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愈白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想讽刺我就直接说。”
庄晏合忍不住叹了口气:“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用意。”
“迟早有一天是什么时候?”姜愈白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哭声,“庄晏合,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把我当成了谁?你如果变态得想找个人折磨,能不能换一个?我真的受够了。”
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我已经没救了,从我出车祸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救了。”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姜愈白似乎想要咆哮,听起来却像是小兽的呜咽,“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了?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我不想被拯救,你这个疯子也救不了我……”
庄晏合愣了愣:“你说我是疯子?”
“难道不是吗?”姜愈白抬头恶狠狠地直视庄晏合的双眼,“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出那些折磨人的方法,但你现在就是个疯子!其他人报复至少会给个痛快,你却一边折磨我一边虚情假意地展现温柔。你难道不知道这种做法很变态吗?你难道不明白正常人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吗?”
庄晏合嘴角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我说了那不是为了折磨你,是为了配合一个研究项目……”
“你以为我会信你?我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就是我?”
庄晏合这一次怔愣了很久,看着姜愈白的双眼也是越睁越大。
“因为只有你……”
因为只有姜愈白的脑机端口与众不同,只有姜愈白可以和那台机器建立可靠的链接。
数据非常完美,但不知道是因为姜愈白太过抵触实验还是其他什么理由,她并没有像其他实验者一样,进入过所谓的梦境。
那种很虚假的梦境都没有。
所以实验进展卡在了这上面,只有姜愈白一次次地受着折磨。
“因为只有我什么?你告诉我庄晏合,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庄晏合定定地看着姜愈白满是泪痕的脸,这张脸渐渐地与另一张脸重叠。
是啊,为什么她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呢?
姜愈白是特别的,如果她现在在谁的梦里的话,那也只可能是姜愈白的。
或许从姜愈白出车祸的那一天开始,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就只是姜愈白的一场梦。
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无论她做什么都徒劳无功。
“你……”庄晏合敛下眼帘,“要不要先吃饭?”
*
实验依然没有进展,姜愈白似乎彻底放弃了挣扎。
两人坐在回家的车上一路沉默,庄晏合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阵阵树影,突然听姜愈白说:“我想去看看我爸爸妈妈。”
从监狱出来后,姜愈白从没有提过要去给父母上坟,两人甚至没讨论过这个话题。
庄晏合虽然一直怀疑那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但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那时候的她还没那么有钱有势。
但即使没有证据,也很容易从获利者角度分析出嫌疑人* ,严成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她本来只是想给姜愈白一个教训,有姜先涛和游慧敏在,姜愈白本该不多久就放出来了。
可那场意外让她改变了计划,对姜愈白而言,牢里比外面更安全。
或许她曾希望姜愈白坐了八年牢后会有所改变,可仔细想想,姜愈白信任一个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朋友,确实比信任她这个亲手送自己进监狱的仇人更符合常理。
在作为实验对象亲自参与那个项目之后,她的“梦境”反倒越来越清晰。
她冥冥中有了一丝预感,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好。”
她让司机送两人去了姜先涛和游慧敏埋葬的墓地,姜愈白说想单独和父母“谈谈心”,她迟疑片刻后还是留在了车中。
庄晏合从来都不是一个虚无主义者,所以即便怀疑自己身处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也依然尽自己所有的努力挣扎着。
可是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结局,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假的世界,都不以她的意志转移。
或许姜愈白说的没错,她是个疯子。
不是她的偏执和疯狂,这场梦早就已经结束了。
姜愈白一路奔向自己的终末,那么她呢?
“庄小姐,姜小姐她——”
保镖捂着刚接起的电话,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让她走吧。”
她以为自己为了让那个姜愈白回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狠不下心。
万一她猜错了呢?
万一这只是她的癔症呢?
万一姜愈白死去,这个梦也醒不过来呢?
万一……没有那么多万一,她只是舍不得。
根本就没有“这个”和“那个”姜愈白,她也不过是在还自己的债。
如果她能早点记起来,如果她能更宽容也更温柔一些,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或许也不会吧。
姜愈白很骄傲,对现在的她来说活着就是折磨。
庄晏合唯一能做的只有放手——她不应该再干涉,也不应该再执着。
乌压压一整天的黑云终于落了下来,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落在车窗上,模糊了庄晏合的视线。
帝都寒冷的冬季到来了。
第155章
“晏合, 晏合?”
庄晏合远远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冰雪彻骨的寒意似乎仍未消散,怀里那具冰冷的身躯却已渐渐远去。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在她眼前崩碎, 那种一直伴随着她的,让她以为自己大概是患上了精神疾病的不真实感越来越强烈。
然后, 她“猛然”睁开了双眼。
“晏合!你、你真的醒了!”
那道声音虽然压得低低的,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欣喜。
庄晏合视线模糊,大脑混沌,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知觉,只有眼皮能够微微眨动。
姜愈白发现庄晏合眼动时就经常呼唤她,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 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医生也说家人亲朋多陪患者说说话,或许能唤醒他们的意识。
所以一家人轮流来陪庄晏合说话, 留守时间最长的当然就是姜愈白。
她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有了用处, 看着庄晏合眼皮轻眨, 悠悠转醒, 激动得泪如雨下。
她赶忙按了呼叫铃,医生来了又是好一顿检查。
庄晏合虽然昏迷了很久, 精神上却依然疲惫不堪,转醒的时间并不久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睡醒醒, 姜愈白一直都陪在身边, 期间她的父母和姜愈白的父母都来看过,但她也做不出什么反应。
最开始的几天她非常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 只有麻木和刺痛。
要不是姜愈白笃定地告诉她没事,她还以为自己彻底瘫痪了。
后面清醒的时间多了,身体机能逐渐恢复,姜愈白每天陪她说话,她也慢慢回想起了所有事——包括那场车祸和那个漫长的梦。
“……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只要能醒过来,很快就能出院了。”姜愈白一边说得眉飞色舞,一边舀起家里送来的汤喂到庄晏合嘴边,“你之前说嘴巴干苦,刘婶炖了甜汤,可以生津养肠胃。”
庄晏合靠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她,抿着甜汤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醒来后她就一直很安静,一开始姜愈白以为她是刚醒来精神不济,所以不想说话,但渐渐的,她发现庄晏合有时候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晏、晏合你觉得好喝吗?”
“嗯……”庄晏合翘起嘴角笑了笑,声音还很虚弱,“很合我胃口,你帮我谢谢刘婶。”
姜愈白立即开心起来,边喂边说:“你喜欢就好,那我让她每天炖一些。”
庄晏合喝完一碗甜汤就停了,太久没吃东西,她现在肠胃脆弱不能多吃。
姜愈白忙忙碌碌地收拾这收拾那,洗完手又坐回到床边,问庄晏合要不要看电视。
两人好像回到了姜愈白刚刚出车祸的时候,只不过角色对调了。
“暂时不想看,”庄晏合抬了抬手,“愈白,你过来点。”
姜愈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握住她的手靠了过来:“怎么了?”
虽然已经二十三岁,比起十七八岁的时候成熟了一些,但姜愈白这张没遭受过什么磋磨的脸仍然嫩生生的,眉宇间还是很有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额角的疤经过几年的修复已经淡了许多,只是看得出来,但一点儿也不骇人,最引人关注的仍然是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父母健在,她仍然是姜家的大小姐,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也算小有所成,整个人散发着勃勃生气。
庄晏合抓着她的手,微微抬起下巴,眼角有几分湿润:“你不是说搬实验室要三个月吗?一直陪着我没问题吗?”
姜愈白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未婚妻出了车祸,生命危在旦夕,她还管什么搬实验室啊?
“还是说,实验室没有你也能搬?”
于情来说,这自然毋庸置疑,可看着庄晏合笑眯眯的双眼,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和对方讨价还价了三个月,嘴里这话就答不出口了。
“先、先停一停也可以,那种事又不着急。”
庄晏合没有戳穿她,只细细地打量她的眉眼。
姜愈白这一张脸确实长得好,眉弓生得恰到好处,脸部折叠度又高,鼻梁高挺,眼眸深邃,轮廓分明,唇红齿白。
就算不当二世祖,放去娱乐圈也能小火一把,也难怪受尽父母宠爱,以前养成了那么一个性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那其实是有迹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