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衣服。”洛海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裸体围裙是烛光晚餐情趣的一部分。”尤金颇为骄傲地转了个圈,“科学研究证明,橘黄色的灯光最有助于进入情趣氛围,而食欲和色欲在一定程度上有共通之处,所以这两者结合起来就能达到让客人放松的最佳效果……”
“穿、上、衣、服。”洛海一字一顿地说。
尤金轻浮的动作停在半空,不悦地砸了下嘴,把围裙解下来扔到一边,走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洛海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跳。
他弯腰换上拖鞋,走到墙边啪地打开了客厅餐厅所有的灯,屋子里顿时亮如白昼,那些蜡烛的小火焰可怜地抽动了两下,被洛海毫不留情地吹灭。
不久后,尤金换了衣服走出来,颇为遗憾地哀嚎一声,“我精心准备的蜡烛啊。”
洛海看着他,“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你没看到我发的短信吗?”尤金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因为你没回复我,我就自作主张地给你准备了烛光晚餐来道歉……”
“你哪来的手机?”洛海打断他。
“登记处那个友好善良又可爱的管理员姐姐给的。”尤金说,“放心吧,里面没有电话卡,只能联系你一个人,是绝对没法发消息给我的同伙再策划什么新的恐怖行动的。”
洛海朝他伸出一只手,后者乖乖地把手机放在他手里。
机子的外型洛海很熟悉,确实是特殊联络用的。打开后盖,里面也确实没有电话卡。
“为什么之前没告诉我?”洛海问。
“没找着机会。”尤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也知道,昨天晚上我们一进门就搞上了,一直搞到天亮……”
然后在洛海冰一样寒冷的目光中,他慢慢闭上了嘴。
“下次一定记得。”他说。
洛海把手机扔回给他,转头朝卧室走去。
“你去哪?”尤金喊住他,“我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多菜呢,你连尝都不尝一口?”
洛海回过头,目光在尤金身上打量,似乎在判断他搞这一出背后真正的用意。
尤金的唇角勾起微笑,胳膊肘撑在餐桌上,朝洛海的方向前倾,“检察官大人,我戴着脚环,行动范围只有附近一百米。我确定在这一百米内,是买不到毒药和其他杀伤性武器的。”
这当然是真的。
无论尤金表现得多狂妄,仍旧只是一介阶下囚,自由和生命都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如果他想,随时都可以折断这只鸟儿的翼骨,看着他饱受折磨地死去。
洛海没说话,但折了回来,拉开尤金对面的椅子坐下。
死囚犯露出一个笑容,把一双筷子递到他面前。洛海看了他一眼,接过筷子,从盘子里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
牛肉炖得很烂,鲜嫩多汁,味道也恰到好处,比洛海吃过的很多星级饭店做得都要美味。
“怎么样?”尤金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勉强入口。”洛海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又夹了一块。
尤金勾起唇角,“我就知道你喜欢。以前艾婶一做炖牛肉你就第一个冲过去,每次我们都得把第一口肉让给你。我往里面放了肉蔻和橘子皮,应该跟艾婶以前的做法差不多。”
洛海没有说话,他的筷子在碗沿上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屋子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远没到尴尬或突兀的地步,只是更微妙了一些。
“你知道楼下的帕西法太太养了只斗牛犬吗?”尤金转移了话题,剜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那只狗凶得要死,我一进电梯就开始冲我疯狂地叫。就那位老太太的体型,我真怀疑是她遛狗还是狗遛她……”
洛海打断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尤金干脆放下餐具,手肘撑着桌面看向洛海,“因为,我们既不可能每天都像在审讯室里那样剑拔弩张,也不可能每天都像昨晚那样疯狂作爱。你是人,我也是人,我们现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总得找个正常点的相处方式吧?”
洛海直勾勾地看向尤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他的目的。
尤金叹了口气,“拜托,我是个死囚犯,还有一个月就要被枪毙了,这期间要是惹恼你说不定还会被提前执行。我只是想让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个月过得稍微舒服点而已,没有什么阴谋。”
尤金的表情很真诚,眼神也很有说服力。
但他要是信了,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我知道。”洛海移开目光,给自己倒了杯水。
“什么?”尤金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帕西法太太养的斗牛犬。”洛海说,“已经有好几个人向物业投诉她了,她还是我行我素,照样每天出门遛狗,有时候连绳子都不栓。”
“那也太吓人了。”尤金边吃边说,“你不是检察官吗?就不能管管?”
“我是检察官,不是警察。”洛海说,“得等她的狗把人咬死,她被抓进局子里以后,才归我管。”
尤金看着他,噗哧一声笑起来,“你也太坏了。”
“只是在陈述事实。”洛海说。
尤金笑着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沉吟着开口,“你确定不喜欢裸体围裙吗?我可以换个颜色€€€€”
“闭嘴吃饭。”洛海简洁了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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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来说,这顿饭还是在风平浪静中结束了。
洛海把剩下的食物收进冰箱里,清理了厨房。
无论怎么说,尤金确实做得一手好饭,让常年往返在食堂和外卖间的洛海的味蕾得到了极大满足。
“你的房间在北边,柜子里有新床单和被罩。那屋的纱窗是坏的,晚上别开窗,除非你想喂蚊子。”洛海说。
“我们不睡在一个屋吗?”尤金眨眨那双漂亮的眼睛。
洛海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然后看着他,“不。”
“那你要是情热期突然发作,浑身燥热无力动弹不得,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办?”尤金真诚地说。
“……”洛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会大喊的。”
尤金顿时感到无趣,耸了耸肩,进房间收拾去了。洛海收回目光,像往常一样走进卫生间洗澡、刷牙。
月亮如往常一样升起,挂在黛蓝色的夜幕中,静静地散发着银白色的光。洛海低下头,让花洒的流水冲过发顶,感受温热的水流经过皮肤,和泡沫一起流向脚尖。
一切都与往常一模一样,但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洛海抬起头,用手拨开前额潮湿的发丝,望向对面的镜子。镜面被水汽熏得朦胧,只影影绰绰地倒映出一个影子。
影子盯着他,陌生得吓人。
洗完澡,洛海走出浴室。公寓里安静一片,只能听到窗外的鸟鸣和风声。
但多年的职业直觉还是让他察觉到来自背后的目光,他转过身,看见尤金静静地靠在房间门口,就这么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但那视线里并没有敌意,非要说的话,更近似于柔情。
“对了,我一直有句话忘了跟你说。”尤金说,“很高兴再见到你。”
“晚安,奥狄斯。”洛海冷淡地说。
他没有看尤金,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
“晚安,洛海检察官。”说完,尤金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第9章 不要在工作时间发消息
“所以,尤金€€奥荻斯到底是怎么走上这条邪路的?”巴尼问,“昨天我从窗户看见他了,长相和气质一点都不像个恐怖分子。”
弗洛克表示赞同,“他长得就像我老家那种乡村酒吧里的驻唱,抱着吉他唱‘哦你的眼睛像星星’,喝一瓶啤酒就人事不省的那种。”
科林正在给洛海倒咖啡,听到这个话题忍不住插了句嘴,“其实,他还真当过歌手,不过不是酒吧驻唱,是跟唱片公司签了约,正儿八经出过专辑的歌手。”
“什么?”
听到这个,巴尼和弗洛克都感起兴趣,围了过来。
“是真的,网上还能搜到他之前发的歌。”科林说,“除此之外,他还当过幼儿园老师、星级酒店的厨师、互联网公司的财务,还在朗赛开过一家小花店。”
“这履历也未免太丰富了一点吧?”巴尼震撼极了,“这种人在哪儿找不到工作啊,为什么非要来当恐怖分子?”
“职业经历证明不了一个人的品德和良心。”洛海淡淡地说。
“他是不是北方人?”巴尼砸了下舌,“那群北方佬的思想都极端得要命,我将来要是有孩子绝对不能让他找北方佬。”
“更糟。”弗洛克说,“他是佛巴港人。”
巴尼顿时了然,“佛巴港人啊,那难怪了。”
“他是奥荻斯孤儿院出来的,那个地方很早以前就是因为窝藏Omega被查封的。”科林补充说,“后来整间孤儿院都被烧毁了,我听说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我说怎么奥荻斯这几个字听着这么耳熟,原来是那家孤儿院的名字,怪不得他思想这么极端……”
闲聊的话题很快从尤金€€奥荻斯身上转到北方佬的思想有多极端,并互相吐槽起认识的北方佬来。
洛海没有再加入他们的闲聊,而是把注意力转向手头的工作。然而他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似乎打定主意不让他安生。
洛海拿起手机,里面已经挤了三封未读消息,发件人当然还是尤金€€奥荻斯。
€€€€吃早饭了吗?你走得太早了,再等五分钟就能吃到我给你做的吐司了。不过没事,下次我会早点起床。
€€€€我又看到帕西法太太家的斗牛犬了,它在楼下跟一只猫打起来了,那猫好像是你们小区的老大啊,战斗力杠杠的。
€€€€嚯,那只斗牛犬倒霉了,治这个估计得花不少钱。
洛海:“……”
洛海点开消息对话框,面无表情地在里面输入。
€€€€不要在工作时间给我发消息。
发完以后,他刚准备放下手机,机体就震动了一下。还不到一秒钟,尤金回消息过来了。
€€€€我很无聊嘛。你的电脑密码是多少,我能用你的电脑吗?
看着这条消息,洛海不禁怀疑尤金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点毛病。
€€€€不能。
€€€€那我能看你书房里的书吗?求你啦求你啦,我真的太无聊了~
这条消息的最后还带了一个泪眼汪汪的小仓鼠表情。
洛海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抽痛。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