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庄晏合的声音温和平静得像是没有自己的情绪,只有眼底深处似有一抹挣扎的微光,“愈白,你为什么总是误解我?”
姜愈白吸了口气,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真的是我误解了你吗?如果是的话,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为什么不激烈地反驳我?为什么不为自己据理力争?”
她从来没有从庄晏合眼中看到过对自己的感情,甚至没有看到她有过生动的情绪。庄晏合就像是一尊不会反抗的人偶,看起来温顺实则麻木。
她真的很想知道庄晏合是怎么看待她的,真的很想了解庄晏合的想法,真的很想探索庄晏合的感情。
她想要庄晏合给她一个确切而肯定的答案,她想听到庄晏合说不解除婚约的理由是爱她。
就算只是骗骗她也没关系,反正她非常愚蠢,从来都看不清他人虚假的面具。
可庄晏合连这一点都不屑于去做,对她所有恶劣行径逆来顺受,从未有过一丝的反抗。
是认命了吗?
姜愈白不知道。
她只知道庄晏合越是顺从她,她就越是不安,心底的空洞不断地扩大着,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试探对方的底线。
她有时候甚至希望庄晏合能够恨她,和不在乎相比,恨也弥足珍贵。
可是没有,她在庄晏合的眼中也看不到恨。
啊……
姜愈白很想哭,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她的内心似乎永远都燃烧着一股愤怒的火焰,无论如何都浇不灭。
她曾以为庄晏合会是自己的救赎,事实却是对方更像是催化的燃剂。
痛苦,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她的喜欢和怨恨都无处安放,身体和灵魂都被疼痛所折磨,只是活着都是煎熬。
她无数次地想,为什么自己不干脆死在那场车祸中,这样她就不用面对毁容的痛苦,不用面对残疾的折磨,不用面对他人的嘲笑,也不用面对众人怜悯的目光。
她其实有时候很希望有个人能责备她,可是不论她做得有多过分,爸爸妈妈外婆,叔叔阿姨庄晏合,甚至还有严成那一帮朋友也都只会哄着她。
她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唯一可以排解痛苦的方法就是折磨身边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品尝和自己一样的苦痛。
要怪只能怪庄晏合太过倒霉,只能怪她碰上了自己这样的怪胎,只能怪她逆来顺受不懂反抗。
庄晏合的唇瓣间似溢出了轻轻的叹息,就在姜愈白想要仔细分辨时却听到她嗓音低柔道:“我帮你捏一下腿吧。”
姜愈白没有说话,庄晏合跪起身在水下抱起她的腿放到大腿上,熟练地揉捏起来。
不甚分明的触觉从腿部肌肤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轻微的刺痛感。
姜愈白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浴池边缘,上身也微微直起,口中发出轻哼。
庄晏合的动作轻重缓急恰到好处,似乎非常明白该怎么让她感到舒服。从她醒来以后,庄晏合就一直把她照顾得很好。
有很多个瞬间,姜愈白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庄晏合更了解自己。
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肯定对她说一句喜欢呢?
庄晏合明明知道,该怎样让她高兴的。
庄晏合……那个带着她逃离混乱宴会,摆脱猛兽血口的温柔淑女,时至今日也美好得像是一个幻觉。
就算订了婚,就算近在咫尺,就算有了肌肤之亲,庄晏合对她来说仍然遥不可及。
是因为她不够好吗?
是因为她失去了美丽的容颜、行走的能力,还是因为她是姜愈白?
“啊……”
庄晏合因突如其来的碰触本能地发出了声音,但很快就被靠过来的身影封住了唇瓣。
庄晏合只微微挣扎了一下便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吻,呜咽被吞进了不知道谁的喉咙里,只剩下池水响动。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减轻痛苦的方式,那一定只有拥抱庄晏合了吧?
身体交融的瞬间,姜愈白才有自己活着的感觉。
第39章
“怎么了愈白?”
姜愈白猛的回过神来, 熟悉的场景不断触发着那不该存在的记忆,让她时不时就走个神。
好危险。
再次回想起梦中的心境,姜愈白无比确定自己那时深陷在愤怒与抑郁之中, 后来所做的一切大概也是自我毁灭的体现。
可当真正体会过毁灭后,她才会意识到曾经的幸福有多难能可贵, 自己的大部分痛苦都不过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无病呻吟罢了。
“没、没什么……”
她现在非常庆幸之前的决定,远离梦境的生活场景确实有助于她回归现实,否则她可能真的分不清了!
啊,但是现在分不分得清还有什么重要的吗?
她和庄晏合可是、可是要一起洗澡了啊!
专用来度假疗养的庄园配备的浴室自然也更豪华与舒适,为了方便姜愈白入住, 她父母在此之前对一楼做了无障碍改建, 其中当然也包括盥洗室。
不仅淋浴间可以坐着淋浴,浴池也做了下陷设计,不需要再爬进爬出。
如今姜愈白已经能借助拐杖和扶手勉强站立和行走, 所以洗漱上也方便了很多。
“水温还可以吗?”
姜愈白低头非常“认真”地盯着水面浮起的毛巾一角, 身体在水下几乎缩成一团, 企图用那一块小小的毛巾遮住自己裸露的肌肤。
“我觉得刚好……”
反观刚淋浴完的庄晏合, 手上没有拿任何毫遮挡物,落落大方地走入了浴池中。
“嗯, 看来我们对冷热的感知很合拍。”
伴随着水声响动,姜愈白感觉到一具丰腴柔美的身躯坐到自己身边, 神经和身体顿时紧绷起来。
“是、是啊……”
虽然觉得热水的温度刚刚好, 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快热得爆炸了。
“我刚刚应该没有弄疼你吧?”
就在她无比紧张之际,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肩头。
“啊——”
姜愈白下意识地发出了短促的音节,那只手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却没有拿开。
庄晏合的声音在潮湿的浴室中更显低柔与暧昧:“我还不太能掌握好帮人搓洗的力度。”
明明四周都是水,姜愈白却觉得自己嗓子发干:“没有、没有……”
庄晏合刚帮她清洗了头发和后背, 全靠着在心中默念圆周率,她才堪堪把邪念赶出脑海。
但考验显然还没有结束。
“那就好……”庄晏合垂眼看向姜愈白略显瘦削的脊背,手掌不自禁地向下抚去,“还疼吗?”
雪白的肌肤已经因泡澡而变成了粉红色,姜愈白的双臂有些拘谨地蜷缩着,背后漂亮的蝴蝶骨越发凸显,像是一对只有雏形的小翅膀。
姜愈白以为庄晏合还在担心弄伤了自己,连忙道:“你没有弄疼我。”
“不,我是说这些……”庄晏合的指尖顺着她嶙峋的脊椎骨慢慢向下滑去,“这些受伤的地方……留下的疤,还疼吗?”
姜愈白只觉得一阵电流顺着脊椎直冲大脑,被指尖碰触到的皮肤又酥又麻,痒得她不停发抖。
“不、不疼了的……”
不行,不能被看出来!庄晏合要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会觉得她好肮脏!
庄晏合如此毫无防备,可见对她付出了十二万分的信任,她绝对不能暴露!
“真的吗?”
庄晏合垂眼看着未婚妻本该白皙光滑的后背,琥珀色的瞳眸里有一抹幽暗的光。
姜愈白是天生的冷白皮,并且不止白肤质也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细腻。
然而就是在这样堪称完美的皮肤上,那场车祸留下了永久的印记。
除了背部还残留的零星疤痕以外,姜愈白背后最明显的一道伤疤是腰间做手术留下的,一指长宽的术后疤愈合还算良好,但在周围雪白肌肤的衬托下还是显出了几分狰狞。
庄晏合自觉不是一个很有共情力的人,然而当看到这些伤痕时,她奇异地感觉到了一种刺痛感。
本能让她厌恶丑陋的事物,也让她排斥疼痛的感觉,但有另一种不知名的冲动在作祟,让她想要仔细观看、触摸甚至是探索这些疤痕。
多么神奇,这些伤痕产生时,她和姜愈白就在一起,而那时她甚至没有感受到太大的情绪波动。
彼时的姜愈白又是什么样的呢?
庄晏合不期然地回想起了车祸当时的场景,回想起了被困在车中的压迫感,回想起了姜愈白滴落下的泪水和鲜血,回想起了自己为她渡气时尝到的腥咸味——那真的算不上是一个很美妙的初吻。
“真的、真的,我醒来后这些伤口就不太疼了。”
姜愈白仍在与邪念做斗争,努力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动摇。
但她还是希望庄晏合能快点停手……呜呜呜,指甲刮得她有点痛痛麻麻的,庄晏合到底在做什么?
“这么说来昏迷一个月也是有好处的。”
姜愈白连连点头:“嗯嗯,多亏昏迷了那一个月。”
让她做了一个十六年的预知梦,醒来还能从头再来,改邪归正。
真是谢天谢地!
她绝不会再做什么强取豪夺、囚身虐心的荒唐事,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生出什么邪念!
她和庄晏合现在就是最纯洁的闺蜜、师生、姐妹、母女情,什么都无法动摇她的意志!
可是、可是庄晏合能不能别摸了?
她真的好痒。
“那我就放心了,”庄晏合终于收回了手指,“那时候我们被困在车里,你疼得死去活来,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这种事我不想再经历了。”
“啊,你是说车祸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