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还没到那种关系。那天对方上门求救,夏天梁答应,说住两天可以,打地铺,以及出入低调些,别去打搅隔壁。
小白相不解,问隔壁谁啊,需要你特别点名。
他只说邻居,但这种事情一含糊就有破绽。老同学了解他过往情史,拖长语调开他玩笑,新找的嫂嫂是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
看着和以前那些不太一样。
想借住就闭嘴。
对方不再追问。夏天梁一旦出手,与瓮中捉鳖无异,这八字恐怕早在他心中写过八百遍,没啥新鲜的,转而与之大吐婚姻苦水。
夏天梁听了两天,实在头大。徐运墨那边也一改态度,几日不见人,课也约不上。
给那些旧朋友行个方便,被人误解,夏天梁无所谓,但好不容易磨来的英文课,停掉也太可惜了,于是给小白相老婆打去几通电话,充当调解员,为兄弟加速铺平回家之路。
他从周奉春手里抽出菜单,“我们没事。”
周奉春不买账,说自己一双眼睛,太上老君火炉里练过,谁和谁有点什么一看就知道,徐运墨那个演技,金酸莓都轮不到他,你也就比他好一点点,三流水平。
好好,你最厉害。夏天梁服输,说是我不好,惹他生气了,那徐老师呢,他演了点什么。
周奉春听他认了,兴致上来,开始点评徐运墨这两天在工作室的反常状态,精细到发呆时眼神的层次演变,一分犹豫两分不甘三分失魂落魄四分咬牙切齿。
讲到口渴,大嘴巴才发现夏天梁光在那里嗯嗯嗯,啥都没透露,反而自己叽里呱啦把八卦的筹码用个干净,立马竖起眉毛,说门槛真精啊你,不花一点成本就想套我的话。
夏天梁转手送周奉春一罐王老吉,让他清热降火。
想听的都听到了,徐运墨不高兴是好现象,他要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才该遗憾。
过去看自己不顺眼,徐运墨顶多不理,当他是空气。如今有意避开,明显是在烦恼,这种行为模式的变化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看着硬挢挢,捏起来却是软笃笃,各个角度戳一戳,都能见到不同反应。思及此,夏天梁忍不住嘴角上扬。
周奉春观察他半天,打开易拉罐,跟着乐起来。
最近徐运墨对穿刺产生兴趣,旁敲侧击问过他各种问题——好笑,徐运墨能认识多少玩这个的?以前自己打这打那,他看见,从来不表态,现在倒是在意了,为的谁,傻子都猜得出来。
看夏天梁打孔的程度,估计有点年数了,有的位置甚至愈合之后重新再去穿过。虽然嘴上怪徐运墨对穿刺有刻板印象,但周奉春也知道爱好归爱好,迷恋到一定程度,都有其诱因,没那么容易用一句喜欢来解释。
徐运墨之前谈朋友,都和他一样冰清玉洁,哪里招架过夏天梁这种类型。周奉春直觉未来有的是八卦欣赏,当下也不急着要答案,喝口饮料,感慨:“小猫钓鱼,也好,就让徐运墨吃点苦头,从来都是别人追他,死木头动也不肯动,现在轮到他还债了。”
他问夏天梁要不要帮忙,添火加柴,自己最在行了。
夏天梁无辜,说你什么意思,我只想徐老师继续教我英文而已。
你别装啦!周奉春刚要揶揄,有新客人上门,对方见到夏天梁,亮起一双与徐运墨相似的眼睛,对他笑了笑。
*
徐运墨拿着饭盒站在99号门外。
家里待不住,他坐着心里痒,站着肚子饿,只能在房内来回走路,可惜再怎么走都是无用功,他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门,全身上下仿佛都在逼迫他应该去天天饭店走一趟。
真的来了,这种急迫感和他玩捉迷藏似的,一时又消失了。
前几天放人鸽子,态度那么生硬,以夏天梁的敏锐度,肯定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现在虽然误会解除了,但万一夏天梁问起原因,他该怎么解释?
转念再一想,为什么要解释?他忙他的,没必要向对方交代。
打定主意,徐运墨深呼吸,推门进去的时候,夏天梁正与客人闲聊,周奉春也在同一桌,几人讲什么讲得兴起,欢声笑语不断。
听到开门声,夏天梁第一个回头,见是徐运墨,他笑脸不改,似乎并未因为这几天遭受的冷遇而消沉,如常地说不好意思,徐老师,没空桌了。
“那我打包。”
徐运墨维持语气镇定,心觉自己表现得还算自然,结果与夏天梁聊天的客人突然转身,笑吟吟对上自己,惊得他饭盒差点掉地上。
于凤飞来了。
徐家妈妈没有事先通知。自从那次在涧松堂起了争执,母子二人一句话没讲过。徐运墨脖子硬,遇事不会先低头,平时都是他妈主动求和,打个电话过来哄一哄,没想到这次换作于凤飞硬气,忙着四处{wb:哎哟喂妈呀耶}演出,愣是两个多月不来联系。
今天现身,看上去毫不在意徐运墨,冲他摆手,说别多想,不是来看你的,我来吃饭。
她丢下儿子,转头和夏天梁继续闲谈,说上次婚宴改菜单,几次三番要你帮忙做军师,你一点不嫌烦,真是辛苦。还有我几个小姐妹,去小如意吃饭报你名字,点心甜品送不完,回来都说吃得舒舒服服的。
夏天梁抿唇,说小如意的服务向来顶级,谁介绍去都是一样的,阿姨们喜欢就好。
于凤飞掩嘴笑了,独独将徐运墨晾在一边,搞得他像个外人。徐运墨理亏在先,有火没处发,电线杆子一样倔强地站在那里,还是夏天梁照顾他脸面,打破僵局,说其他位置都满了,徐老师,要不来这边坐吧。
他帮忙拉开椅子,“今天不是和陌生人拼桌了。”
台阶给得这么到位,不踩着实不礼貌,徐运墨慢吞吞挪到于凤飞身边,刚要落座,女人按住那把椅子,佯装惊讶说干什么,你怎么也不问这个位置有没有人。
徐运墨哽住,憋了好久才问:“这里有人坐吗?”
“有呀。”
于凤飞说得理所当然,“帮我儿子留的。”
摆明是成心逗他,一桌人都笑了,周奉春笑得最厉害,一口王老吉差点呛住,被徐运墨横去一眼。
母子没有隔夜仇,徐运墨坐下,于凤飞单手托腮,又恢复往常的模样,看他都是喜滋滋的,仿佛要把这段时间没见的份额通过这几眼补全。她招呼徐运墨吃饭,桌上菜式明显经过夏天梁的建议,都是自己复点率最高的几道。
徐运墨伸筷子,于凤飞终于放下心,扭头暗中对夏天梁眨眼睛。
三言两语,餐桌氛围逐渐放松。
夏天梁来上最后一道罗宋汤,于凤飞埋怨他菜做得那么好吃,惹人馋瘾大发,今天这顿下去,怕是腰围又要长两寸了。
说完端详徐运墨认真吃饭的那张脸,半是欣慰半是忧虑:“你要多运动哦。”
蒜香排骨啃到一半,搞得徐运墨进退两难。还是周奉春及时出声,“没关系,他现在给人做家教,体力脑力消耗很多的。”
于凤飞知道徐运墨辞了少年宫那份工作,却不晓得儿子居然还有手持教鞭的热情,不免吃惊,问谁啊,这么神通广大,请得动我家弟弟做老师。
“是我,徐老师在教我英文,免费的。”
夏天梁替他们用小碗分汤,语气变得有些惋惜,“就是最近徐老师总是很忙,抽不出空,我们的课也停了。”
“他有什么好忙的?”于凤飞拆台,“蹲在隔壁发霉?”
“种蘑菇。”周奉春补充。
几人又笑成一团。
妈。徐运墨低下声音。他瞄夏天梁,想起今天来天天的目的,目光落到对面,当即做了决定,伸手指着闷笑的周奉春,说都是他,非要抓我去工作室改设计图,我也没办法。
平白无故被泼脏水,周奉春刚想大喊冤枉,桌下立刻被踹一脚。
徐运墨做口型:认。
册呢,死木头!周奉春恨不得把剩余半盘猪肝盖到徐运墨头上,想想当前形势,忍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对对,怪我,是我扣着他不放,他讲好多次了,要回去上课,我不让,我是万恶资本家,死命剥削他。”
夏天梁将两人的交锋看在眼里,没点破,将分好的汤碗轻轻放到徐运墨面前,轻快问:“那是不是可以重新约时间了?”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起点,挣扎没有意义。徐运墨不看他,点一下头。
“那就好,我每天还在背单词呢,徐老师课上得那么好,还不收我钱,如果不教了,我舍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全世界又不只有他一个能教英文。徐运墨捂住额头,假装没听见,心中却振荡连连,忍不住想看一看夏天梁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装作不经意,一抬眼,夏天梁也在看他。
餐桌上,旁人还在说笑,唯独这两道视线静止,直取彼此纠缠,均在探究对方所思所想。
夏天梁眼睛太亮,多看容易晃神,徐运墨只得先低头,半天吐出一句:“邻里之间,帮个忙也正常。”
换成别人,不过是说了句普通的场面话。于凤飞却微微发愣,她仔细打量徐运墨,仿佛重新认识。
最后看向夏天梁,由衷道:“小夏,你要早点来开店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刮三:尴尬。
第28章 葱姜蛏子
英文课恢复了,仍是一周两节。
课程推进到语法之后,夏天梁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有事没事就发微信给徐运墨提问,从主谓宾到定状补,每天都能想出新问题。
徐运墨起初还一一回复,后来发现夏天梁得寸进尺,隔两小时就来骚扰,搞得他临帖都不集中,一颗心不定,总忍不住要瞄两眼手机。
多宝塔碑越写越烂,不复往日端正,要给以前的自己看见,恨不得直接上手抽他两个嘴巴子,骂一句不务正业,徐运墨,你当真昏头了。
他搁笔,决定不苛责自己。练字哪天不能练,从小他关在书房里练得还不够多?偶尔喘息一下,又不犯法。
拿起手机答疑去了。
两分钟后,夏天梁发来消息:谢谢徐老师,你真好。
徐运墨读完,立即将手机盖在桌上,调整好呼吸再翻回来,发现夏天梁又补了一条。
你讲得真好。
单纯手快漏打字了,还是存心和他耍花招,徐运墨分不清。
不清不楚拖到五月底,正是好时节,外食的客人多起来。天天愈发忙碌,连带着夏天梁的私人时间也变少了,时常因突发情况放徐运墨鸽子。
一两次就算了,四五六次,徐运墨脾气上来,说你到底有没有花心思?就你现在这个学习效率,到明年也开不了剑桥1。
凶完了有点后悔。天天和涧松堂不同,自己闲云野鹤差点破产,隔壁是蒸蒸日上,每天有实实在在的生意要照顾。夏天梁开店至今,为控制成本都没添过人手,他一个人忙前忙后,能节省出几个钟头来上课,已是大师级的管理能力。
每天就二十四个小时,除去工作和睡觉,夏天梁将宝贵的私人时间全部用来补课,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谓相当好学。但他心思不纯,毕竟真正的好学者不会在徐运墨讲知识点的时候,不盯课本,反盯教课的人。
不过这也只是徐运墨一厢情愿的想法。要去抓,夏天梁那双眼珠子转得飞快,好像落到自己身上巡视般的视线只是错觉。
以及,不上课本该乐得清净,他到底气的是什么?
心浮气躁,或许是受天气影响,他们离酷暑越来越近了。
往年到这个时候,为了躲避上海恼人的夏天,徐运墨总会规划去莫干山的行程。躲进深山是逃避现实的绝佳途径,而每个夏季,闷热的气候与嘈杂的街道,都会成为催促他离开辛爱路的理由。
相熟的民宿老板今年也照例来询问,要不要给他留间房。徐运墨想了想,上次去莫干山,给夏天梁钻个空子,回来物是人非,现在更是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
他答:我考虑一下。
冷落了徐运墨两个礼拜,鸽子精终于抽出空。某天饭店打烊,夏天梁登门。听到敲门声,徐运墨不急着去开,准备晾他一会,让夏天梁罚站罚个三分钟,以解心头之恨。
结果一分钟不到,外面声音没了,徐运墨竖起两只耳朵,听半天,还是没响动,以为夏天梁跑了,暗骂自己弄巧成拙,即刻去开门。
在呢,死小子笑眯眯靠在门边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