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止于社交场合上的八面玲珑了,就算是最迟钝的宾客,在与庄晏合以及姜愈白交谈后也立时明白,姜家着重想要培养的不是女儿,而是这个女儿媳妇。
庄晏合身穿白色露肩丝质鱼尾裙,裙上只有一些简单的刺绣点缀,配以成套的珍珠饰品,看起来雍容华贵、成熟高雅,凸出老派贵族以及书香门第气质。
这说明了这场宴会虽然是在姜家的庄园举行,许多邀请函也是以姜家的名义发出的,但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是她庄晏合。
她非常明确地展现出了自己的立场,并且还得到了未来公婆的承认,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与会宾客刮目相看,深思一番。
庄晏合过去在帝都年轻一代的上流圈层中亦有一些名气,她是淑女圈里公认的淑女中的淑女,也是年轻精英圈层中公认的精英中的精英。
像她这样的出身,无论是想当淑女还是精英都不困难,但能同时得到两个圈子的认同,可见她不仅精力旺盛,而且面面俱到。
甚至在她父母所在的学者圈层,她也获得了才女的称号。
如果说庄家在财力地位上难以与姜家媲美,那么单论个人能力与风评,庄晏合配姜愈白则着实绰绰有余。
在庄晏合周旋于宾客之间时,姜家那因美貌和任性、挥霍以及骄矜出名的女儿,只是面带柔和又略显疏离的微笑,像个花瓶般跟随在未婚妻身边。
她的身上还能看得出一些车祸的痕迹,譬如额角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疤痕,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帝都明珠身上依然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风采——即便她表现得像是个哑巴。
不如说,在有些曾认识她的人眼中,这份难得的低调和沉默反而为她增添了不少魅力。
姜愈白穿着一条剪裁得宜、低调奢华的墨色丝绸长裙,将她高挑纤瘦的身形勾勒得越发修长,裸露的肩背与手臂上若隐若现的肌肉又为她的这份瘦削增添了几分匀称与力的美感。
她那头柔顺的浅灰长发半盘在脑后,镶钻的发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冷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还有如同蕴含火彩的浅眸更加光彩夺目。
与曾经那个美丽,娇艳却又带着尖刺的聒噪少女相比,如今的姜家大小姐看起来更沉静、更冷淡也更成熟了几分。
她就算是花瓶,那也是一个光鲜亮丽、夺人眼球的花瓶,即使有庄晏合陪同谈笑,宾客的目光仍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至少……至少两人在外貌上可堪匹敌,这门婚事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姜愈白当然不知道这帮客人心里在想什么,在她眼里,除了自己认识的人以外,其他人都长得一模一样。
这可不是因为她脸盲,而是因为来宾们不仅衣着相似,就连脸上的笑容弧度都很相似,仿佛是穿着一样戏服,戴着一样面具,说着一样台词的演员,如何不叫她眼花?
她是真的佩服庄晏合,不仅能记住这些人的身份,还能跟他们聊得有来有回——她光是听都快要打哈欠了。
好无聊啊。
即使是以前的生日会,她也没参加过这么无聊的。
姜愈白努力地想要戴上和宾客们一样的面具,最后却也只呈现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效果。
但她必须要撑住,这场生日会不仅是庄晏合亲自筹备的,还是她作为自己未婚妻后的第一次公开亮相,就连爸妈都嘱咐了她很多次,绝对不能有差池。
她当然知道这点,所以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全程只管微笑。
好不容易又招呼完一波客人,姜愈白的笑容迅速垮了下去,原本笔直站立的双腿也变成了不雅的稍息站姿。
没办法,她虽然努力锻炼,但腿部力量与常人相比还是羸弱不少,更别提做过手术的腰部,现在已经有点隐隐作痛了。
“累了吗?”庄晏合察觉到她的疲惫,有些心疼道,“你不用陪我了,去找虞小姐她们吧。”
姜愈白的小伙伴们在宴会厅玩了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都由虞秀凝领着去了别的区域玩。
姜愈白确实挺想开溜的,宾客认又认不出,听话听又听不懂,话题说又说不来。
这压根就不是她记忆中可以插科打诨、聊天八卦,甚至争风吃醋、斗殴打架的年轻人生日会。
因为太过不学无术,又太过在意车祸的影响,她在预知梦里的十六年鲜少参加宴会。
或者更准确地说,自出事后她就停止了成长,后来的十六年依然陷在那场车祸里无法自拔,根本就没想迈入这种成年人的社交场合。
“我没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现在的她依然可以逃跑,可是看着身边的庄晏合,她又不想落后太多,“别的事我也做不来,至少陪着你走一圈认认人吧,是不是还有客人没到?”
她刚问完管家就走上前来,对着庄晏合恭敬道:“少夫人,祝候爷的长女祝惜辞小姐到访……好像还带着一位贵客。”
“祝小姐到了?”庄晏合放下酒杯,看向姜愈白,“愈白,你应该认识祝侯爷的女儿吧?要不要一块儿去迎接?”
姜愈白当然认识祝惜辞,虽然有些年龄差距,但还算是同辈,只不过人家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能力都比她强多了,平日根本没有交集。
“嗯,我和你一块儿去。”
祝侯爷作为现如今拥有实权且颇有身家的贵族,对王室和上议会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并且与目前最大的新兴资本之一的尹家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与姜家的关系也不错。
尹家这次来的人是当家尹如琢的妻妹赫胥狷以及影后茯苓,尹如琢本人和妻子还在国外出差,所以她原本以为祝惜辞也没时间来。
虽然她父母和尹祝两家的关系还不错,但不论是车祸前还是预知梦里,她和尹祝两家这一代的继承人都不在一个圈子。
一方面是双方年龄差距有点悬殊,另一方面是她自小在国外生活。
当然,除却这些客观因素,最为重要的主观因素是她无论是在能力还是在人生理想上,都和这两人完全不同。
可这不妨碍她知道这两人很厉害,而且未来还和庄晏合关系不错,所以现在积极攀攀关系没什么坏处。
在预知梦里,庄晏合能够脱离姜家的掌控并发达,少不了尹祝两人以及那位真命天子的支持,但无论是尹如琢还是祝惜辞都没有公开针对过姜家和她,她甚至都没见过这两人几次,所以心中并不如何怨恨她们。
她的家破人亡一是因为自己作奸犯科,触犯了法律,二是因为不学无术,轻信了小人。
死过一回的她已经明白,那梦中凄惨的未来不仅和扶持了庄晏合的人没什么关系,就连和庄晏合本人都没什么关系。
她在梦里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愚蠢作死反派,当然要怕这些人,但现在她可是个遵纪守法的乖宝宝,还是庄晏合的未婚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大概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打不过就加入吧!
姜愈白伸出手臂让庄晏合挽着自己,重新挺直腰背,展现出了一名大家小姐的礼仪姿态,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去会见一下这位祝小姐。
庄晏合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她这突然打了鸡血般的状态,姜愈白却没作他想,低头对她展颜一笑:“我听说祝小姐的伴侣就是以前在帝都赫赫有名的宋锦绣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一起来了。”
庄晏合听到宋锦绣的名字,不禁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你认识宋小姐?”
“不认识,但我知道她是我的前辈,哈哈。”
在姜愈白回帝都前,多金任性又骄横的这个“生态位”就是宋锦绣占据的,只不过随着宋家的倒台,这位宋小姐也低调了起来。
现今的风气不仅是与十年前,就是与五年前相比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上流圈子里越来越多的同性婚姻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旧贵族和新资本之间的鄙视链也越来越模糊,更多的贵族开始积极寻找与资本的合作,连王室也不例外。
不过当初祝惜辞公开与宋锦绣的恋情时,还是在圈子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定宋锦绣配不上祝惜辞,搞得姜愈白对这位宋小姐又好奇又同情。
她以为自己今天有机会见识一下这这对著名的同性情侣,没想到却在祝惜辞身边看到了她最害怕见到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身形高大、相貌英俊、风度翩翩,一派贵公子的形象,就算是站在贵气十足的祝惜辞身边也毫不逊色。
不止外貌,姜愈白还知道他有着显赫的身份以及优秀的能力,是从里到外都足以配得上庄晏合的存在。
那是她提都不想提、想都不敢想的,属于庄晏合的“真命天子”。
“愈白?”
察觉到身边人突然顿住的脚步,庄晏合疑惑地看向了姜愈白的脸。
却发现她面色惨白、神情仓皇,双眼直盯盯地看着前方,原本璀璨的瞳眸里显现出了一丝惊愕、灰败与痛苦。
庄晏合皱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两位来人,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陌生的男性脸上。
她很确定,姜愈白看的是这位祝惜辞带来的“贵客”。
庄晏合的手往下一滑,轻轻握住了姜愈白的手腕,然后她感受到了脉搏前所未有的疯狂震动。
就连两人最激烈地亲热时,姜愈白的心跳也没有如此剧烈过。
是谁?
庄晏合的目光陡得一黯。
这个笑意轻浮、花枝招展又不请自来的傻大个究竟是谁?
第94章
庄晏合不请自来的说法着实是有些过激了, 因为社交场上的邀请函通常都允许受邀者带一位同伴。
如果是正式伴侣,一般会在邀请函上注明伴侣的姓名,当然, 受邀者也可以选择携带他人,只是这个“他人”如果身份敏感, 会引起一些不好的传闻罢了。
这是拓展社交圈的一种方式,也是很多人挤进所谓上流圈层的一种途径,因此甚至有不少人做起了二道贩子的买卖,很多邀请函的同伴位都是明码标价的。
如果庄晏合这场生日会的邀请函有标价,那价格一定相当昂贵, 但以祝惜辞的身份既不可能沦落到贩卖邀请函, 她这位同伴的气质与表现也不像是那种急于挤入上流社会的人。
而且祝惜辞还暗示了这是一位“贵客”,比出于交情的引荐更进一步,那只能说明这位同伴有着比祝惜辞更高的身份和地位, 并且想低调行事, 否则以祝惜辞的教养是不可能不提前通知主人家的。
庄晏合脑海中一瞬间转过诸多念头的同时, 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欢迎祝小姐, 请问这位是?”
祝惜辞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灰色西装小礼服,姣好的面容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她先简单又礼貌地问好, 并祝贺了庄晏合的生日,这才介绍起身边的同伴。
“这位是沈玄星沈先生, 此前一直旅居国外, 最近刚刚回国。我收到邀请函时他正巧在场,故决定一同前来祝贺。”
祝惜辞对这位同伴恭敬有余,亲切不足, 而且说的话很有意思,似乎是在解释和撇清干系, 倒是让庄晏合有了新的想法。
能让祝惜辞表现出这种态度又姓沈的人,那十有八九是王室成员了。
谁都知道祝家站队的是现任女王,血缘关系较远或者与祝家关系较好的王室成员不至于让她这般遮遮掩掩。
这位沈玄星不仅从来没在公众场合出现过,而且连名字也不为人熟知,结合之前一直旅居国外的说法,庄晏合有了大胆的猜测。
“原来是沈先生,”但她脸上没显露出更多的表情,只对着沈玄星含笑点头,“幸会。”
难道愈白是生活在国外时和他认识的?
沈玄星目光扫过庄晏合,最终停留在姜愈白的脸上,满脸爽朗的笑容:“幸会、幸会,还望两位不要怪罪我贸然上门的打搅之罪。”
笑死,知道是贸然上门的打搅,干吗还要来?
沈玄星看姜愈白的眼神让庄晏合感觉非常不舒服,但姜愈白一脸幽怨地盯着沈玄星的态度更让她恼怒。
“愈白,”她掐了掐姜愈白的虎口,笑容和煦地道,“你是不是累了?不如由我来招待祝小姐和沈先生,你先去休息吧。”
她说完又带着歉意对沈祝二人道:“愈白旧伤未愈,比较容易劳累。”
祝惜辞自然不甚在意,沈玄星却目露遗憾之色:“我听说姜小姐一年前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现在还没有痊愈吗?”
庄晏合的眉头不自主的跳了跳,紧紧地握住了姜愈白的手。
“啊……我已经好多了,”姜愈白被庄晏合又掐又握,终于渐渐摆脱了那种浑身麻木,魂飞天外的感觉,却还是有些恍惚,“我……我和晏合一起陪你们逛逛吧,今晚宾客众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她努力说出文绉绉的社交用词,面对沈玄星明亮又自信的目光,僵硬地瞥开了视线。
似乎只是这一个照面,她这一年累积下来的自信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