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女帝拯救中 第195章

诏令发出的当夜, 秦玅观检阅禁军,将当初从黑水营抽调出的精兵强将点出,组成了三千人马的骑兵前锋。

这场亲征没有作秀的典礼, 没有彰显帝王威严的宣扬,也没有昭告万民夹道相送, 一切都是战备姿态, 具装骑兵下一刻便能上阵杀敌。

雪天阴沉,辰正时天际仍蒙着青灰的薄幕。

官府戒严令未解,百姓们只能从窗缝中窥探一角。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回没有人瞧见骑着高马的绛绯袍制的显官要人,目光所及, 只有绽开的摇撒与玄色的长甲。

外城门大开,玄甲军按马前行,军容整肃。

骑兵之后,是匀速行进的红夷炮,再往后便是黑压压的步军。

甲胄的摩擦碰撞声响了一整个清早, 天大亮时,雪地里只剩下了深深浅浅的足印。

同一时刻的辽东, 天还未亮, 便装打扮的林朝洛与亲兵扬鞭打马出城。她们要从辽西出塞,绕过连绵的山林,直袭战俘与探子口述的瓦格粮道。

方清露在城楼上了立了很久很久,直到夏属官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

“瞧不见了大人。”夏属官轻声道。

“回罢。”方清露低低答。

城墙高筑, 为了方便押送下,下城时她们必须走过黑土堆叠起的长坡道。

夏属官见她有些失落, 思忖了片刻道:“下官斗胆,您这样不舍, 为何不在城下相送呢?”

方清露脚步微滞。

莫说是城下相送了,自林朝洛敞开心扉诉说完后悔与爱意那日后,战事愈发吃紧,她们连相见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只有方清露去北境大营巡查时能遇上她,远远地眺望一眼。

她刻意吩咐人不必递信,林朝洛并不知晓她来过,好几回她托人送些紧缺物回辽东府,方清露其实就在北境诸镇的县衙待着。

“真要相送了,反倒不好。”方清露轻叹息。

见多了往后会越来越不舍,时值危难,牵绊越深越难当差。用林朝洛过去的话说,见多了往后便光顾着论较情长了,连冲阵都会迟疑。

从前林朝洛是武官,方清露是侍卫,地位不同,她并不能理解林朝洛的处境。

如今不同了。

夏属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行至城墙下,差役迎了上来。

“何事?”方清露问。

差役作揖,兴高采烈道:“方大人,沈太傅回来了!”

“在何处?”方清露微微瞠眸。

“回大人话,在东门!”差役答。

方清露当即牵马,率人去迎。

计算着时日,沈长卿也该向陛下剖白真心,洗刷了冤屈了。

眼下各处急于用人,沈长卿能来辽东正是好事一桩。无论陛下授了她多少权,起码辽东人事调度与细致的政令执行都无需她操心了。方清露可以腾出手来安心布置防线。

手上的马鞭连挥数下,马蹄迈出了残影。

方清露远远便喊道:“开城门——”

信旗挥舞,守城官唱令,一时间,拒马挪向道路旁,一队官兵卸下厚重的木闩,拆下户牡。

城门周边冻住的积雪纷纷下落,模糊了马背上的身影。

队伍最前端的绛袍文官身形清贵,身后是属官与护卫。

方清露下马相迎,沈长卿亦下马同她见礼。

“久违了。”方清露含笑作揖,“下官参见沈太傅。”

“久违了,方大人。”沈长卿扬起温润的笑,相较于从前,面颊瘦削了许多,精神气也被病气冲淡不少。

“执一道长未曾前来?”方清露的视线掠过她身后的队伍。

“道长已回朝元观。”沈长卿答。

方清露作出请的手势,请上官走在前边:“京中雪停了?”

沈长卿依照上一年的记忆,给了个含糊的回答:“要停了。”

城门闭上了,光线暗淡了许多。

沈长卿请出诏旨供她查看,方清露叫人先收了,浅声道:“回衙了再细瞧。”

“太傅来得匆忙,未有准备,今夜估计要同我在府衙挤一挤了。”

“方大人客气了。”沈长卿道。

雪天道路冰封,新清出的官道很窄,只能供两三人并肩而行。方清露退让时不小心碰到了沈长卿的肩膀。

沈长卿瑟缩了下,面色不佳。

“太傅?”

沈长卿朝她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您是有伤么?”

“雪天,道路难行,摔了几回。”沈长卿指了指肩头,“该是青了。”

“叫郎中来瞧一瞧。”方清露扶她一把,“我见您气色不好,是该好好调养了。”

沈长卿掩唇轻咳,应下了她的好意。

走上通向辽东府衙的道路,骑马便要方便许多,可沈长卿的肩背却显得更颓丧了。

抵达府衙时,方清露叫来沈长卿的随从询问情况,随从面生,所说的与沈长卿方才说的别无二致。方清露隐隐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来。

她环顾四周,叫人严加戒备,有事立即上报,这才入内。

彼时沈长卿长身玉立,一手负着,一手捏着香匙,将已经冻成整片的香灰拨了出去,重新填上新香。

焚香是个精细活,自她被囚后,这方雅致的香炉便再也没有人动过了。

方清露走近了,沈长卿很自然地将香篆交给了她。

“总觉着我用起来粗手笨脚,不及太傅万分之一。”

“慢慢来。”沈长卿说。

方清露正欲说话,藏在沈长卿衣袖中的匕首便抵在了她的喉头。

“太傅,您这是作什么。”方清露眸色凉了。

“方大人,我不想伤你。”沈长卿低低道,“可这世上总有人要逼我做逆贼,我被逼无奈,所求不过自保罢了。”

“所以您还是启用了老太傅的手下。您觉得,弑父一事又能隐瞒几时,他们是真心听命于您么,朝廷又会如何处置您?”方清露缓缓道,“您这般,是在自掘坟墓。”

沈长卿忽然笑了:“我何尝不知呢。可我怎样选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方清露轻叹息:“您执意要如此么,趁着国难图谋不轨,日后史书该怎样载您。”

“那又如何,史书并不会记载陛下是弑父杀弟即位的,谁握着大印,史书便向着谁——”

平直升起的炉香忽然歪了,方清露手臂交叠一压一挡,下一瞬沈长卿手中的匕首便落到了她手中。

情形颠倒,方清露眼底满是不解与痛惜。

沈长卿并不惧怕,她笑盈盈地望着她,眼底藏着压抑的疯癫。

再上前一步,方清露忽觉得心头一痛——沈长卿不知从何处探出了细长的簪子抵在了她的心口,动作间,早已扎透了她的衣袍。

方清露意识到,沈长卿方才的匕首不过是一道烟幕,表面是挟持,实则伺机将簪子送上她的心口。

“簪上有药。你记得我假死那回么,没有解药只能捱三日。”沈长卿说,“我不是沈崇年,并未同瓦格串通,那种祸国殃民的畜生事我不会做。”

方清露并未发怵,她忍着痛楚,将匕首压在她的颈侧:“我死之前,先要你命。”

闻得此言,沈长卿却释怀似的笑了,双肩轻颤,扯得伤口浸出了血渍。

她的目光有悲凉,洒脱,甚至几分轻蔑。

沈长卿万分笃定,她一字一顿道:“你不会。”

*

执一从山上下来时便没见着沈长卿。

她走时沈长卿尚在昏迷,伤着的肩头难以挪动,不过半日,躺在榻不能动弹的伤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执一捏着来之不易的草药,忽觉身上的褡裢变得无比沉重。

她推开了几乎所有能打开的门,挨间寻找沈长卿,到最后一无所获。

没人知道带伤的文弱书生去了哪里,唯独执一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沈长卿离开前,宫里派来的护卫已经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了。

执一对外称沈长卿重病难行,实则押了随身携带的软剑,换了马匹赶赴辽东。

雪地难行,这一路执一都走得分外艰难。

她以袖遮面,宽袍飞曳,成了飘荡在大地上的一叶浮萍。

越往西北雪越大,朔风卷席雪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车马难行,马车碾过厚重的雪丘,拉着粮草滑行。军士们每踩一步,脚下就会咯吱作响。

骑兵被迫牵马前行,为了保护马匹,速度竟比步军要慢了。

女卫们不停地劝说秦玅观上车去,秦玅观充耳不闻,攥着战马的双手力用得更大了。

“主将不体恤官兵疾苦,事事躲避,这样的队伍能拧紧征伐么?”

“陛下,您能吃得消吗!”四娘是个直性子,因为着急有些口不择言了,“照这般下去,您能撑到蕃西吗?”

秦玅观咬紧牙关:“撑不到也得撑,先得熬过这段路。”

刚出发主帅便因病弱缩居马车,征人士气必然颓败,无论秦玅观是否愿意,这段路她必须走。

“叫前边的把披风穿戴好,玄甲在雪地里太过醒目……”

秦玅观的声音矮了下去,女卫们忙搀扶起她。

“脚下滑,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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