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做裁缝 第262章

解予安漆暗的目光宁静地望着他,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话语平静道:“我可以陪你去,但不能在那定居。”

“你是不是还想着,要是战争爆发,你就接着去打仗?”他不自觉便吐露了心事。

话落,氛围一时寂静,马路上嚣杂的声色光影也似褪成了无声影片的背景。

解予安一声不语地迎着他的目光,答案已很明了。

纪轻舟看见他这副不为所动的神色,便觉一股熟悉的无奈涌上心头。

他垂下了视线,不苟言笑地说道:“我虽然知道正确的道路,但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你要走这条路,那就跟走钢丝一样,随时随地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比起同时代人,我有坚定的道路可选择,已经比他们幸运太多了。”

男子平缓清晰的话语充斥着一股沉稳理智的意味:“我想世上任何一位爱国之士,倘若有我的条件,都不会畏难苟安。”

“你这说得我好像很贪生怕死一样。”纪轻舟不悦地咕哝了句,“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呗。好歹,我小时候还做过少先队员。”

“什么队员?”

“你别管,我拿枪不行,做做后勤、送送物资总可以吧。”

解予安倏然无言,他默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青年搭在栏杆上的右手,那细白的指尖上还染着几分微粉的酒意。

“你这双手怎能吃得了苦。”他低声道,语声里夹着难言的心疼情绪。

纪轻舟抽出了手,满不在意道:“你也别小看我,抗压能力都是能锻炼的,真到了那个环境,硬逼着自己我也能适应。”

“可你本就不属于这里。正如你之前所言,我在政治斗争中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你在战争中的牺牲也是毫无意义的。”

解予安嗓音低沉清润,温柔却又充满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战争留下的只有创痕,只会损害你敏感的神经,破坏你的艺术,你走你的道路,留下更多的作品,心随意愿,放达不拘地过完一生,那才是你本该有的命运。”

在马路传来喧嚣中,他伸手握住青年的手腕,又顺着那温热的肌肤攥住了他的右手,温静说道:

“倘若能为构筑你生活的时代献一份力,不论生死,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呵,你现在倒是会说话。”纪轻舟冷声轻嘲,也不知还能怎么再劝。

也许他心里早就认了命,知道不论他怎么说,都改不了对方的想法,国家遭遇侵略危机,以解予安的为人处世,怎么都不可能装作视若无睹地逃灾避难。

但说白了,倘若对方真是能被他轻易劝动的贪生怕死之辈,他大概也就不会那么喜欢他,非要吊死在这小子身上。

“要是时间能倒流,我肯定不会来招惹你。”

认清了事实后,纪轻舟只能责怪自己的择偶标准偏是这样的一个人,说气话道,“找个乖乖听我话的,能省太多事了。”

“那便换我来招惹你。”解予安口吻淡然而笃定,“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在一起。”

“再来一次,我就不会去苏州,去了也不会住你家民宿。”

纪轻舟抬眸瞪了他一样:“算了,反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操心再多也没用,说不定等到那会儿,你已经老得提不动枪了。”

“……当也不至于,五十岁还是能提得动的。”

“你五十岁我都五十五了,那是真干不动后勤了。”纪轻舟说到这,忽感好笑又无趣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意兴阑珊,就转身准备回卧室休息。

结果才刚迈出一步,右手又被握住,身后同时传来了男人的轻声呼唤。

“轻舟。”

“又怎么?”纪轻舟条件反射地回过头,撞上了那双深邃静寂的眼眸。

从树梢间掠过的夜风不断拂动着男子额角的发丝,二层模糊的灯影在他宽松的衬衣上摇曳着,将那张总显冷淡的脸庞衬得尤为安宁温柔。

他映着柔和光影的眸子无声注视了青年片晌,继而低头从西裤口袋中拿出了一支崭新定制的金壳自来水笔,塞进了他手里,握紧着他的手指,语声低柔地叮咛:

“别放下你的画笔。”

第227章 选举

七月初的第一个礼拜日, 持续了半月朦胧而潮湿的梅雨季终于结束,但紧随其后,炎炎酷暑便毫无过渡地降临了。

清晨时分, 解予安被缠绕周身的燥热沉闷所唤醒,半梦半醒间,听见有时断时续的沙沙响声传来,还以为是外面又下起了雨。

为摆脱那股如影随形般的郁热, 他掀开了被子,捋起了额头汗湿的发丝,无意识地掀开眼皮, 被正前方阳台门半敞的窗帘口射进的刺目晨光晃了下眼睛, 才陡然想起他所厌倦的黄梅天昨日便已消停。

此时,耳旁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沙沙声响。

他眯着惺忪的眸子,侧头望向身旁, 不出意料, 看到纪轻舟已经坐起了身。

他深蓝色的睡衣领口松垮半敞, 袖子撸到了胳膊肘,正支着条右腿斜倚床头, 握着自己送给他的那支金壳笔,低着头神色专注地在画本上“唰唰”作画。

解予安翻转过身, 漫无目的地凝望着青年的侧脸醒了会儿神。

视线从对方那线条流畅优美的嘴唇, 徐徐挪动到那双顾盼生辉的漂亮眼眸上,看得目不转睛。

对方晨起未经梳理的黑发蓬松而凌乱地搭在额前, 东一缕西一缕地乱翘着, 却别有一番青春懵懂时期的鲜活朝气。

这哪像一个已过了三十三岁生日的男人,莫非后世之人都这般的显年轻吗?

解予安心中倏然闪过这想法,盯着纪轻舟低垂的浓密眼睫无声思索了片刻, 便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抬手钻入对方画本与大腿间的夹角缝隙,搂住了青年的腰腹,将脑袋挨近了过去。

隔着层薄薄的睡衣料子,侧脸贴着他温热柔韧的腰部肌肤,又满足地阖起了双目继续睡觉。

纪轻舟在他伸手过来时,便及时停住了画笔。

他垂眼看向男子恬然安谧的睡颜,握着笔的右手小拇指拨了拨他热得发红的耳廓,道:“醒了吧?醒了就起来。”

解予安半张脸埋在他柔软馨香的睡衣里,嗓音低哑略带模糊的鼻音:“周末,休息。”

纪轻舟捏着他的耳垂晃了晃:“你休息,我可不休息。”

解予安静默了几秒,神思忽地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眸光肃静地目视他道:“又不遵守约定?”

他所指的是二人近两个月定下的新规矩,不论多忙,每周末必须休假一日,彼此互为监督,若有违约,便要无条件地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自从那日去医院看过泰勒先生后,解予安就将老先生给予的“不能太过操劳”的告诫记在了心上,回头便与纪轻舟约法三章,每周末务必休假一日。

哪怕是待在家中画一整日的图,也不准进入到世纪大楼、手工坊、时装店等充斥着工作压力的场所中去,总之要给自己空出一天在家休息的时间。

“我不是去上班。而且什么叫‘又’啊,我这两月不是好好守着约吗?”

纪轻舟一看他这副较真的表情,便知他误解了什么,低笑了声缓缓解释道:

“今天是我们同业公会的活动日,同时还要进行三年一届的理事长投票竞选,平时的公会活动缺席也就罢了,今天这场还是得去参与一下的。”

解予安凝神稍作思索,也抓不住他什么把柄,便只好默认了他这一新增的行程安排。

只不过原本考虑着去四川路一家新开的花园餐厅吃午餐的约会计划就不得不延后了,但这炎热的天气,即便出门,恐怕也会很狼狈。

想到这,他又恢复了神闲气定的模样,询问:“你可有给自己拉过选票?”

“我拉什么选票?”纪轻舟继续提笔在画纸上添加创意,语声散漫道,“裕祥公司的严老板还在那呢,论行业内的资历,沪上没人比得上他,这次多半还是他当选。”

“他若是识趣,就该主动退位。”解予安冷不丁道。

听他的口吻,俨然是觉得自己的爱人更应该当选这理事长。

“那还是别了,这同业公会的理事长,也就占个名头好听,既要组织管理公会活动,又要担起社会责任,制定规划推动行业发展,辛辛苦苦一整年也未必能捞着多少油水,这种职位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做,还是留给他们老一辈人吧。”

解予安静静听着,未再反驳,心里却觉得此次的换届投票结果未必会如他所愿。

纵使这些年,上海时装业在成功举办了多届联合时装大秀后,东方时尚之都的美称已然声名远扬,闻名世界。

但明白人一眼便能看出,这国内时装业,唯有“世纪”是真正的一枝独秀。

正因“世纪”是上海时装业公会的一员,正因纪轻舟这个已然成为了时尚代名词的设计师是这公会的成员,这一公会才拥有那为人敬慕的含金量,才有资格凌驾于其他时装业公会之上。

故而,与其说是纪轻舟需要这个同业公会做靠山,倒不如说是这公会离不开纪轻舟。

整个行业都需要依附着这位标新立异的领军人,才能使得上海时装业在国际上占据特殊的一席之地,这便是真实的现状。

若说三年前那一次换届选举,他们还沉浸在整个行业蓬勃发展的欢欣中,看不清具体形式,之后连续三年世纪高定秀所带来的风靡世界的潮流影响,也该令他们察觉到彼此之间的差距。

但凡严位良知情识趣一些,怎好意思在这位置上继续坐下去……

解予安心中闪过这些思绪,面上却是一副淡然雅静的神情,仿佛只是在抱着青年发呆。

纪轻舟见他默不作声,一边画着设计图,一边随口问:

“你等会儿跟我去同业公所吗,中午一块在那蹭个饭?”

他们的时装业公会如今也是越办越像样了,早年的公会活动,要么是在裕祥公司找个空房间开会,要么是一人出一块大洋,一道去饭店酒楼包个大包间吃顿饭。

而今随着加入的同行越来越多,入会的时装店从起初的二三十家发展到了上百家,他们的公会资金也逐渐充裕了起来。

约莫三年前,便由严老板提议,由所有成员共同出资,在静安寺路的一条弄堂里购买了一幢新建的二层洋房,作为时装业公所。

因是大家集资购买的宅院,每个人都有使用权,公会成员偶尔带亲朋好友去参加次聚会,蹭个饭吃也是可以的。

“嗯。”解予安静静应了声。

“那你稍微躺会儿就起来吧,下午吃完了饭,回来随你怎么睡。”

纪轻舟说罢,在纸上潦草画了几笔后,便盖上笔帽,将画本工具随意摊在了床头,起身下床先去洗漱。

解予安抱着带有他体温的枕头又眷念不舍地闭了会儿眼,直到听见盥洗室里的洗漱声结束,才撑着床铺坐起身来。

下床时,他目光无意间瞥向床头摊着的画本,发觉纪轻舟方才所画的并非是衣服和模特,而是似马路般平行的两条横杠,不禁心生疑惑。

他好奇地拿来画本研究了下,未看出什么内容来,直到调转方向竖起画本一瞧,才蓦然惊觉,这是一幅秀场的设计图。

狭长笔直的走秀舞台似夹在两座大楼之间,上面以虚线、箭头清晰明了地绘制了模特的走秀动线与点位图。

走道两旁,观众席之间,还以简易的图标,标注了几处花朵、人体模特、衣架子的道具摆放点,却不知为何要这般设计。

解予安琢磨了片刻,发觉自己还是不够了解爱人的奇思妙想,完全不理解这舞台两侧为何要布置衣架。

但他也未多问,听见纪轻舟的脚步声传来,便合起画本放回了床头柜上,动作利落地起身套上了拖鞋。

·

正式的投票选举时间定在中午十一点,投票结束后,才是公会聚餐。

纪轻舟不想去得太早,就同解予安卡着点,赶在了十点半左右抵达了静安寺路。

弄堂路狭窄驶不进车,黄佑树便将汽车停在了路口附近的行道树荫下,免得过两个小时出来,这车已被盛夏日光晒得滚烫如火炉。

将黄佑树单独留在了汽车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饭后,纪轻舟和解予安沿着狭窄的石板路进了弄堂。

走了约莫两三分钟路程,便抵达了钉有“上海时装业公所”门牌的独门独栋院落前。

推开暗红色的院门,一座四四方方的砖木结构外廊式建筑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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