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合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声音清清冷冷的：“竟然给人这种感觉吗？我看你们很亲密，还以为她是姐姐或者朋友那种类型呢。”
庄晏合自小就很会掌控情绪， 她的不快或恼怒如果能被人看出来，那基本都是她故意表现出来的。
只是可惜，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在感受情绪方面比较迟钝，所以她的克制表达有时候会无法被人接收。
就譬如现在。
“其实是有点啦，按年纪来说，王老师确实更像姐姐，而且对学生很亲切，所以大家都和王老师很亲近，说是朋友也差不多。但我还是觉得她更有妈妈的气质，”姜愈白将刚才王诗旋和自己商量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感叹道，“这么关心学生的老师不多吧？我听说大学的班主任其实都不太管事的。”
庄晏合的眉心跳了跳，很想嘲讽一句，人家那么关心她是因为她的身份。
飞越科技在很多高校实验室都有投资，联大的信息学院虽然不在其中，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获得资助也是迟早的事。
姜家早就和学院打过招呼，她不信姜愈白的班主任不知道她的身份。
为什么明明已经遭遇过以前朋友的背叛，现在仍旧那么天真呢？
庄晏合真的很想狠狠嘲讽她，真的很想让姜愈白明白，这个世界上大多人都是不可信的，和别人过分亲近只会受到伤害。
“这样啊，那王老师一定很受欢迎吧。”
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姜愈白那么开心，因为保护姜愈白的这份天真就是叔叔和阿姨的目的，因为……姜愈白或许也根本不在乎。
姜愈白对待自己的“朋友”，对待那些能给予她良好服务，给予她情绪价值的人向来很大方。
咦？
那她算什么？
“是啊，王老师很受欢迎的，”姜愈白笑嘻嘻地说起了学校的八卦，“一开始有些学生还以为她是学姐呢，学校里有不少老师和学生暗恋她。不过我们王老师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长得超可爱。对了对了，王老师身上还总是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因为她经常用她女儿的护肤乳……”
庄晏合将车慢慢停进车库里，转头看向了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姜愈白。
“到家了！”姜愈白解开安全带，又伸手去开门，“不知道刘婶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
车门锁发出了“咔啦”一声，姜愈白拉了拉门把，发现车门纹丝不动。
“晏合，车门还锁着呢。”
“噢……对，”庄晏合的手轻轻搭在了一旁的操作面板上，思绪不知怎么有些紊乱，“看来你很喜欢你们王老师。”
姜愈白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啊，谁都喜欢王老师。”
喜欢？
庄晏合的手指迟迟没有按下开车的按钮。
姜愈白有对她说过喜欢吗？
应该是有的吧？
因为姜愈白就是非常、非常喜欢她，非常爱她，所以才想和她订婚。
咦？
真的有吗？
姜愈白有说过喜欢她吗？
好像是有过的，但仔细回忆起来，每次似乎又都是含含糊糊的说辞。
如果姜愈白喜欢她，那这份喜欢和对别人的喜欢是一样的吗？
她依稀记得，姜愈白说她身上也有妈妈的味道。
等等，姜愈白是什么“妈性恋”吗？只要有妈妈的气质就都喜欢吗？
啊不，不如说，这个看起来有点缺乏母爱的家伙，对“母性”的那份喜欢真的是爱情意义上的喜欢吗？
她好像……好像从来都没去确认过。
姜愈白提到王老师已经结婚的时候，没有一点儿难过和失落，足以证明她的喜欢只是一种纯粹的好感。
因为如果是她的话，绝对无法接受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咦，喜欢的人？
不不不，这只是一种假设，一种站在大众和普世价值上预设立场的情景模拟。
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吧？
所以……所以姜愈白当初为什么想要让她退婚？
姜愈白为什么能接受，甚至是鼓励她退婚？
看起来好像是为她着想，但换种角度来思考的话，其实不就是不在乎吗？
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故意忽略了吗？
“……合、晏合？”姜愈白见庄晏合脸色青白，一动也不动，担忧地摸了摸她的手，“怎么了晏合？你身体不舒服吗？”
庄晏合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可能是有些累了……”
姜愈白的手很温暖，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是她的手太冰了。
“果然是之前工作过头了吧？”姜愈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像没发热，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
庄晏合陡得抓住她的手，指尖收得有些紧：“我觉得有些冷。”
姜愈白自然是感觉到了她手上的冰凉，着急道：“那我们快点回房间，家里比较暖和。”
“但我有点没力气，想先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庄晏合鲜红的唇瓣似也褪去了几分颜色，“你能陪我吗？”
她要先把这个思绪理清楚，才能抑制心口那股忐忑不安的感觉。
啊，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就是马上要开会，却发现演讲的PPT没带；游戏一个小时候后就要上线，却发现了重大BUG；第二天就要答辩，结果论文研究对象被彻底否定了的那种恐慌吧。
这是她工作上的重大纰漏？
不不不，那也太奇怪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真的没事吗？”姜愈白感觉到她冰冷的手在微微颤抖，心下更是担忧，“要不把车里的暖气开起来，你在车里等着，我去拿轮椅接你？”
庄晏合死死地拽着姜愈白的手，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坐一会儿就好了，你陪我。”
在理清所有思绪前，她不想放姜愈白离开。
这样的话，即便捉摸不透姜愈白的想法，也暂时关住了姜愈白的人，可以稍微抚慰一下她那颗烦躁慌乱的心。
特殊情况，当然要采取特殊手段。
“……那好，我陪你坐会儿。”
姜愈白觉得此刻的庄晏合有种很不一样，却又很熟悉的感觉。
明明看起来很脆弱疲惫，却又透着强势与凌厉，就像……啊，就像梦里后期的庄晏合一样。
是因为工作太累，压力太大了吗？
她记得庄晏合忙完工作后就会有一段时间情绪不好，需要发泄——她就是那个宣泄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有办法帮晏合排解。
不如说，她的经验非常丰富！
车内的暖气已经开起来了，但庄晏合的手依然冰冷。
姜愈白调整了一下车座的距离和高度，又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对她道：“晏合，你是不是还觉得很冷？你来我这边，我抱着你。”
庄晏合思维紊乱间有些迟钝，愣了片刻后才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辆商务车无论是空间还是座位都还算宽敞，一个位置叠坐两人倒也不会很局促。
只是庄晏合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有些迟疑。
“没事的，你坐过来，我帮你暖暖。”
姜愈白伸手搂她，庄晏合便半推半就地侧坐到了她的腿上。
姜愈白连忙用自己的外套把她一裹，抱紧在怀里：“你看，这样就暖和了！”
外套上还残留着一些余温，庄晏合感觉到冰冷的身体被一股温暖包裹住，不禁颤抖了一下。
“愈白……”
“愈合的事情一定很忙吧？我知道爸爸妈妈对你期望很高，所以你的压力很大，总是逼自己做到最好，”姜愈白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别的忙我帮不上你，但你如果想要发泄压力，我可以帮忙！”
庄晏合闻到了她颈间熟悉的香气，情不自禁地凑近了一些，声音低哑道：“你要怎么帮忙？”
姜愈白察觉到她的靠近，歪歪脑袋露出了颈间更多的肌肤，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咬我吧！”
庄晏合每次忙完工作都会气得牙痒痒，喜欢把她咬得遍地鳞伤。那时候的她也会恶劣地报复回去，做得就有点粗暴。
但现在她不会了，她要温柔地对待庄晏合。
第109章
庄晏合不知道姜愈白是怎么得出， 帮她排解压力的方法是“你咬我”的结论，难道她看起来很喜欢咬人吗？
她直直地盯着姜愈白露出的大片脖颈肌肤，一边思考一边竟真的有种牙痒痒的感觉。
她很确定， 那一定是被姜愈白气的。
每次在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时，她的这位未婚妻总是给她整出一些乱子。
她真的很想说、也很期望自己对姜愈白了如指掌， 然而事实是，她直到现在仍看不透对方。
姜愈白是真的喜欢她吧？
姜愈白说过，因为那场混乱的鳄鱼乱入生日会事件，因为自己曾经“救”过她，所以……
所以怎样呢？
因为吊桥效应产生了心动？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那能被称之为喜欢吗？
就算是广义上的“喜欢”， 这份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热烈， 一分能表现出十分来，姜愈白的喜欢真的有她曾经以为的那么深吗？
在她坚持不肯退婚后，姜愈白是因为她一点点的勾引和忽悠才慢慢和她亲近起来的， 就和被其他人的“讨好”打动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