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合看了眼双目圆睁的姜愈白,思考了一会儿斟酌道:“说起来有些复杂,不过梁叔叔放心,愈白的事不管结果如何都绝对不会影响到六中和您,姜家有能力处理好。”
姜愈白听到这里也算是听明白了,敢情她能被安排到六中念书还是庄伯伯他们搭得桥啊?
她当时还在想爸爸给谁打的电话呢,却完全忽略了庄晏合的爸妈都是教授,在教育系统里很有人脉这件事。
难怪庄晏合一进来就喊梁叔叔,原来人家早就认识了!
“我不是怕事,只是担心……”梁校长叹了口气,“待会儿孙一帆爸爸会来,我怕你不好应付。上次闹到警察介入,他爸都能把事摆平,我也只能做点象征性的处罚,这次恐怕……”
庄晏合点了点头:“我明白该怎么做。”
姜愈白听着两人的对话,意识到庄晏合待会儿很可能要面对个涉黑背景的大老粗,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了。
庄晏合可不像她一样,天天有人接送,有保镖保护,这次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人家盯上庄晏合报复该怎么办啊!
“晏合,要不——”
她想说这次要不就先这么算了,等她爸爸妈妈回来后再处理,没想到正在这时,一个人大摇大摆地闯进了校长室。
“梁校长,这又是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孙一帆的爸爸孙万兴。
他个子不高,有些矮壮,一身黑色西装藏不住大腹便便,脸上戴了副黑色墨镜,皮肤皱纹明显,头发也白了几撮,看起来至少六十多岁。
“孙先生,你来啦,事情是这样的……”
梁校长忙不迭迎上前解释前因后果,庄晏合不知何时站到了姜愈白的身边,安抚般摸了摸她的肩膀。
看到这一身匪气的孙万兴,姜愈白更觉后悔,正思考着待会儿干脆自报家门得了,却听到庄晏合低声道:“待会儿交给我来处理。”
“晏合……”
“你说这小子又打人了?打得谁啊?那瘸子吗?”孙万兴说着说着提高了音量,一伸手把墨镜挑到了额头上,一双三角眼朝着姜愈白看了过来,“我看她没受什么伤啊,我家小子要是真揍人,她一个瘸子现在还能这么安稳地坐在这吗?”
姜愈白前一秒还在担心庄晏合,这一秒听到孙万兴这不负责任的话语,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果然是什么爹教出什么儿子,说什么重视教育都是屁话,她看这孙万兴还挺自豪儿子会打架啊!
“愈白要是真受了什么伤,你儿子现在也不会安逸地坐在这,”庄晏合面对这流氓做派的家长,气势丝毫不弱,“你应该庆幸她没事。”
“哟嚯,小姑娘口气倒不小,你是她姐吗?”孙万兴指着庄晏合对梁校长道,“怎么不是她爸妈来,叫来个黄毛丫头,是不是看不起我?”
“哎不是不是,姜愈白的父母都在国外出差赶不回来,这是愈白姐姐。”
“哎呀,我不管!”孙万兴一挥手,“反正我看她也没事,梁校长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点事也要叫我过来!”
“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我建议先看监控,确定这件事的性质。只要你儿子有要伤害愈白的行为,我就会要求他退学。”
“退学?呵,你算是哪个东西?你知道我给学校捐了多少钱吗?你问问梁校长想让我儿子退学吗?”
姜愈白听他对庄晏合出言不逊,人都快气炸了:“你捐多少啊?我捐双倍!”
“你捐双倍?”
孙万兴听姜愈白这么说,忍住又仔细打量起了她,这一看也看出点端倪。
“哦~看来家里挺有钱,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但有些事不是光有钱就行的,我孙万兴在六区混得开可不止是因为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孙先生,”庄晏合并不被牵着鼻子走,对梁校长道,“我们还是先看监控吧。”
“咳咳,先看监控,先看监控。”
孙万兴显然有些不耐烦,直到这时才看了儿子一眼,孙一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说。
“看就看。”
监控拍得相当清楚,时长也短,不一会儿几人就看完了。
虽然听不清对话,但事情的发展经过很明显,三个男生拦住姜愈白,不一会儿就动起了手。
幸亏姜愈白反应及时,座下的轮椅行动又快速灵活,靠着几下变向先躲过了孙一帆的攻击,再之后就有老师和学生过来阻止了。
孙一帆是有明显伤人意图的,再加上对象还是个坐轮椅的女孩,这件事的性质不言而喻。
孙万兴看完监控后一言不发,几步走到孙一帆面前抬手就给了他几巴掌。
姜愈白看得目瞪口呆,刚心想这老小子不该这么有正义感,就听到他对着儿子怒吼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打架就算了,你挑个瘸腿的女娃打,还没打到,被像个猴一样耍,真他妈给老子丢人!”
“……”
姜愈白突然就平衡了,释然了。
虽然在梦里她已经见识过了各种人心险恶,但现实里直面这种直白的、不加掩饰的暴力,还是让她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冲击。
和这种观念都完全扭曲了的人相比,她觉得自己还挺冰清玉洁的,起码她现在是真的努力在当一个好人。
“哎呀,孙先生不要动粗嘛……”
梁校长和老师们似乎是想阻止,却又不敢上前,孙万兴冷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说吧,这次捐多少钱?”
梁校长有些尴尬地看了庄晏合一眼:“这……”
“我要求你儿子和另外两位学生全部退学,”庄晏合不卑不亢,神情严肃地道,“我有理由怀疑,他们会继续伤害愈白。”
“你想让我儿子退学?”
“对,我不接受其他的处理方法。”庄晏合看向梁校长,“梁校长,我的这个诉求不过分吧?”
“呃,孙一帆同学身上本来就还背着个处分,这个诉求确实——”
“我不服!”孙一帆捂着被父亲打肿的脸突然大叫起来,“梁校长,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姜愈白没接受任何测试就进入了重点班?她的期中考排名比我还差,凭什么她能在重点班待着?学校不公平,我生气是情有可原,而且这次我没打到姜愈白!你不能让我退学!”
孙一帆几次三番拿成绩说事,姜愈白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尤其这次还是在庄晏合面前。
第27章
“姜愈白同学是由于身体原因从燕京大学退学才能免试进入六中的, 至于成绩当然也是身体——”
梁校长试图解释,姜愈白听到这些话却更觉心虚和羞愧。
不是的,她大学其实也和孙一帆一样, 是靠人脉和捐款混进去的,成绩是本来就马马虎虎, 不是什么身体原因。
她根本没有资格瞧不起孙一帆,因为自己没比他好多少,甚至期中考试的排名还不如他。
“还有这回事?”孙万兴一听儿子的话,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梁校长, 这件事我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你要是不能给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我可不介意去闹。”
要脸的最怕遇上耍无赖的,帝都有钱人遍地, 也真如孙万兴所说的一样不是有钱就能横着走。
现实中的姜愈白过去靠着“姜家大小姐”的身份在小圈子里无往不利, 而在梦中, 她前期也一直靠姜家的势力来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其最终的结果是成为众矢之的,拖了整个姜家下水。
如今早已不是过去的社会, 网络发达法治也健全,姜家是有钱, 可比姜家有钱的又不是没有?
旧时代的皇室和贵族, 新时代的政府要员,真要算能量的话他们这类有钱人根本无法只手遮天。
她在梦中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不争气的话再有钱的人家也会没落。
这个争气的底线是遵守法律法规, 往上是保持道德操守,再之上才是奋发图强, 延续家族辉煌。
这也是她虽然下意识地就想用身份去压人,下意识地就想依靠姜家的势力解决问题,却最终还是忍耐住,找了个比较曲折合理的方式应对这件事的最大原因。
尽量在规则内解决问题,不恃强凌弱,不给人抓到把柄,这是她醒来后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而且谁知道用了强硬手段这孙家会不会应激,给她搞个什么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啊?
她又不是没遇到过。
“孙先生要去哪里闹?教育局吗?”在姜愈白脑中百转千回之时,庄晏合仍在从容应对孙万兴,“愈白的入学手续合理合规,你就算去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这次事件的重点根本和成绩无关,是你儿子霸凌同学,我希望你不要转移重点。”
她说着看了姜愈白一眼,见她皱眉沉思没什么反应,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其实挺担心姜愈白受不了刺激,大小姐脾气发作爆出像刚才那个“我捐两倍”一样的典,说出些类似于“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姜家大小姐”的话语,把事情引向对她们不利的方向。
这也是她当初不看好姜愈白跑来普通高中念书的原因之一。
人分圈子是性格、习惯、观念以及阶层等诸多因素决定的,适应性强的人当然另说,可是像姜愈白那样自我为中心的人,想要勉强融入别的圈层无异于热油入水。
姜家在所谓的上流圈子当然很有面子,那个圈子里的人就像是握着“互相保证毁灭”的按钮一样,秉持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即使有点小矛盾也不会将事情闹大。
可像孙万兴这样的人可不一定能认识到这件事,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和他较劲很可能会引发不同圈层的摩擦和争端,并最终导致姜家名誉受损。
说得更现实一些,这里姜家如果公开身份以势压人,并且这件事被泄露出去,那都算“自降了身份”。
到时候被圈里人耻笑才是吃了大亏,这就是所谓的“体面”。
而且这件事并不难解决,姜愈白是受害者,只要她耐得住性子按正规流程来办,就算孙万兴想把事情闹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什么霸凌同学,别以为套个文绉绉点的词就能污蔑我儿子,我们孙家不吃这一套!”
庄晏合轻轻笑了:“这和你们吃不吃这一套没有关系,规定就是规定,我相信校方会按校规来办的,对不对?”
没错,规定就是规定,凡事按规定来办就不会出错。
在她看来,所谓的身份背景最大的作用是保证自己能在规则下解决问题,避免不公,而不是主动去破坏规则。
只是和不讲道理的人理论是没有意义的,庄晏合看到孙万兴的做派后就没打算再谈什么,只准备见招拆招。
“这、这……”
梁校长显然有些忌惮孙家,这一口话没能答应下来。
对,就是这种时候。
“梁校长,我说过——”
“我看要不这样吧,”姜愈白思考了良久,此时突然开口打断了庄晏合的话,“孙一帆说我成绩差不配在重点班,所以他才来找我麻烦,那我下次期末考如果进入了前一百名,他就当着全校的面给我道歉并退学。”
听到这个提议,庄晏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她并没有阻止姜愈白继续往下说。
姜愈白一脸自信地冲着孙一帆道:“如果我没考进前一百名,我退学,在那之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像六中这样看重升学率和名声的公立学校,最怕的就是闹出丑闻,孙万兴如果添油加醋地一闹,也不知道会给学校带来什么影响。
这整件事都是由她任性跑来六中念书引起的,梁校长又是思雨的爸爸,她于情于理都不想让对方为难。
原来善良的人做事瞻前顾后并不是因为软弱,而* 是怕伤害到别人,她现在对于这一点已经深有体会了。
“呵——”
孙一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怎么,你不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