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女帝拯救中 第58章

她倚着棉褥,面色苍白,眉眼间是难掩的病倦,但眸中锐意不减,说话间透着万事皆在忖度中的气定神闲。

秦玅观摩挲念珠,目光和语调一样平和:

“大梦将寤,犹事雕虫。”

第53章

诸事繁杂, 秦玅观忙里偷闲,断断续续小憩了几回。

方汀对她不在当值时间内出入宣室殿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唐笙终于得以肆无忌惮地陪侍君侧。

心中装着事, 秦玅观睡得并不安稳,但她知道身旁一直有人作陪, 久而久之, 竟也逐渐放下心了。

唐笙是伏在榻边陪她的,她忧心秦玅观夜里会起高烧,袍服上还斜挂着装诊疗器具的褡裢。

褡裢压着右侧肩头,硌得唐笙不间断地换坐姿,秦玅观脚踏上的灰尘都要被她垫着坐的外袍擦干净了。

方汀晚间入内查探, 隔着帷幕望了眼浅眠中的两人,又端着药膳准备退下,不想脚步声却惊醒了唐笙。

年轻的医官朝她招了招手,像是有话要说。

方汀脚步放得更轻了,拨开帷幕走向唐笙。

“陛下……”唐笙附秦玅观耳畔, 轻声呼唤。

秦玅观眼睫轻颤,悠悠睁开眼睛。

“您晚上大概会有高烧, 现下先用些药膳吧。”唐笙本不想叫她起来, 但怕她胃里难受,犹豫再三还是出声了。

秦玅观缓了片刻,喑哑道:“子时了么。”

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一直睡到了唐笙当值的时辰。

“还在酉时, 时辰还早。”唐笙答。

她怔了会,并未过问唐笙为何这个时辰仍留在殿中。

手臂间使不上力气, 秦玅观努力了一番,只是掀掉了肩上的被衾。身侧的女医脱掉了褡裢, 张开双臂扶起了她,在她身后垫了好几层褥子。

许是在倚久了床榻边缘,唐笙半个身子发麻,动作木木的。

秦玅观瞥见她衣上的褶皱和手背的压痕,心中添了几分动容:

“手麻了?”

唐笙微僵,秦玅观语调虽淡,但她话里藏着的关怀还是让唐笙有些手足无措。

“回陛下话,不碍事。”她搅动药膳,散着热气,好让秦玅观入口可以直接吞咽。

“唐笙。”秦玅观垂眸望着探至唇畔的瓷勺,唤了她的名字。

唐笙更僵了。

“方汀给你带的话,你听进去了么。”

袅袅热气还在蒸腾,唐笙举着瓷碗,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方汀觉察到氛围不对,后退几步,远离帘幕后便健步走向殿外,独留殿中人两两相望。

“方姑姑说,您许了我一个赏赐,我用这赏换了陪侍君前,那一夜的事我忘不了。”

唐笙喉头涩涩的,她知道秦玅观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件事,若是提及了便是有事要交代,要她遵循。

她想,秦玅观大概又要推远她了——这人总是这样,病起时是一个模样,病愈时又是一个模样。

她琢磨不透她,可人下意识的亲近总是很难掩藏的。

秦玅观留了她的荷包,从未归还过她的帕子,隐忍了她的犯上,唐笙觉得,秦玅观是喜欢她的,但这种喜欢,大概很难达到满眼爱意的地步。

同样的,她对秦玅观也是一样。

秦玅观生得好看,又在要紧的时候两度保全过她的性命,唐笙很难不对她有好感。可她又是执掌生杀,忖度万事的皇帝,她既喜欢她又畏惧她,因而只敢在她抛出一点需要时才敢接近她。

她确定自己喜欢秦玅观,也确定自己不敢投入全身心去爱秦玅观。

这种地位的不对等和对于感情的克制在她们之间隔了层透明的墙,她有预感,她和秦玅观都在竭力维护这道墙,以免倾塌后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秦玅观启唇,碰了碰瓷勺,抿下了小半口药膳。

唐笙亦保持缄默,当作她方才什么都没说过,一勺一勺喂着她。

“你做得这样多,却毫无所求。”秦玅观偏首,平视着她的眉眼,“朕想不通。”

她习惯了利益的交换,总是下意识用等价的观念去看待每一个人。

朝堂上政令的执行,官员的忠臣,宗室里那点微不足道的亲情,乃至于过去庆熙帝的关注,都是她用等价的东西换来的,或是荣华,或是权力,亦或是自身的能力。

她说的是实话,唐笙明明看出了她的破绽,她的渴求,却什么都不要,这对秦玅观而言,很没有安全感。

秦玅观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阿姊说过,只要忠于陛下,陛下便可保我一世平安。”同她对视的这片刻,唐笙又隐隐约约见到了她眼底那抹不易觉察的哀戚,不知怎的,就有些想哭了。

秦玅观偏过视线,淡淡道:“坐下罢。”

唐笙的答案让她感到些心安,但心头却空下去了一块。

“我一直坐在脚踏上,外袍沾了灰。”唐笙如实道。

秦玅观回眸,探出指尖,拨了拨她圆领袍上的盘扣。

她并未解开,但相似的动作还是让两人同时回想起了那夜的记忆。

“害怕御前失仪?”秦玅观眸色幽深,看不出情绪。

唐笙嗯了声,怯生生的。

秦玅观没有动作,她便继续喂起了药膳。

瓷勺微颤着举了过来,秦玅观望着那漾着细碎波澜的汤水,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气。

唐笙也有所觉察,立马收碗垂眸,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秦玅观见她一副不经吓的模样,怒气偏生又淡了去。她接过瓷碗,自顾自地喝完了最后一点药膳。

唐笙探起些身,送上手帕。

秦玅观接了,拭了拭唇角,便随手将帕子甩到身侧。

她尚在病中,腕间没什么力气。帕子低空飘了两圈落在了唐笙脚边。

唐笙拾起,摸不着头脑了——仔细想来,应该还是她方才没答出秦玅观想听的话。

可她到底想听些什么呢?

唐笙叠好帕子放回怀中,立在她身后。

她的身影遮着秦玅观的光,秦玅观被她晃得心烦意乱,眉头紧蹙:“把帐帷放下!”

唐笙不敢怠慢,立马将帐帷遮得严严实实。

半晌,帐帷里又探出一只肤白质腻的手,白玉一样在她面前晃了晃。

唐笙回神,又将帐帷收起了半面。

“水。”倚着被褥的人言简意赅。

唐笙举了茶盏,她又不去接,连眼睛也不愿睁一下。

没有办法,唐笙又只得单腿半跪在她身侧,手臂托着她直起身。

秦玅观睁眼了,这次眸底没有捉摸不透幽暗,取而代之的是唐笙一眼便能看出的烦闷。

她一直盯着她的袍服,唐笙以为秦玅观是嫌弃自己的外袍脏,胆颤心惊地单手解了盘扣和系带艰难脱着。

唐笙一只手还托着秦玅观的肩,动弹不得,外袍跟袈裟似的半挂在身上。

秦玅观见她又是一副窝窝囊囊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拽下了另一面。

这下唐笙就剩个右手衣袖还挂在身上了。

她里头还有件直身,看起来倒不至于衣冠不整,只是不挤绦带到底是看着是不太雅观。

“坐下。”秦玅观不悦,“托得朕颈酸。”

唐笙听从御命,又胆颤心惊地坐下了。

秦玅观身后的被褥成了摆设,她半倚着唐笙,这才开始喝水。

她小口小口啜着,跟猫儿一样,唐笙看着她,不知为何就联想想起了她过去在小区投喂的一只小流浪。

小流浪应该是被主人抛弃的,吃相很是斯文,总是怀着戒备打量周遭。唐笙一开始摸不清她的秉性,连投喂都是小心翼翼的,后来混熟络了,小流浪偶尔会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掌心。

一盏茶很快便见了底,秦玅观留了几口,不喝了。

唐笙手长腿长,支身将茶盏放了在临近的长脚花几上,这才来服侍秦玅观躺下。

她试探性地收着手臂,秦玅观似是睡着了,随着她身体歪倒。

唐笙不敢动了。

不仅不敢动,她还要注意秦玅观睡得舒适不舒适,时不时调整个位置。

秦玅观往下枕,半压着她的手臂,唐笙为了避免疼痛,只好跟着下移,渐渐的,她快成斜躺在秦玅观身侧了,一只脚半悬着,一只脚还踏在地上。

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唐笙听到了身侧的人清浅且均匀的呼吸。

白日里,秦玅观一直缩在她的怀里,唐笙不曾看清她的神情。上次秦玅观睡着后她便没有久留,殿内昏暗,她看不大清她的眉眼。

这还是唐笙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睡着了的秦玅观。

什么帝王气魄,什么天家气度都和她不沾边,她只是个睡着了的女子,眼角耷拉着,安安静静的,病怏怏的,连鼻息都透着易碎的纤薄。

唐笙拨开她含在唇角的发丝,心跳逐渐平复。

殿内那样安静,唐笙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睡去的。

她是被热醒的,子夜时分,秦玅观果然起了高烧。

唐笙来不及多想,便将她抱在怀里,接过方姑姑递来的巾帕一点点擦拭额头脖颈和掌心。

秦玅观烧得难受,伏在榻边,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唐笙托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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