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扯着他精致笔挺的衬衫,站在电梯口开始报菜名€€€€从小龙虾报到帝王蟹,从帝王蟹再报到地沟油。最后我已经词穷了,瞄了眼表发现才过了五分钟。
我年少时不是没吃过名字讲究到能写诗的顶级大餐料理,但如今大脑却只有一片空白。我终于无言以对地闭了嘴,不得不面对祁昼的神情。
好在,这五分钟我已经逐渐镇定下来€€€€也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到了解释。
我的确想杀死祁昼……是的,我认为自己依然想杀他,但我对他有种猎手般的执着。我希望他可怜又愚蠢地死在我精密的计划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果祁昼因为给我买午饭食材死了,我只会觉得自己卑劣至极、乘人之危。
更何况,去集市的路上有好几所小学和幼儿园,现在正是上学时间。如果我计算的稍有偏差,祁昼的车就会在小学路一带出车祸。这是我和祁昼的事,我并不想因此牵连无辜。
错过这次不要紧,我对自己说,一定还会有下一次机会。我会赢祁昼,他的性命会是我见过最美的奖品。
而现在,我未来的奖品正微微低头望着我。我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卑贱的男伎,而人家是个高冷霸总,说买菜多半是客气话,而我竟然登堂入室地给报了一大串菜名。
真尴尬啊。虽然我这十年算得上清贫落魄,但依然游刃有余,和祁昼重逢这一天却好像把我十年的尴尬份额都用完了。
“有纸笔吗?”祁昼说。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其实大概记住了,”祁昼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但有些菜比如蒜蓉娃娃菜,你似乎报了两遍,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没有分清其中的区别。不如你写下来给我?”
我:“…… ”
无论如何,我应该为这新的时间拖延大法感到开心。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和祁昼一起回到了屋子里。
他从书房中找出纸笔给我。我慢吞吞地从“蒜蓉娃娃菜”开始写。
这时是八点十分了。我又告诉祁昼,有几个以前吃过的菜我记不清了,要上网搜一下,于是,我又拖了一刻钟。
有几次我真觉得他会发火不耐烦,因为别说是个日理万机的总裁了,换是寻常脾气急一点的都要翻脸,但他竟然没有,甚至还饶有兴趣地靠在我旁边讨论每道菜的原料。
就在这平静到诡异的氛围中,8:30€€€€我预计的药物发作时间就快到了。
其实寻常人也偶会头晕脑胀,只要发作频率不高,想的不太多的多半会自己当成颈椎病或低血糖之流的敷衍过去。但我今日的反常举止实在太多,到底有些心虚。
于是,在祁昼不再说话,轻轻按住眉心时,我忽然心神一紧,拉住他往卧室里去。
祁昼这时应该还只有一些轻微反应,被我晕乎乎地扯进房间,推倒在床上,神情极为迷惑。立刻就要坐起身。
我赶忙上床,坐在他身上,按住他。
人平躺时血压更低,心脏泵血充足,能有效缓解我所制毒药的效果。不过还不够,我需要让他即使头晕脑胀,也觉得是别的什么原因。
于是,我索性低头吻住了他。
最初,我只是通过这种方式钳制他,剥夺他的注意力。但渐渐的,他又一次反客为主起来,他的唇舌开始深深地掠夺我胸腔里的空气,我反而开始头昏,然后,我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下意识想推开他。
“……我有点头晕,”但就在这时,我听到祁昼说。
……是药物发作了。
我只能放弃挣扎。任由他吻着,然后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喘息着和他交流感想,哄骗道,“……我也头晕。做这种事时……很正常。”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其实我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祁昼又说:“不买菜了吗?你不饿了吗?”€€……他真是想死啊,明明刚才还在头晕,居然一点也不后怕,还惦记着买菜。我一心只想把这十五分钟的晕眩发作期让他挨过去,立即道:“先不买了。”
祁昼轻轻叹息了一声:“你真是……你和别人也这样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祁昼却没有等我的回答。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变得极其晦暗阴郁。
……但我很快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他咬住了我的后颈,不是那种调情的咬法,而是一种真正见血的强势压制,更像是雄性动物的原始本能,他反扣住我的手,我听到自己可怜的关节“嘎巴”一声。他力气大到如同最坚硬的铁铸镣铐€€€€
然后,我被迫跪着,他就着这个姿势,强势地抓住我的头发,祁昼的呼吸开始粗重,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下的毒,还是别的什么,直到我听到自己齿间泄露出的声音。
祁昼似乎不喜欢我发出这样含糊的低吟,正如他不喜欢我身上荼靡浪荡的纹身。他将手指伸入我的口中,我被迫微张着嘴,背部也弯曲成一条弓,拉开我的人毫不怜惜,我知道一切并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祁昼从来是这样的,他很有耐心,表面安静的外表下是一颗疯子般滚烫的心,他喜欢玩弄猎物,将猎物抛至高点,却不让落下,反而拉扯着,悬浮着,在猎物快要窒息时,才射出那支带来死亡浪潮的箭。
……
这次祁昼弄进了里面。
第9章 捡到一条蛇,将它当猫养大
我这回醒来的时候已经没脾气了……我只觉得精疲力尽,浑身像被人从里到外翻出来拉扯了一轮,又被塞回这具表面体面的皮囊里。
€€€€祁昼帮我擦了身,甚至换了衣服。但不包括“里面”。
我已经不想回忆起身时的感受了。
我推开卧室门,还没走到大厅,便先闻到了扑鼻的菜香。
然后€€€€看到了满满一桌……满汉全席?
祁昼正把第十三道菜€€€€小龙虾,端上菜桌。我谨慎地站在一旁,问:“你家有人要来?”€€“没有,”祁昼顺手帮我拉出椅子,“只有我们俩,我把下午的假也请了。”
“你下午有事?”我礼貌性地问候,“那我也该€€€€”
我想说我也要告辞了,留在这里半天一夜,非但人没杀成,反而“被害者”神清气爽,我这个“凶手”被折腾成这样,真是身心俱疲。
“没什么事,”祁昼却率先说到,“只是要接一下仙女,你还能陪着玩会儿。”
我:???
仙女?这是什么称呼?昵称还是爱称?难道是校园时代的马尾女孩?是祁昼的女朋友吗?还是太太?毕竟他早上说要陪家人??
€€€€等等?还要让我陪她玩?这是什么操作?祁昼现在都这么开放吗?
我满怀着这种迷茫和震惊的心情开始吃祁昼精心准备的大餐。
……他竟然真的把我随手写的清单上所有的菜都准备全了。
吃得七分饱后,祁昼倒了半杯餐后红酒,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以为他在说菜:“真的挺好吃的。你为什么这么快可以做完这么多菜,口感还不一样?”
我现在已经疲惫到懒得用过度卑微的姿态和敬语来伪装自己。好在祁昼似乎也并未觉得奇怪。
祁昼面不改色道:“哦,那是因为都是从附近五星级酒店直接外卖打包的,时间太赶了,来不及自己买菜做了。但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因为我最近才学做饭,有些菜还弄不太熟。”€€我:“…… ”作为导致”来不及“的罪魁祸首,我竟无言以对。
祁昼微微一顿,抿了口酒:“不过,我其实是想问,你觉得刚才和昨晚怎么样?”
他灰蓝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我,仿佛只是随口问我喜不喜欢一首曲子。
但我是个快30岁的成年男人,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装就没意思了。
我拿起酒杯,饮酒时,我透过水晶玻璃观察着对面男人的面容,打量着这个十年未见的故交。
我喜欢和祁昼做。从十年前,我就知道这件事。若是换其他任何一个人,即便我想杀他,就算我当真被逼入绝境,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还近乎纵着对方,由着他强势地来了一次又一次。
于是,我大大方方道:“有些疼,但是我挺喜欢的。”
我看到祁昼的眼睛亮了亮。让我想起了海边夜晚的星空。
“我很高兴,”他说。仿佛我肯定的不是可笑的床技,而是什么体面又郑重的事情。然后他说,“那如果我想要你以后只和我,可以吗?”
我放下红酒杯。抬起眼睛,看着他。
一阵沉默后,祁昼轻轻笑了下,但他的笑容里其实毫无笑意。我知道他只是试图冲淡某种紧绷的气氛。
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是说要几万吗?你平时多久……接待一次客人,每晚……接待多少人、多少次,具体怎么收费,我会全都付给你,只会多,不会少。”
我抚摸着红酒杯纤细的杯柄,思考着祁昼提出的方案。
我虽然现在穷的厉害,但也没到吃不上饭的程度,其余工资给奶奶慢慢治疗眼睛,也算勉强够用,当然不至于真的贪祁昼的钱。
他这段话里对我来说真的诱人的,是一个朝夕相处的身份和理由。
他显然想包我,而如果有了他情人的身份,我便能合情合理地登堂入室,又自然更有机会,悄无声息地……杀了他。
这会是一场对等的智力游戏。
我对此,感到……十分期待。
我唯一感到好奇和戒备的是€€€€为什么是我。
我不相信任何人能认出如今的我,更不觉得祁昼会认出我€€€€他要是真知道我是谁,不可能非但没将我送给我的仇人们,或者远离我,而是选择将我留在身边。
于是我问他,为什么想要我。
“我小时候在挪威长大,住在一座木屋子里,边上就是一片森林,我的祖父有时候会拿着猎枪带我进去散步,”祁昼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开始说一段似乎没什么关系的童年往事,“我六岁的时候,在林子里捡到了一条漂亮的小蛇。”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只是他凝在我身上的眼神让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它是翠绿色的,就像一段鲜艳的植物。蟒蛇是冷血动物,所以喜欢温暖的地方,它小时候很喜欢缠在我的手腕上睡觉。”
我觉得他描述得很有画面感,其实很早以前,祁昼给我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那条蛇当时还很小,的确是那种很鲜亮的绿色,还有银色的背纹,缠在他手上,就像少数民族重重叠叠的银饰。蛇吐着粉红色的性子,贴着少年青色的静脉。
祁昼还在继续讲这个故事。
“但我其实知道它有毒,也知道它会长得很大……”祁昼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下,“虽然它长得还是比我预料的快很多,一年前,它还像是个会动的手链之类的东西。一年后,它已经能把房梁盘起来绕三圈了€€€€我觉得它勒死我只需要半小时。”
我:“……”不,这位先生,你还是保守了。如果你运气足够差的话,你的宠物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让你成为它的食物。
我等了一会儿,祁昼却开始收拾餐桌,似乎没有将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的意思。
“然后呢?”我忍不住跟在他身后问道。
“然后就是这样了啊,”祁昼轻松地对我笑了下,“我捡到了这条蛇,将它养大,它就是我的了。我离开后,请挪威当地的朋友照顾它,这几年每年都会回去看看。或许下次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碗你别动,放在那里就行了,我放洗碗机里。”
我讪讪地将汤碗放下,慢慢琢磨出一点他话里的意思。
“……没试过养更合适的东西吗?”我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比如什么?”€€“更柔软更无害的宠物……”我想了想,“比如兔子、小狗、小鸭子、猫之类的。为什么非要养会吃人的猛兽?”
“我也很喜欢猫,”祁昼点头,“但我不觉得柔软无害的东西更好。”€€我一怔:“什么意思?”€€我的神情似乎取悦了他,祁昼笑了,他抬起手。有一瞬间,我总觉得他是想揉我的头发,但其实没有。祁昼递给我一条毛巾,“你起床洗脸的时候是不是把头发弄湿了?还在滴水,小心着凉。”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吃人的凶兽没什么不好的。毕竟,或许两个吃人的怪物会更有共同语言?”
“而且,你看过《小王子》吧?”祁昼笑着说,“世上或许有成千上万朵玫瑰,但只有最初我拥抱过的那朵是特别的,我也只想要那一支玫瑰。”
我说:“若是那玫瑰破了烂了,被踩成泥浆,化作灰了,或者归了别人呢?”
“如果它被人弄脏了,我就跪着捡起来,一瓣一瓣拼好,”祁昼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它成了灰烬,我就杀了毁掉它的人,再一起归于尘土……而若是它种在了别人院子里,我就要连着根把它挖出来,藏在心口,带回家里。我要在四面八方砌起高墙,没有锁,没有门。他别想离开,我也不打算出去,他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他语气轻快,仿佛只是松口说了个故事,说完就进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