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十八 第14章

他声音很轻,语气柔和,话里好像带着一点捉弄人的嘲意,却又好像发自真心。

月光均匀地铺在了程羽西的脸颊和肩膀上,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是泛着一层薄薄的青辉。黑暗中水珠闪着光从他的脖颈缓慢地滚落,滑过了他肩膀后方的那颗并不显眼的痣,无声地落回水里。

吕知行的喉结向上滚动了几下,不自觉的伸出手,握住程羽西的后颈,拇指在那颗痣上很轻地揉了一下。

程羽西一下就转过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吕知行。

吕知行很快地收回了手,垂下了眼睛,“上面有颗水珠。”

“哦。”程羽西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关灯?”

“怕你尴尬。怕我……”吕知行歪着脑袋,搜肠刮肚地找合适的词汇,忽然想到了一个,他就笑了起来,“兽性大发?”

“你平常多说点人话,就不会有兽性了。”程羽西对他的玩笑话熟视无睹。他思忖了一会,又说:“那晚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不该单方面地冲你发脾气。所以让它过去吧。好吧?”

吕知行没说话,他的视线压得很低,落在泛着一层清辉的水面上。沉默半晌,他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我知道了。”

程羽西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沉了下去,便开口打趣:“我说……你别总跟我开这种调情似的玩笑,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可怎么办?”

吕知行抬起脸,用鼻子哼了一声:“你特么逗我?我会找不到女朋友?追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

“那就更不能开了。让追你的姑娘们听到这种话,人家怎么想。”

“我管别人怎么想。”吕知行耸耸肩膀,双膝弯曲隆起,身子往后靠在浴缸边上,头往后仰着,看向头顶的木头天花板,“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也没有不喜欢。我只是……”程羽西的话还没说完。

大门外传来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咚,咚,咚。

第16章 是吧小鸭子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程羽西的心脏像是跳到喉咙里,堵得他嗓子发痒。他的身子几乎是瞬间就贴向了吕知行,双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安静了一会,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又是规律的三下。

程羽西细细地抽了一口气。他不敢说话,双手拽得更紧了。

吕知行略略低了低头,看着程羽西贴在自己手臂上的湿漉漉的黑发,无声地露出微笑。

在第三次敲门声传来之前,吕知行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别特么敲了,给我等着!”

程羽西抬起头看他:“谁啊?”

“还能是谁?翟家豪。以前我们去夏令营,他经常半夜三更约我溜出去玩,就会跑到我房间门口这么敲门,美名曰是暗号。神经病,房间里就我一个人,搞个锤子的暗号。”吕知行说着就想站起来,动了动才发现程羽西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他弯起嘴角笑着说:“宝贝儿,你得放开我。我还要去给他开门。”

程羽西有些慌乱地放开了吕知行,然后更加慌乱地跟着他一块出了浴缸:“你等等……我也去。”

吕知行伸手取下了挂在门口的浴巾,将程羽西整个人裹了起来,说:“知道了,别着急。”

他们摸黑擦干了身体,穿上了放在浴室门口的衣服。

程羽西一路跟在吕知行背后,走到了玄关,看着他拉开了木门。

翟家豪正站在外面低头玩着手机,在他的脚旁边放着两大袋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和袋装零食。听到门的响动,他猛地抬起头,开始抱怨:“我丢你们在做咩啊。€€慢(这么慢)。”

“在洗澡。”吕知行双手交叉在胸前,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

“你们俩一起洗?”翟家豪歪了歪脑袋,越过吕知行看向站在身后的程羽西。

程羽西被他盯地缩了缩身子,那灼灼的目光像火炉似的,烤得他脸都要熟了。

“翟总有何贵干?”吕知行也跟着翟家豪歪了歪脑袋,挡住了他投向程羽西目光。

“哦,找你们喝酒咯。”翟家豪立刻就忘记了刚刚的话题,他乐呵呵地指了指脚边的塑料袋。

吕知行挑了挑眉毛,站直身体,说:“进来吧。”

程羽西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他们都进到房间里,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他问:“何莉莉呢?”

“哦,之前不是说了咩。下次不带她玩了嘛。”翟家豪拎着两大袋酒,走进房间里,扔在地上后,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你说的‘下次’,是指这次吗?”程羽西睁大了眼睛。这‘下次’来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不然嘞?呐,出来玩呢,最重要的就是开森啦。既然你们跟她玩得都不开森,那还不如各玩各的。”

那你过来干什么吃的?程羽西一拧眉头,“你的意思是之后的行程都不带她了吗?”

“对呀。我要跟你们一块玩啊。”翟家豪大言不惭地说,“我给她留了现金,让她自己玩完自己回国。”

“你你你认真的?”程羽西的语言系统开始混乱,说话磕磕巴巴起来,“就那么把她扔下不管了?”

“扔了有点难听了吧。就是不一块玩而已。”翟家豪不以为然地说完,打量起他们的住房,并直言不讳地评价道:“你们这里好破。”

程羽西在此时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实在是搞不懂翟家豪这种富家公子脑回路中曲折的逻辑。

吕知行靠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丢了,那姑娘都不会把自己弄丢了。”

程羽西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程羽西坐在角落,听着另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默默无言地喝了几罐啤酒。

小麦发酵的香气从他的喉咙滚进了鼻腔。可他酒量很差劲,即使是度数只有5%的生啤,也很快地就让他头晕目眩了。

程羽西站了起来,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然拉开木门,钻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一个小时前,程羽西还在因为一个鬼故事瑟瑟发抖,喝了点酒后他就觉得自己可以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路灯昏黄的光落在地上,像是盈盈的水,他的倒影从上面飘了过去。

不知不觉程羽西又走回了鸭川,夜风袭来,吹走了些许昏沉,他清醒了不少。

夜晚的鸭川依旧有稀稀拉拉的人在河堤上坐着,绝大多数都是情侣。

程羽西从斜坡上连走带跳的滑了下去,在河堤上走了一会儿。然后他被一点火光吸引了注意力,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这里是禁烟的。

有个姑娘在无人的河堤边坐着吸烟,她卷着丸子头,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两条光洁的腿挂在河堤上,身边摆满了啤酒易拉罐。

她感觉到了目光,撇脸朝程羽西望了过来。两人一对视,程羽西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大了,怎么看到个女生就觉得长得像何莉莉。

那姑娘挑挑眉尾,一口流利的中文从含着烟蒂的唇角滑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

还真是何莉莉。

程羽西拧拧眉头,看着这姑娘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模样,心想:这姐怎么私底下又烟又酒的?

“这不让抽烟。”程羽西不放心大晚上的把她一个人扔这,便走了过去,在隔了大概一米距离的地方屈着一条腿坐了下来。

“呵。”何莉莉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她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烟,懒洋洋地在半空中画了圈,然后扬起下巴吐一口白烟。

程羽西也不恼,他平静地补充:“被抓到了是要罚钱的。”

何莉莉“啧”了一声,将烟头塞进了腿边的空易拉罐里,“破规矩真特么多。”说着,她从塑料袋里掏出个喷瓶,往程羽西身上喷了几下,又说:“晦气!”

程羽西闻到一股驱蚊水的香味,有些冲鼻。这姑娘骂骂咧咧的,居然还会担心他被蚊子咬。

他搓了搓鼻子,直言不讳地问:“你这是被夺舍了还是中蛊了?跟白天也太不一样了。”

“你姐我下班了!”何莉莉眼珠迅速往上飞了一圈,又掉了回来,“不对,应该说我现在失业中。”

程羽西忍不住笑了起来。翟家豪和何莉莉这两人对彼此关系的定义是一个赛一个的无情无义。

“那不用可惜。哪有像他那么说话的老板。”程羽西耸耸肩膀。

“他说我什么了?鸡?”何莉莉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眸子亮闪闪的。

“不是……”

物种不一样。

程羽西略略往回收了收下巴,目光撒向平静的河面:“他没这么说,你也别这么说自己。”

何莉莉从塑料袋里随意抽出一罐水果啤,单手扣开了易拉罐环,递给了程羽西:“托吕知行那混账东西的福,现在从良了。”

程羽西偏过头,嘴角垮了垮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他看了眼她递过来啤酒,最后还是接下了,“你是翟家豪的女伴,为什么要招惹吕知行?”

何莉莉也给自己开了一罐,啪呲一声,泡沫€€€€€€€€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地说:“想跳个槽。”

程羽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人还挺有上进心。

“不然呢?我都20了,还得管那小兔崽子叫哥哥。不图他有钱,图他帅嘛?”何莉莉继续自顾自说道。

“那钱也不是他的,都是他爸的。”

“老男人哪儿有那么好骗,就是这群傻不拉几的富二代才会愿意给姑娘一掷千金。”

程羽西有些无奈地望了她一眼:“我提他爸,不是在给你建议另一个跳槽方向。”

何莉莉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笑了起来:“我知道,下一句你就要开始劝我从良了。”她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盯着易拉罐的那一小块黑漆漆的口子,说:“用钱逼良家妇女堕落,又好言劝妓女娼妇从良,一向是你们这些男人卑鄙伪善的小情趣。”

“我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你,吕知行这条路子的发展前景也算不上太好。”程羽西捏着啤酒易拉罐,随意晃着,一口都没喝。

何莉莉挑着眼角瞥程羽西:“何止是算不上太好,吕之行是条死路。我今天就是看错了,所以才会惹毛他。”

“看错什么?”程羽西很浅地皱起了眉头。

“我原以为你只不过是他一个便宜小跟班,没想到竟然是同行。”何莉莉挑眉,用她那甜腻腻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是吧,小鸭子。”

第17章 plus版的燃冬

程羽西顿时被气笑了:“你们能不能对小动物尊重一点?”

“哎呀,我是真嫉妒啊!”何莉莉收起一条腿屈着膝盖,双手搁在上面,下巴压着手背感叹:“你的金主比我的前任金主有钱,还帅。”

程羽西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揣着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无所谓,懒得跟何莉莉斤斤计较。

“你不考虑考虑再就业吗?”

“你有好的工作推荐吗?”

程羽西被问住了,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喉咙突然发了干。他低下头,嘴凑近金属酒罐,无声地抿了口酒。

兴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是因为聊了一会儿天,何莉莉对程羽西的态度不知不觉变得亲近起来。

她歪头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啃过玉米面窝窝头吗?我曾经每天都吃,没得选,家里唯一的一点肉沫子都得让给弟弟吃了。我也没书可读,16岁就被赶到城市里打工养家。端盘子,卖酒,发传单,工厂流水线什么都干过。夏天在玩偶皮套里整个人怄到臭掉,到了冬天又因为买不起手套十根指头冻得开裂。赚到钱了还要给家里邮一半,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我真是穷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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