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运墨摒了一路,快要累死了。他心知肚明今晚的情况是意外,多少大家都不愿意见到,否则林至辛也不会一脸无可奈何,更别提五个人在吸烟点那几分钟,还有打哑谜一样的三人下半场,简直度秒如年。
夏天梁表现出色,全程稳稳当当,没有半点波折,然而这份过度的平静让徐运墨心焦。
他都没和那个姓侯的挑明他们的关系。徐运墨想到这里,心里不舒服,脸一皱,下一秒夏天梁就亲上他。
对方轻轻啄徐运墨嘴唇,像在化解他的情绪,“你怎么知道他的?”
过去搜集的那些线索足够多,整合完自有定论。徐运墨一一讲明,夏天梁听了,不亲了,朝他睁大眼睛,“你知道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早点问我?”
哪有人揪住一点线头,就高举喇叭,问对象前任的事情?王伯伯吗?徐运墨掉转视线,“总要有个契机,才能问得出口吧。”
“那你就一直这样憋着?”
夏天梁好气又好笑。不过想想,徐运墨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之前翻出这些,要求他作答,好像时机都不太对,或许他们冷战还有的延长。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拉着徐运墨坐去沙发,靠到对方身上,又拖过徐运墨一条胳膊当安全带,搂住自己。
“我也没想到今天会碰到他,至辛很不好意思,后来和我说,是他没算好时间。其实没什么,就是有点惊讶。”
夏天梁歪头枕在徐运墨肩膀,“噢,遇上他的时候,我就说了,今天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
原来公布过了,怪不得侯远侨打量自己的目光暗含锋芒。徐运墨原谅他一秒钟。
我想想啊,夏天梁抱着徐运墨的手臂,继续说:“我和侨哥是在四季认识的。那个时候,我已经跟了师父三年,侨哥和国内酒店餐厅的主厨来往很多,有次他回国,到四季吃饭,是师父介绍我们认识的,后来见面次数多了,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自然而然,徐运墨宣布这是今天听过最不舒服的四个字。
他努力保持平常心,却免不了阴谋论一番,“那为什么分手?他对你不好?还是出轨?”
“你干嘛把他想得那么坏?”
夏天梁吃吃笑起来,责怪似的拍徐运墨手臂,“他人很好的!分手……主要是因为太忙了。我们当时,谈了大概一年半吧,但中间断断续续有一年的时间,他都不在国内,老是在美国和加拿大来回跑,也没空培养感情,所以等到最初那阵过去之后,再回过头看,大家都没那个意思了,相处起来好像更像哥哥和弟弟。”
说到这里,夏天梁很轻地叹气,“我以前以为这样就足够了。我是大哥嘛,要照顾弟弟妹妹,希望身边有个人能多包容我一点,但时间久了,总感觉不太对劲。侨哥虽然看上去和我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实际我们是一类人。他看到别人有困难,就会忍不住帮忙,对任何人都很宽容,还很大方。我和他认识以来,从没见他生过气,你今天也听到了,沈夕舟那家酒吧就是他给的店面,估计也是他从纽约救回来的,某个迷路的人。”
救世主吗?还是大慈善家?徐运墨困惑,他是做不到这点的,不由问:“你觉得这样不好?”
夏天梁摇头,“太轻飘飘了,如果我手上有条线,就算系到他身上,感觉也会慢慢松掉。好像戒烟那样,他监督起来一点都不严格,中间我复吸好几次,他也不会来管我,只是劝我,应该多靠自己。”
也难怪失败了,徐运墨将这种态度划分为不负责任的领域。说好监督,就是不断付出时间和精力,要盯紧,且不可以先对方而放弃。
夏天梁听过他的理论,满足地嗯一声,“这个你最擅长了。”
徐运墨没有反驳,他也觉得自己担任监督者的角色比想象中更加顺利,也……更有趣味。
“所以我和他分开,也算是一种必然。侨哥和我说过,他可以给我一个救生圈,但没办法救一个溺水的人,所以我必须自己学会游泳。”
搞什么哲学议题?徐运墨嗤之以鼻,“他指望你自学成才?好笑,这种事情没人教,怎么学得会。”
我就知道,夏天梁露出笑容,往他怀里窝得更紧,“因为你也不会游泳。”
这项运动的确不是徐运墨的专长,他思考两秒,“我们可以报班一起学。”
“已经在一起学了。”
夏天梁挨到徐运墨肩窝。他们选修爱这门学科,都是一知半解,幸而彼此好学,并且愿意一块研究。
他低声道:“其实要谢谢侨哥的。”
有什么好谢的,徐运墨不乐意,转念一想,也是,至少该谢谢侯远侨和夏天梁分手这个决定。
“侨哥见识广,阅历也深。我在四季的时候,一直有在纠结要不要跳出去。师父对我很好,但那里实在太像个温室。我本来就想自己开店,要学的本事,不能局限于灶台锅铲。他也教过我,该做和想做,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鼓励我多试试其他岗位,锻炼一下能力。小如意的工作就是他介绍给我的,他是其中一个股东,和至辛也很熟。”
夏天梁抓起徐运墨的手,当他手指是玩具,屈起指关节叠起来,再捏住,最后包进自己掌心握牢,“就是因为去了小如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我才决定出来开店。原本我没打算把店开来辛爱路的,也是侨哥帮我联系了老马,我才知道99号还有一个空的铺面。所以,要谢谢他告诉我,这样我才能碰到你。”
徐运墨听完,没吭声,夏天梁以为他又在不高兴,仰头想观察他的表情——徐运墨确实在生气,不过气的对象不是他,是本人。
“他帮你过这么多?”
徐运墨危机感蹭蹭上涨,复盘一下自己的付出,好像也就最近做了几天小工,贡献值远远不及。
见他生出这种多余的烦恼,夏天梁赶紧伸出两根手指,左右抵住他唇角,不准往下撇,以免徐运墨变成融化的失落小人。
“你不要和他比,”他认真说,“他是他,你是你。侨哥确实帮过我,但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救生圈。你不一样啊,你可是陪我一起学游泳的,我们有革命友情。”
谁要和你战友情,这比喻太差劲了,徐运墨一报还一报,掐住夏天梁的脸颊肉,“不止友情。”
夏天梁被捏着,说话有点漏风,“那还有什么?”
徐运墨没答,静静地看他一会,整理完思绪,他松开手,将夏天梁揽到怀中,再抱紧。
“……爱……情,亲情,随便什么情,反正只要你想学,我都会和你一起学。”
不管哪节课程,哪种泳姿,度过人生这片海的方式,徐运墨决定抛弃救生圈,与自己共同沉入摸索,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徐老师。他低声喊,被徐运墨否决,“现在是同学,不是老师了,应该换个叫法。”
加要求:“亲近点,最好也特殊点。”
整条辛爱路,多的是叫他徐老师的人。夏天梁明白了,他眼珠子转转,先装个傻,“那我叫你什么,墨墨?”
“不要,听着像我妈。”
“公主?”
“你故意的是吧。”
夏天梁埋在徐运墨胸口,咯咯笑得不行。
哦哦,我知道了!他不怀好意,幽幽问:“老婆?”
什么?徐运墨将他拉开,严肃道,“你再喊一遍?”
“你介意这种称呼啊?”
“也不是——你喜欢?”
“小白相都叫你嫂嫂了,他是我兄弟,折算一下,我叫你老婆也很合理吧。”
可……就……不……那……啊!
徐运墨内心经历一场激烈斗争,拐过千百个来回,最终咬牙挤出一句:“你真的喜欢?”
夏天梁重重点头,眼中满含期待。
“……随便你。”
徐运墨认栽,不过仍是倔强地附加一个条件,“只能在家叫,外面还是叫老师算了。”
他当真了,却也同意了。
为了让自己开心,宁愿吃点亏。徐运墨这种小小的妥协,夏天梁非常喜欢,立时心底变得融融的。他面朝对方,往上亲到徐运墨额头,笑眯眯领奖,“谢谢老婆。”
仔细听一听,再咀嚼一下,这两个字从夏天梁嘴里出来,似乎也没那样刺耳。
徐运墨劝导自己,喊什么不是喊,只要夏天梁喊的都是他,就可以。
就很好。
第70章 咸肉菜饭
TT的项目结束之后,徐运墨没过上预计中的闲散日子。有几个餐饮和生活方式的品牌看过成功案例,对他很有兴趣,递出合作的邀请。
徐运墨没有回绝,只说晚点回复,要评估一下。
听说他最近时来运转,生意不断,芝加哥也发来贺电——这段时间,徐运墨与徐藏锋多了一些交流。他哥看得出,徐运墨对乐蒂抱有好奇,于是时不时发点女儿的趣事和他分享。
不多久,徐运墨已经通过大量家庭照片,把乐蒂的邻居和同学都认识了一遍。
侄女确实与自己年幼时长得有点相似,乐蒂一样是雪白肤色、翘鼻薄唇,不过Julia给了她一双蓝色眼睛,五官轮廓也更深,加上爱笑,那张小脸永远活泼。
听徐藏锋说,她兴趣广泛,今天打球明天溜冰,精力实在旺盛得有些过分,唯独不喜欢艺术,坐在桌子上拿起画笔,两秒就会扔掉,开始在家里跑酷。
徐怀岳在芝加哥时,曾想引导孙女的绘画书写才能,被乐蒂一口拒绝,字面意思:她抓着徐怀岳咬了一大口,以示我不愿意。
被伤害的画坛巨擘只得黯然伤神。
徐运墨看着照片上,乐蒂微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感觉有点好笑。有两次电话视频,他试图矫正乐蒂的读音,让她成功喊对“叔叔”这两个字,均告失败,搞得现在连徐藏锋都顺应潮流,跟着休休长休休短,令徐运墨颇为无语,说你怎么做人家爸爸的,教育水平也太堪忧了。
徐藏锋笑过两声,说我是给你机会,等你有空来芝加哥,再亲自教她吧。
又发来一些当地的艺术活动信息与课程资料,没明说,让他随便看看。
听出弦外之音,徐运墨没回。
年后,于凤飞结束海外之旅,回上海,约了时间来天天吃饭,特别申明,就自己一个人。
徐运墨与家里关系缓和,夏天梁知道后,比他还高兴,同时嘀咕,哎,你妈这次来,算不算我正式见家长啊。
你和她都见过多少次了?徐运墨心想,私下里消息也没少发吧。
不过嘴上还是说,穿好看点不就行了。
近来夏天梁的装扮逐渐有了改变。他很少再穿那些俗气的衣服,花衬衫都被徐运墨收拾干净,也不再用摩丝固定那一头飞扬的鬈发,整个人变得清爽许多。
一些熟客见到他,左右看看,调侃不得了,吃仙丹啦,居然重返十八岁。
半夜炼丹自有美妙之处,烈火真金,有人愿做炉鼎,采阴补阳,夏天梁笑而不语。
月底,天天照常营业。
午市翻过一次台,几桌客人留着聊天,有人推门进来,夏天梁下意识先喊欢迎光临,再抬头,对上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影。
帽子口罩一应俱全,看不出半点表情,周围食客纷纷投去奇怪的目光。
夏天梁请他坐,递上菜单。这位新客人也不急着看,一双眼睛藏在墨镜后面,四处打量天天内部。
“你这家店开了多久?”
“一年半了。”
“开在这种偏僻地方,能不能赚到钱?”
夏天梁笑一笑,回答:“下次您再过来,要是还开着,就说明我没赔本。”
对方不说了,拿过菜单看一圈,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手指着随便选了几道菜。夏天梁看他点的量有点多,遂问是不是还有朋友没到。
“我一个人吃。”
行为乖张,夏天梁也不多问了。
上菜之后,这位客人终于摘下口罩,和夏天梁想象中差不多,五六十岁的样子,年纪不小。
夏天梁没去打扰,到其他桌服务,与客人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