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宇航不想问他都看见什么了,别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他喉咙口被瓜汁呛过的地方莫名开始阵阵发痒。
跟杨启帆聊天的时候潇洒,什么彻底没戏,什么不想知道过去和未来,可哪次不是遇上了又忍不住打听。
贺宇航决定从这一刻起,再不过问有关应蔚闻的任何,这一天上午加晚上,如影随形,够烦的了。
再说今天可是他三十岁生日,换算一下等于十八岁刚成年,如此兄弟欢聚的重要场合,哪能让那玩意儿轻易给毁了。
“高考之后的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季廷看着他问。
“准确地说是奥运会闭幕式的第二天,你给我打完电话之后。”
季廷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显然他对那个时点是有印象的,或者是贺宇航夸张的计时方式令他费解。
“出门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可能跟那有关。”贺宇航含糊其辞,“那天后来发生什么了吗?我有去找你吗?”
季廷这下看他的时间有点久,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真的。”贺宇航无奈强调,“你看我连谈男朋友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那你记得什么?”
“记得你给我打电话,说要去找金柏帆。”
“然后呢?”
“额。”贺宇航反应过来,立马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没有要怪你,就是失忆失在这个点上我挺迷茫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随便问问,忘记的事情太多,对什么都好奇。”
“他要真怪你,不会这个场合找你出来。”杨启帆补了句。
听他这样说,季廷收起神色里的戒备,贺宇航想他果然是怕他怪他,但说实话,他真没有,纯粹就是好奇,还是那个问题,无论那天他去或不去,究竟是谁在替他做决定呢。
“那天你准时来找我汇合,我俩一起去堵的金柏帆。”季廷说。
“就我们两个吗?”贺宇航问:“我记得你说还找了谁来?”
“就我们两个。”
杨启帆问:“他腿上那道疤,跟你喊他出去这件事有关吧。”
“这件事”就行,不用强调“喊他出去这件事”,贺宇航在心里啧了声,刚说好了不怪的,怎么又把这茬往上顶。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天受伤的又不只有他。”季廷右手袖子撸上去,手臂上有道不输贺宇航的陈年旧疤。
“我操。”贺宇航感叹了声,“我以为给点教训就行了呢,这小子居然带刀啊!”
季廷大致跟他说了那天的情况,总之就是金柏帆那边四个对他们两个,互相没讨着什么好,但从那之后一直到江楠楠毕业,他都没有再骚扰过她。
“那就好。”贺宇航要的无非就是这结果,有意义就行,这样就算哪天他回去了,面对同样的事,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他又问起眼角那道,是不是也是那时候弄的。
季廷看了一眼说不是。
行吧,另有来处。
菜上来之后转聊起别的,主要是贺宇航在说,没有了三人当年就算各自沉默也能恰如其分的熟稔后,贺宇航每说一句话都要绞尽脑汁。
他中间那段记忆是空白的,能聊的只有过去朋友或者同学的近况,江楠楠没跟季廷在一起还挺遗憾的,不过季廷已经结婚了,有了个儿子,最近在准备要二胎,打算再生个女儿,压力不小。
人生步入不同阶段,更难有共同话题,饭吃到后来,多数时候都在沉默,冰箱里的蛋糕谁也没记得,还是贺宇航跟季廷分开后坐上车了才想起来。
杨启帆说给他买了,这会应该快送到家门口了,多了吃不下,留给店里吧,贺宇航坚持要回去拿,人好不容易拎过来的,一片心意呢。
季廷买的蛋糕配的蜡烛是三十,杨启帆的是十八,贺宇航把两个都点了。
“生日快乐。”杨启帆说:“祝我们宇航身体健康,天天开心,永远十八岁。”
“嘿。”贺宇航笑出了眼泪花,他透过烛光看向对面,难得矫情了一把,“谢谢。”
“谢谢你一直都在。”
白天的时候他给郝卉月发了消息,这习惯从慈云寺回来后他就养成了,可惜从来没得到过回复。
对杨启帆的这一声谢他真心实意,如果没有他陪着,贺宇航不知道这段时间他要怎么撑过来。
晚上杨启帆睡客房,贺宇航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加上下午睡得有点多了,辗转反侧了很久也没能入睡。
窗帘好像没拉严实,剩了条缝,但这会他没想法下床去给它拉拢,他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蓦地又感受到了那种如坠深渊的感觉。
他挣扎着想醒过来,或者感受这屋里除了他之外的存在,可杨启帆睡了,小狗也趴回了地垫,他只能清晰地感受自己身体被高高抛起,一瞬间的滞空,接着如自由落体般迅速朝下坠去。
第14章 好啊 【P】
贺宇航脑中闪过无数个“要完蛋”的念头,他家住二楼,老房子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是所有楼层里面最长的。
冲力大加上楼道窄,一瞬的功夫容不得他施展,就这么窝着身子连着滚了好几圈,一直到滚地上了才彻底停下。
“——嘶。”贺宇航脑袋瓜子里喊疼的声音比此刻树上的蝉鸣声还要响。
疼死他了,尤其是背上,脊椎骨凸出来的地方硌得最重,他缩着腰,趴地上好一会没能动弹。
缓了阵痛感减轻了,他才扶着腰,慢慢直起了身,还好,腿脚没大问题。
贺宇航原地又蹦了两下。
手机摔下来时掉台阶上了,他赶紧捡起来,生怕它有点事,这可是贺珣托了关系才买到的,国内还没有呢,摔坏了搁谁能不心疼。
好在砖机美名不负,这么大动静,居然连点漆都没掉。
他给季廷发消息,说他这就过来。
不着急,季廷回他,那小子上补习班呢,没一个小时出不来,他们先在那等着。
……
那你刚催我催得跟什么似的,贺宇航吐槽,但也只敢在心里骂两声,季廷那脾气,没到那份上他通常不想招惹。
季廷口中的那小子,是十七中江楠楠的同班同学,叫金柏帆,江楠楠是季廷的青梅竹马,间接也算是跟贺宇航一块长大的,但季廷跟她两家父母的关系是要比跟贺宇航家更近的。
金柏帆这人,贺宇航对他的评价就是个典型的心理变态,先是跟江楠楠表白,表白失败后开始跟踪,想尽办法骚扰,最过分的是有一次把人堵厕所里直接上了手,逼得人女生当场崩溃大哭。
季廷喜欢江楠楠,虽然他没明说,但贺宇航和杨启帆都看得出来,偶尔也会拿这件事调侃,如今江楠楠受了这等欺负,他自然忍不了,找金柏帆谈过几次话,但都被他当耳旁风刮过就算。
这人精得很,落单的时候撞见他们就跑,跟狐朋狗友在一块就敢拿言语挑衅,江楠楠前两天说起这事时又哭了,季廷为此一连蹲了那变态好几天,发誓一定要逮着他给他长点教训。
手掌擦破了点皮,流血了,伤口里混了沙土,贺宇航还想回去洗一下的,既然不急。
楼梯上到一半想起来,刚带上门的时候钥匙忘拿了,得,这下是想回也回不了了,至少得等到晚上他爸妈回来。
从这里坐公交到季廷说的地方起码半小时,算下来也没多少富余,贺宇航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出来前他正吃饭呢,口渴,想从冰箱里拿瓶冰可乐的,门还没开季廷电话就打过来了。
三十七八度的天,烈日当头,走两步更渴了,贺宇航脖子往下拼命地挂着汗,他拎起T恤领口使劲抖嚯了两下,屋里空调开十六,他穿得还算像样,现在出来了,黑色长裤简直要了他的命。
去买瓶水吧,顺便把伤口冲干净。
贺宇航走进小区门口的小卖店,柜台上摇头风扇呼呼地吹着,老板不在,估计又打牌去了,留他十岁的儿子看店。
十岁三年级有了吧,一百以内的加法算得挺溜了才对,可这小子拿着计算器,机械女声都被按磕巴了还没算明白呢。
贺宇航从货架上拿了瓶水,往柜台走的时候习惯性摸了下兜……哎操,钱包忘带了。
他就说这趟出师不利吧,摔个大跟头不说,这下连瓶水都买不起了,一会还要坐公交,怎么坐,他现在兜比脸都干净。
一想到没钱贺宇航更渴了,嗓子憋得冒烟,实在不行只能跟小老板打个商量,等晚上回来再给他补上,算他赊的。
贺宇航从来没赊过账,旁边有人在他更紧张了,尤其还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同龄人。
那人买了挺多东西的,柜台上堆的都是,而他站在那,看老板儿子来来回回算始终无动于衷,就只是看着,耐心好到不似活人。
“……一共九十二块,算你九十吧。”小孩说着从盒子里拿了两颗糖放进塑料袋里。
贺宇航怀疑他压根没算明白,这就还给人又送东西又抹零呢。
“拿瓶水。”贺宇航单手插兜,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其实内心慌得一批,“钱我晚点来付,忘带钱包了。”
他猜老板儿子应该见过他,门口就这一个小卖部,常来常往的,但又怕他没记住,加了句,“我就住这后面。”
话音落下,旁边那人朝他看了眼。
贺宇航看回去。
目光短暂相接,那人收回视线,开始不紧不慢地往塑料袋里装东西。
贺宇航却盯着人看了好一会,从侧脸一直看到手,那双手很白,指骨匀称修长,手背正中间有一颗小痣。
小孩一颗一颗地从盒子里往外掏硬币,放在玻璃柜台上,那人便一颗一颗地压在指头下,再往手心里收,动线反复流畅,漂亮得像在捡拾什么艺术品。
“那得记个账,你等会,我找下本子。”找零到一半,小孩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账本。
他生得圆胖,刚算不出来钱急得满头是汗,这下账本又找不到了,更是憋得小脸通红。
裹满水珠的瓶身被往前推了推,那人没看贺宇航,说:“算九十二吧。”
“哎那怎么行。”贺宇航想阻止,怎么也不能让一个陌生人给他付钱啊。
“没事,别为难他了。”
“那算我欠你的。”
“不用。”
眼看那人装完,拎起东西要走,贺宇航拿了水赶紧跟上去,“你给我留个电话吧,你也住这附近吗?”
那人态度里的无所谓让贺宇航以为自己不会被搭理的,之所以会给他付钱,多半是刚在计算器那积累的耐心彻底告罄了。
可没想到的是,听到他这句话,那人停顿片刻,出门时回头看向他,笑了笑说:“好啊。”
贺宇航给他报号码,完了还贴心地让他打一下,看错没错。
下一秒手机响了,看来没问题。
“还有什么事吗?”那人问。
“能……再借我两块钱吗,我坐个车,回头一并还你。”贺宇航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开口。
那人看他一眼,右手虚握成拳,拳心朝下,抬起来示意了下。
贺宇航伸手去接,只听连续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刚被稳稳收进去的那些硬币,此刻又一颗一颗地掉落在他手心里。
正正好好,一共八颗。
“不用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