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
许玉潋垂下眼。
他忽然发现, 其实许愿不是实现愿望的必要条件。
因为会有奇怪的好心人, 在你从未吐露过心事的情况下出现。
例如毫无预兆出现的薛傅韫。
许玉潋靠在窗边,玻璃上倒映着他秀气温润的模样, 薛傅韫转过头,视线与他在倒影里对视。
“很想知道?”
“嗯。”
认真到有些执拗的回答。
断掉的聊天再次接上,问话声轻得几乎要藏进风里,像电影里主人公的念白。
空荡的车厢里,广播声从远处传来, 预告着他们即将到站。
细白耳机线连接二人同频的呼吸,少年流动的眸光里, 藏着他内敛又懵懂的复杂心事。
“嗯……”薛傅韫佯装思考,在许玉潋的注视下过了好一会, 没憋住, 轻笑了下。
“是跟潋潋有关的答案,猜猜吧?”
抛出来的问题得到了小蝴蝶的认真对待。
脸蛋严肃, 他皱着眉, 开始思考。
薛傅韫趁机偷看他。
即使薛傅韫姿态轻松, 仍能看出他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在和许玉潋相处的时候, 冷峻的眉眼才柔和下来。
他赶来得匆忙。
比赛出结果的时间是主播赛结束之后。
分别前就定好的机票,早就明确过的目的地, 唯一的意料之外, 就是这次的突发事件。
他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站在候机室,看着屏幕里那些密密麻麻刷屏的文字, 薛傅韫忽然觉得周围密封到令他喘不过气。
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愤怒都无法概括那一刻的心情。
明明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去保护对方,但心底依旧会为许玉潋那一刻可能会体会到的恐惧而感到担忧。
“我猜不到。”
许玉潋想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答案,细秀的眉皱起,“我也没有告诉过你。”
夜色沉沉,男人撑着脸看向他,又很快收回视线,“你当时有没有想到我?”
许玉潋抿唇,“想你的话你就会出现吗?”
“嗯。”
嘴角上挑出弧度,耳根却是红的。
明明是听起来不太正经的答案,可男人那逃避的姿态,似乎把真假模糊到了难辨的程度。
在即将到站的广播声中,薛傅韫轻声道:“想我的话,我就会出现。”
但他知道许玉潋是不会想他的。
所以薛傅韫的潜台词是:
在任何你愿意看向我的时候,请允许我陪在你身边。
鸦羽般的眼睫跳了下。
极速穿梭的铁轨声是心跳的另一种形式。
……
凌晨四点,他们到站。
两个人什么准备都没有,一点也没有格调地走在路边。
衣衫随意简洁,薛傅韫行李箱提在手边,双肩包斜挂在肩上,另外那位小蝴蝶两手空空,正沿着白线往前跳。
在天色渐渐亮起的凌晨,世界都是冷淡浓郁的蓝色时。
看着蜿蜒的道路,他们一齐将目光放在了随处可见的自行车上。
“会吗?”薛傅韫手随意搭在他肩头,带着点诱哄意味地凑近。
许玉潋愣了下,摇头。
“试试?”
因为什么准备都没有地来了这里,所以再没有准备一点地尝试自行车,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小蝴蝶是聪明的小孩,他学得很快。
两个人缓慢地骑行在距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的街道,没有关闭的路灯是他们灯光师。
影子在昏黄的幕布里交叠,车轮滚动,风是柔和无比的轻纱,漂亮的青年任由发丝向后飞去,大笑着,仿佛在那一刻抛去了往日所有的重担。
浪潮的声音离他们越发近了。
胡乱骑行的自行车在道路上追逐着,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薛傅韫总是这样陪在他的身边,以一位并不明朗的追求者身份。
晏鹭声之前还嘲笑过他和小室友恋爱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大学霸连图书馆都不去了,怕不是担心小男朋友在宿舍等得无聊了?”
话里话外,都是说薛傅韫被这场感情绊住了脚步。
其实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谁能想得到朝夕相处这么久的时间,有人甚至连一点越过友谊的迹象都没有。
这或许是薛大学神唯一一科无法及格的课程。
他做不到将所有的感情剖析出来,强加给许玉潋,就连坦白,他都害怕会让许玉潋有压力。
他是那样了解许玉潋的性格,所以哪怕情感难以压抑在心中的无数个瞬间,他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话咽回口中。
如果说保持着现在的关系可以让许玉潋感到舒服,感到自在……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很好。
但薛傅韫不满足这样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常常会让许玉潋离开他的视线,遭受到那些糟糕的事情。
他不想在对方最需要自己保护的时候,相隔万里,连消息都要通过其他途径,侧面打听。
心意的事情到底该如何坦白。
游离在他理智之外的那些想法,沉重,酸涩,如同阴雨天丝丝缕缕缠绕在身上的水汽,好像怎么表达都会显得太过苍白。
……
车停在了沙滩的边缘。
并不是特别好的天气,阴沉的云笼罩在天空,在棕黄的沙滩和暗蓝的海面上,只有拍打出的浪花是唯一色彩。
许玉潋却站在原地看得出了神。
亲戚叔叔照片里的海和这个很像。
他们都是坏运气,好不容易来一次海边,还遇到了这样的天气。
但他又是好运气,好不容易来一次,就来到了曾经的照片里。
那时候,叔叔会不会也站在过他这个位置,和他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看着这片海,想到他。
片刻的沉默后,许玉潋忽然向前奔去。
轻盈的身影飞奔朝向大海,踏上湿润的沙滩,让冰冷的海水盖过他的膝盖。
宽大的衣摆被风吹得起伏,副本里的小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快乐过。
靠着自己还完了所有的欠款,努力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学习成绩优秀。
如果叔叔现在就在自己身边,他应该会为自己感到高兴吧。
仿佛获得了新生,迎接着浪花和海风,他投进了梦中叔叔的怀抱里。
“潋潋。”
薛傅韫快步追上了他。
咸腥的海风灌入鼻腔,浪花击打在他们腿上。
少年清亮的眸子带着笑意,慌张又轻盈地从男人手下逃走。
“薛傅韫!”
他大喊着,将海水覆了出去,薛傅韫不避不让,就任他洒了满身。
剑眉高高扬起,薛傅韫也作势要捧起水,“潋潋,有本事就不要跑。”
在暗沉无比的深郁天色中,他们奋不顾身地踏进了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海水里。
宛若世界尽头,生命末尾。
忘记所有忧愁的,在尽情感受着这片刻的自由。
死在这瞬间,薛傅韫想,他不会有一点遗憾。
插着兜,最后他看着许玉潋跑远的身影,低头轻笑了声。
“潋潋……”
他没把握让许玉潋接受他的感情,但偶尔他又会想,被拒绝了又如何。
最后不过是和从前一样,继续扮演暗恋者,在无数个没被察觉的地方,偷偷看向许玉潋。
要怎么说出口。
薛傅韫曾在他昏沉睡意时诉之于口。
他也就敢做到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