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他也曾经这样对你吗？”黑时宰忽然说，声音极轻。
“啊？”
第91章
黑时宰思考着：“他就那样对你？”
风雅总是在很卑微和很坏之间徘徊, 他曾经以为那邪恶的性子才是他的本性，如今看却觉得不一定了。大概曾经有人用极为猛烈的手段把他整个人的性格都掰向了另一个方向，于是渐渐的模糊了本性, 像两个人。
那是多么浓墨重彩的改造啊，硬生生在人的本质里刻入自己的痕迹，融成一团。
风雅一时半会儿没理解，他闭了闭眼睛, 以为黑时宰在说武侦宰：“没……怎么可能。他其实挺好的, 我不舒服的时候也是会挣扎的嘛……”
“……”
黑时宰对这份恋爱脑感到无话可说：“睡觉吧你。”
“嗯、嗯……”风雅迷迷糊糊地补了一句, “不要生气。”
……
怎么可能不气嘛。
黑时宰走出卧室, 找了个地方躺下，看着晕染开白光的灯泡，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感觉压到了怪东西，想洗脸。
发根有点疼, 风雅心情不怎么样，连带着动作也粗暴了好多。黑时宰不喜欢疼痛，但也没那么抗拒, 毕竟工作原因和各种自杀尝试, 身上都已经一堆伤痕了。
他撇撇嘴，伸手捋了几把头发, 把发丝弄得更加凌乱, 然后整个人仰倒在椅面上。
其实也感受到了一些来自风雅的抗拒，如果换之前, 风雅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这种态度……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会因为这种动作生气的, 但还是做了, 完全就是把他当成了某种器具使用，只有从上至下的漠然。甚至连欲望都没有, 仅仅是在达成踩踏尊严的目的。就像在借着这件事，警告他不要靠近了。
黑时宰回想起来，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骨头缝里都觉得难受。他换了个姿势，用手遮住脸。
他不太能接受得了那种姿态。
风雅怎么能接受得如此自然？
就那么随意地切换到了下位者的姿态，连当小狗也可以，什么叫“如果是你的话，可以”，说出来未免也太刻意、太令人厌烦了。而且他不想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比较。
黑时宰越想越觉得烦躁。
他不知道是风雅故意的还是怎么的，用几秒钟展现了一个富有诱惑的可能性——有那么一个一号当狗，谁会不喜欢呢？但这种可能性又不太可能实现。黑时宰隐隐能够窥见，如果抱着这种幻想去试图驯化一号，只会被现在的一号玩得连渣都不剩。
好恐怖，差一点又要踩到一号的陷阱里面去了，简直像是随时随地编织网捕猎，网的那头连接着一个个深渊。
……
系统空间里除了分割出来的各种房间，以及一些生活区域，便是一个极其空旷的大厅。
偶尔会有玩家路过，但很少有人会在那里长久地停留，没人会喜欢一个空旷、纯白的环境。事实上，甚至有些地方的酷刑便是把人放到一个纯粹的空白房间里，人会在里面感到极度压抑，很容易就会被打破意志。
首领宰站在大厅里。
白色的墙壁上是一个明显的倒计时，象征着下一次副本的开启。红色的字体看起来很醒目。分系统日常出现，主系统则向来沉默，除了最开始，玩家们似乎都没有见过它了。
他慢慢转过身。
“八号？”
八号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就像一个幽灵。他没有任何表情，脸庞还尚显稚嫩，于是衬得乌黑幽深的瞳仁更加非人。人总是曲折复杂的，而太宰治这种生物更是如此，八号却过分地干净，反而失去了身为人的一份鲜活感。
“二号。”八号隔了一段距离，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他需要仰起头，“你在这里。”
首领宰眼神一动，倒是没有想到八号会来主动找自己。
八号的异常他们不是没有注意到，但就像一号，他们所在意的从来不是同位体的真实性。
“有什么事吗？”
“一些询问。”八号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要说什么，但事到临头仍然有点犹豫。他有片刻的踌躇，说话也很僵硬，反倒比刚才要更鲜活了些，“一号的相关。”
“嗯？”
“你认为，一号是一个怎样的人？”
首领宰觉得很有意思，回他：“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停顿片刻后，八号忽然说：“三号、五号、七号在一号门口站了十分钟，七号率先离开了。三号和五号又留了二十分钟，而后五号和一号一起进了房间。”
首领宰有点被噎住：“你觉得我需要这个情报吗？”
八号直直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呆得可爱，仿佛在问“难道不需要吗”。他似乎对于自己的揣测很自信，而且也确实拥有不俗的观察能力。首领宰心想着，八号看起来不在乎，其实比谁都要观察细致，而且相当在意，在观察他们这件事上投放了极多的心思。
首领宰叹气，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森鸥外了，森鸥外当初看他，是否就像他现在看着八号呢？聪明，好用，在一些地方又仍然青涩。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首领宰说，“不过我对一号没什么看法，评价别人的生存方式没什么必要。”
“你在心里已经评价完了。”八号脆生生地吱了一句，“我没有指点他人生活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想要学习。”
首领宰：。
首领宰也是震撼上了，同位体人各有志，这谁都能理解，但他是没想过还有人能奔着一号学习。难道一号是什么很好很健康的样本吗？
“没有学习x生活的意思。”八号补了一句，“虽然我对此没有意见。”
首领宰：“他身上值得学习的不就只有这些了吗？”那些偏执和痛苦又不是可以学习的东西。也不是应该学习的东西，一号的生活状态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八号看起来有些失望：“好吧。”
他离开了。
首领宰目视他远去，缓缓皱眉。八号的观察力相当不错，他不认为八号没有感知到一号身上那股子病态的扭曲，但仍然想要学习。这至少说明了几件事：八号仍然存有活下去的念头，以及，八号原来的生活，至少在他自己看来，远比一号拥有过的还要糟糕。
虽然首领宰曾经拥有过书，获取过不少同位体的经历碎片，可人脑的记忆力有限，而世界的可能性无限，所以他只记住了一些出现最多的可能性，比如武侦宰，比如很多个他加入mafia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八号经历了什么。
……
风雅醒过来的时候有点恍惚，系统空间里总是没有日和月，一切都只能通过系统给出的时间来判断。他问了问可可，发现自己才睡了五个小时。
他捂住脸，很痛苦地哀鸣了一声，并不想学习首领宰优化睡眠。
但有点睡不着了。
他脑子一转，想起自己睡前做了什么事，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可可——”
【诶？】
“我、我……我做那种事的时候你怎么不马上把我叫醒！”风雅哆嗦着，“你就看着我抓住黑时宰让他跪下吗？”
【我以为，这是你们的独特爱好。】可可沉思，【醒醒，你其实已经道过歉了，而且到现在还活着，说明黑时宰他可能没有那么生气？】
风雅颓丧地往床上一坐：“本来他就有点讨厌我的。”
【嗯……】
可可心想他能有什么办法，在浴室里的时候他就下线了，好不容易回来，看见风雅抓住黑时宰脑袋往自己身上按，骇得他当场下线挂机去了，谁敢出声啊。而且讨厌一个人真的会爬到浴室里去这样那样吗？
你们的讨厌好可怕。
风雅从床上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推开卧室门。他还想说点什么，但开门的一刹那，他瞥见沙发上有一抹黑，当场又闭上了嘴。
黑时宰？
他还在这里？
风雅靠近了两步，才发现黑时宰睡着了，只盖了一条他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毯子，是个很没安全感的睡姿，整个人蜷缩着，皱着眉。沙发肯定不是什么适合睡觉的好地方，何况黑时宰已经是成年人的体型，长手长脚挤作一团。
他靠近也没醒。
犹豫几秒，风雅走近，躬下身。他想把黑时宰叫醒，至少不要在沙发上睡觉，明明可以回自己房间的，或者去他床上也行。黑时宰睡着的时候安静多了，脸埋在柔软的沙发里，盖着薄毯，室温也不算冷，但搁在外面的手指看起来还是苍白纤细，没一点温度。
多漂亮的一张脸啊，完全不忍心叫醒。而他却干了那么罪孽的事，居然差点……风雅就知道自己会有小头指挥大头的那天。
他心惊胆战地回忆了几秒。
然后发现自己除了反思以外，另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升了起来。
他仍然喜欢太宰治，很不讲道理的喜欢，看着这张脸就觉得很高兴。可他好像没有办法很好地给纸片人当狗了。当狗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位置，他和太宰治们不是一个人，而且隔着很远的差距，他会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幻想和实际的情况要分开。本子是本子，现实是现实，两者互不干涉，他会把他的所有妄念都偷偷藏起来。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交集，让他产生了一些错觉。
宰宰们好像是近在咫尺、可以触摸的，是可以被他得到的。甚至，是可以被……的。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后果。于是不可避免的，想要占有更多。
这很不应该。
第92章
黑时宰在思考。
风雅一出来他就醒了, 他向来睡眠很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过来。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其实也很少，很多时候都会无法控制地思考一些事, 然后便睁着眼睛到天明。
风雅就不一样，风雅似乎还挺喜欢睡眠的，每次都很珍惜休息的时间。若是把睡眠当做一场小小的死亡，那么睡觉确实也是一种享受, 然而黑时宰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很难自杀吧, 连入睡都做不到。
所以风雅在做什么呢？
黑时宰听见他走到自己身边, 然后就停住不动了。脸上稍微有些痒, 他直觉那是视线的重量。
如果风雅正在盯着自己看，那未免也看得太久了。
这长久的视线让他愈发难受，都有点不想伪装睡眠了。或者干脆就睁开眼和一号对视，直接问问他那邪恶的脑子里又闪过了什么坏念头。
但黑时宰还是忍住了。
他心里慢慢地挤出一声冷笑。
之前意犹未尽么。
不管风雅之前喜欢什么, 他现在绝对是喜欢那种征服和驯化的。在卧室浅尝辄止了一下，被他给反抗了，现在肯定是在偷偷地回味这件事, 然后继续做下去。他都已经听见风雅有些急促的呼吸和骤然克制下去的安静了。
他就知道, 一号这家伙再可怜，脑子里也挤不出什么好东西。
他才不是软绵绵的小猫, 才不会弯下腰, 主动贴过去，用脸、嘴什么的更不可能, 他只会把一号的头都拧下来。
黑时宰转念一想, 心里忽然舒服了很多。他其实最讨厌一号永远维持着完美的假面, 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这样，说明一号看起来也没那么能忍耐, 他心里也是会有龌龊肮脏的想法，只是平常藏得比较好，没让他看出来。
一号被……调成那样子，却还是会对他产生念头，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