给洗出来了?拍得还挺好的。”纪轻舟拿起那相框仔细瞧了瞧。
照片里,他穿着身白色的衬衣靠在椅子上,笑得轻松惬意。
解予安则是一身深如墨色的西服,笔直地站在他椅子左侧,一只手绕过椅背搭在他的肩上,唇角竟也是带着些微笑意的,虽是清凛挺俊之模样,眸光却饱含温柔。
他禁不住伸手抚摸了下照片上的男子脸庞,稍有些不舍地将相框放回到了床头。
关了台灯,躺进被窝后,他翻身靠到身边人肩侧,低声问:“我给你的那张小相片,你藏哪去了?保险柜之后,就没见过了。”
“钱包里。”解予安回答着,习惯性地环抱住青年后腰,将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补充道:“随身带着。”
“奥。”纪轻舟应了声。
本想说“你趁着最近空闲,也去照一张,给我放钱包里”,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刻意准备的单人照有些不太吉利,便还是作罢。
不过两人的合照,倒是令他忽然想到了差点遗忘的一事……兴许可以给他们这难以妥协的矛盾带来些转机。
纪轻舟沉思着,脑袋枕在解予安肩头蹭了蹭,稍稍安心地闭起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