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 第14章

洛海没有动,就这么顶着被尤金拨乱的刘海无力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对我做点什么。”

尤金一副受到冒犯的表情,“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洛海的表情毫无变化,“是。”

尤金被堵得说不出话,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今天羊尾,好吧?”

洛海知道他不该笑的,但还是露出了一个短暂的、几不可见的轻笑。

尤金把毛巾拧干,再浸满干净的冷水,放在洛海的额头上。

“我可是很擅长照顾病人的。以前在孤儿院里,那几个女孩一到秋天就生病,艾婶不在的时候都是我照顾他们。煎药、做饭、洗衣服,甚至有一次她们的一个毛绒熊坏了,都是我给缝好的。”

洛海没有说话,只是保持平稳的呼吸。

“可惜你小时候不怎么生病,我都没怎么照顾过你。”尤金把他的被子往上拽了拽,掖好被角,“你小时候身体好得跟蟑螂一样,暴雪天在外面玩了一个小时都没感冒。第二天我们一群人又打喷嚏又流鼻涕,就你还跟个小太阳一样到处放光芒。”

说着,尤金笑起来,“真的,那时候你是孤儿院里最健康的小孩,压根没人想到你会分化成Omega。”

“你待在这就是为了羞辱我吗?”洛海声音沙哑地说。

“怎么会呢。”尤金唇角带笑,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在洛海的耳边说,“如果我想羞辱你,我会在你把我带出监狱的那一刻就大声告诉所有人,那个雷厉风行、受人敬畏的洛海检察官,其实是个脆弱、无助又可怜的……”

洛海用沙哑的嗓音打断尤金:“提醒你一下,我可能是发烧了,但我枕头下面还是有一把枪的。”

尤金笑了一下,见好就收。

他把洛海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然后把拇指放在他脑袋的穴位上,轻柔地按摩着。

“不过,我还是记得有一回,我说我想吃院里那棵树上的柿子,你二话不说就开始爬树,结果脚下一滑,脑袋上摔了个大包。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给你按脑袋的。”

洛海闭着眼没有说话,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有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几不可见的轻微晃动,暴露了他隐藏的一点点动摇。

“你后脑勺鼓了那么大一个包,不哭也不喊,硬是自己一个人忍着,艾婶拎着你训了半个小时,你也硬是没把我给供出来。”尤金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指腹顺着洛海头部的神经一点点按揉,“直到我拉着你进屋,你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被压扁的柿子,一声不吭地塞进我的手里。”

或许是因为发烧,洛海的听觉没有往常那么清晰。尤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雾蒙蒙的,像隔着一层梦境。

雨还在下,单调地冲刷在窗玻璃上,像蜿蜒爬行的小蛇。街边的树冠在风中摇晃,路灯投下昏黄的光芒,留下一个孤独的影子。

“你到底闲成什么样,才会去记这些无聊的事情?”

洛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发烧时红润的脸颊和短促的呼吸让他的语气没那么有说服力。

“无聊?怎么可能。”尤金轻笑一声,“那些时光可是我生命里最宝贵的记忆。”

说着,尤金抓住洛海的手,身体朝前倾,靠近洛海的脸庞。

“有一年春天,院子里开满桃花的时候,你跟我打了个赌。我们绕着院子赛跑,比谁第一个冲进鸡圈里,输的那个要答应赢的一个要求,你还记得吗?”

在尤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洛海的瞳孔陡然收缩了。

他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甩开了尤金的手,脸上的表情冷得像寒冬二月的湖泊。

“我没功夫把你说的那些蠢事挨个记一遍。如果你真的无聊成这样,就去把地拖了。”

“好凶啊。”尤金笑出声,“我可是很贤惠的,今天下午刚拖过一遍。”

“那就去把垃圾倒了。”洛海的目光锐利,“再把屋子收拾一遍。”

尤金叹了口气,假装烦恼地站直身体,“行吧行吧,知道了,老妈。”

说完,尤金最后替洛海擦了擦额头,把温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最后才替他关上灯,走出卧室。

黑暗里,洛海一直注视着尤金的背影消失在雨声里,直到房门都关上了好久,他才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第17章 还挺辣的

洛海甚至没在第二天请假休息,在烧还没完全退的情况下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上班去了。

除了这一次,他在公文包里多装了几支药剂。

尤金简直想不通检察院到底开了多高的工资,才能让一个Omega这么自我燃烧地给一群Alpha卖命。

拼了这么多年,洛海甚至连一次提拔都没得到过。他到底图什么?

好在洛海的基础体质还是很硬的,到了午休的时候,他的烧已经完全退了,身体除了偶尔的疼痛和疲惫以外,和平常已经没什么区别。

昨晚聚餐产生的小插曲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同事们只当洛海是不胜酒力加太不合群,甚至到了今天也只有巴尼来送资料的时候问了他一嘴昨晚为什么离席。

唯一关心他的,是某个像被抛弃的金毛狗一样疯狂用短信轰炸他的轻浮Alpha。

€€€€你早上走之前吃药没有?

€€€€我在你床头柜看到体温计了,这是你今天早上量的吗?你不会还没退烧就跑去上班了吧?

€€€€道尔那混蛋到底给你开多少工资?你要是晕倒在工位上算工伤吗?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我,不会真晕倒了吧?

€€€€昨天我光找你就找了半个多小时,不会今天还需要我闯进你办公室把你捞回来吧?

洛海刚从法院里走出来,就看到尤金一连串的短信轰炸,几乎是每半个小时就要发一条。

洛海头疼地叹了口气,在屏幕上敲打回复。

€€€€我在出庭,刚刚结束。走之前给你留了字条,你没看见吗?

那边沉寂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信息。

€€€€哦,现在看见了,被风吹掉地上了。

洛海叹口气,刚想把手机收起来,就又被震动了一下。

€€€€所以你早上吃过药了?现在还发烧吗?

看来不解决尤金的顾虑,这个人是不会放他好好上班的。

洛海干脆拨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接起电话的速度堪比小狗叼飞盘。

“我走之前吃了药,也吃了饭。上午有个庭审所以我必须来,发烧没有加重,现在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洛海说,“满意了?”

听到洛海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报出一连串内容,光是想象他脸上的表情就让尤金止不住地笑了好一阵,“嗯,满意了。奖励给乖孩子一朵小红花。”

“别再在我工作的时间拿短信连环轰炸我就是最大的奖励了。”洛海加重音节,“谢谢。”

说完,洛海就打算挂掉电话。他刚把手机拿离耳朵,就听到尤金的声音。

“哎哎,等等等等先别挂!”

“还有什么事?”洛海耐着性子问。

“我刚才把公寓收拾了一遍,发现洗发水和香皂都没了,沐浴露也快用完了,垃圾袋只剩下最后两个。大米吃完了,你也没买过面粉,冰箱里就剩下一颗大白菜和两颗鸡蛋。”

“那又怎么了?”洛海头疼起来。

“怎么了?”尤金的语气夸张地扬起来,“就这点东西,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只能要么吃白菜焯水,要么吃鸡蛋羹。”

“……”洛海用手指捏着自己的鼻梁,“再说一遍,我没要求过你给我做饭。在你住进来之前我也没有饿死。”

“哦,靠吃外卖和垃圾食品吗?”尤金反问道,“你能忍受那种生活,我可忍受不了。你知道外面卖的那些东西里有多少添加剂吗?吃多了不光身体会变差,脑子也会变傻……”

“那你就下楼买。”洛海打断他,“楼下又不是没有蔬菜超市。”

“问题就出在这啊。”尤金无辜地说,“楼下是有蔬菜超市,但没有卖米和面的地方。最近的粮油店在我的活动范围之外,而且附近也买不到我喜欢的那款洗发水和沐浴露。”

洛海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应该是一个囚犯,而不是一位祖宗。

“那你想怎么办?”洛海问。

“两个办法。一个是你下班回家的时候顺便买一瓶洗发水一瓶沐浴露,抗一袋面粉和一袋大米,再买上西兰花、牛肉、辣椒、咖喱粉、芝士、奶油……”

“……”洛海的声音冷漠,“另一个办法呢?”

“明天就是周末了,到时候你可以陪我到范围外把这些东西买齐。”尤金无辜地说,“有你在我旁边监视,活动范围的规定总可以宽松一点吧?”

洛海没有说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甚至没有拒绝尤金的理由。

他要买的这些东西都是最普通的日用品和食材,而且他必须承认,在吃过几顿尤金准备的饭菜以后,他也确实很难回到以前那种天天吃外卖和快餐的日子。

“好吧。”他最后说。

尤金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幼稚的欢呼,“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采购完东西以后我给你做牛肉披萨。”

说完这句,尤金就挂断了电话。

洛海皱起眉,盯着屏幕看了一好会儿,才把手机装进口袋,朝办公楼走去。

回到办公室以后,他打开电脑,调出尤金脚环的所有位置记录,逐条仔细检查。

然而,新增的位置信息依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寓里,偶尔下楼出门,目的也很明确:要么是超市,要么是便利店,只有昨晚的路线稍微复杂一点,但洛海清楚那是因为他在找聚餐后差点失控的自己。

在他公寓附近一百米范围内都布有全覆盖的摄像头,还有检察院的人手随时监视,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尤金依旧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这与他一开始的假设完全不同。

他许诺了尤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无论他是否真的提供了有益线索,检察院都会执行他的死刑。

实际上,检察院并不在意尤金会不会提供线索,这一个月的假释才是真正目的。

一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恐怖分子头子,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以后,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任由生命在指缝间流走呢?

只要尤金做出任何行动,洛海马上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再找出一举铲除光翼会的办法。

然而从尤金出狱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洛海还是没能抓到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从头到尾,尤金都没有任何行动。无论他盯得多紧、排查得多么仔细,这个轻浮的Alpha都像是就准备在他家享受人生最后时光了一样,完全悠闲自得,不紧不慢。

洛海把监控软件关上。

这注定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可以慢慢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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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洛海是被一阵噪音的轰鸣声吵醒的。

在反复翻身试图睡回笼觉却失败以后,洛海带着愠气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噪音的根源€€€€轰隆作响的洗衣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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