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 第30章

贺宇航少见地感到一丝挫败,可以说他从小到大,没在人际关系这块碰过壁。

小学就不用说了,杨启帆跟他铁得什么似的,初高中成绩好体育好脾气好的男生人缘自不必说,多的是人围着他转。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顺吧,没吃过苦,才会在步入大学开启人生新阶段的当口,一下栽了跟头,不仅宿舍关系处不好,同学关系也因为宿舍分配缘故而举步维艰。

最初有几天,贺宇航结结实实体会了把孤独的滋味,他跟朋友聊天,在高中班级群里插科打诨,却在现实中缄口不言,这样的反差一度让他感觉自己很割裂。

他试着调整,发现根本适应不了。

他就不是个能应付孤独的人。

杨启帆那段时间被他骚扰得不行,他高三了,实验中高三的强度贺宇航再不当回事至少也感受过,杨启帆说他后来上厕所都跑着去,边跑边回他信息。

贺宇航给季廷也发过,打过电话,季廷不习惯手机上跟人磨叽,话都在见面的时候说,以前见面的机会多还好,现在分隔两地,猛地一下像断了音讯。

那件事过去后季廷对他一直有些不冷不热,贺宇航不确定是他当时穷追猛打的态度让季廷感到不快了还是别的,他一直觉得不至于,十几年的朋友了,这么一丁点儿的冲突就能让彼此生疏?

可事实就是他不找,季廷几乎不来跟他说话。

他们再没聊起过那天的事,却也没聊起别的。

再剩下就是应蔚闻了。

说不理可能有些夸张,那天贺宇航拒绝后,应蔚闻没回他是真的。

对于他是不是生气了,贺宇航纠结过一番,认定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尽管他后来因为别的事找过应蔚闻,应蔚闻同样没有回。

那就是太忙了。

或者,没有那么记得他而已。

贺宇航再一次见到他,是在军训休息的间隙,那时他正坐在图书馆前的空地上,因为还在队伍里,没办法随意出列。

应蔚闻斜跨着包,从一侧上台阶,他一身打扮随意,牛仔裤搭配黑色T恤,头发比之前剪短了些,露出越发干净的眉眼来。

贺宇航是先看到他,再注意到他旁边还跟了个人,一个比应蔚闻矮了有半个头的男生,带着顶渔夫帽,正脸看不太清楚,应该挺白的,黑色帽檐扣不住的下半张脸,因为太阳光照射而白得有些发光。

那男生在跟应蔚闻说什么,应蔚闻边走边回他,贺宇航一路目送他们走出视线,心底不知怎么升起股陌生情绪。

他像是突然才发现,他和应蔚闻之间,仅仅只是认识而已,就像他认识黄梓洪和林伟一样,也许过不了几天,应蔚闻就会彻底想不起他来。

这样一来挫败感更浓了,杨启帆几次在安慰他时提醒他有些操之过急了,交朋友哪是一天两天的事。

起初大家因为分在同一个宿舍而自发形成交际圈那是必然的,相信过不了多久,选课的原因,社团的原因,合得来合不来的原因等等,圈子一定会重新洗牌。

顺其自然嘛,人没朋友不会死,失去自我绝对会。

杨启帆用他能想到的理由花式劝贺宇航,就怕他心思单纯用力过猛被有心人伤害,就比如他说的那个央求他换了房间转头就抛弃了他的什么洪什么伟。

道理贺宇航都懂,可别扭劲儿落他身上却是实打实的,何况这话放在什么洪什么伟身上合适,但对应蔚闻来说,贺宇航早在之前就认可了他,他压根不想这么一码归一码地计较衡量。

他想下午回去了再给应蔚闻打个电话,饭请不到詹永亮他们身上,请他总可以吧。

叫贺宇航没想到的是,下午训练完结束,往回走的路上,他拿出手机正想怎么编辑呢,一眼看到了应蔚闻的未接来电。

我靠?

贺宇航当即回拨了过去。

“结束了?”应蔚闻声音响起,问他。

“嗯?”

“训练。”

“昂,结束了,刚结束。”贺宇航想你怎么这么及时,卡点呢吗。

“看到了我吧。”

“……”贺宇航再次我靠了,“啊?”

“刚出来你们就没影了,比我们那会早啊。”

贺宇航愣了两秒,拔腿就往回跑,跑到图书馆前,刚好应蔚闻还站在台阶上。

看见他,应蔚闻放下手机,“看来我这电话打得还算及时。”

第29章 钥匙【P】

傍晚余热未消, 空气里还残留些许潮湿的味道,贺宇航踩进阴影里时甩了两下脑袋,刘海上挂下来的汗就差要流进眼睛里了。

“这么急, 是怕我跑了。”应蔚闻走下来。

“……没。”贺宇航咳嗽两声,他当然知道应蔚闻在开他玩笑。

只是想到自己跑过来的动机, 又改口说:“是怕你跑了, 着急请你吃饭。”

“今天不行,约了人了。”

“那明天。”

“不急。”应蔚闻笑笑,看着他,“怎么样了,适应的?”

“还……行。”贺宇航拎起T恤的一角, 擦了下脸。

“还行?”

“还行。”贺宇航又说:“马马虎虎。”

“是真还行还是假还行啊?”这话一听就知道掺了水分, “住不习惯?”

“没不习惯。”贺宇航立马反驳,不太想把那点鸡毛蒜皮的事丢到应蔚闻跟前去。

说白了有之前的“恶行”在先,他不想给应蔚闻留一个麻烦缠身的印象。

但犹豫的态度已经表露出去了, 这会贺宇航只得随便找个理由,“宿舍空调坏了,热。”

他并不是吹不得风扇。

没那么娇气, 同学群里多的是宿舍没空调的, 他这条件已经算遥遥领先了。

可事实是他买了个风扇放床头自己吹自己的都能惹来一堆不痛快。

葛飞嫌扇叶跑起来的声音吵, 但他不说, 他砸床, 一下一下地动山摇地砸。

起初贺宇航还没明白他这是抽的什么风,直到卫凯忍无可忍,躺在床上破口大骂,让贺宇航把风扇关了,“吵他妈死人了听不见啊!”

贺宇航当时那阵无语别提了, 那风扇都没他一个头大,能有多大声,都不及外头走廊里人跑动说话的声音,何况又是九点不到关的灯。

“你们真的不热吗?有空调为什么不开啊?”

头两天贺宇航几乎把为什么三个字挂在嘴边,问得他自己都觉得烦,可他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是人,和和气气平平静静地相处不好吗,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搞成这样。

葛飞要是真嫌空调或者电扇声音吵他不开就是了,可凭什么他九点睡觉他们也得跟着啊。

贺宇航有天去外面找朋友吃饭回来晚了,也就十点吧,动作稍微大一点,葛飞就捶床捶到不仅卫凯骂骂咧咧,隔壁宿舍的人都找上门来。

贺宇航为此又是道歉又是安抚,心累得在厕所后窗边站了很久。

也就厕所不在宿舍里,走廊两头公用的,否则他大概是连这点放空的机会都没有。

要说这些事有多致命,显然一件没有,热,忍着就是了,黑,忍着就是了,不能有声音,那就不发出声音,换个肚量大或者迟钝一点的,压根不算什么事。

贺宇航被人夸过肚量大,也被杨启帆吐槽过迟钝,他本该是最能适应的,可换到当下他却不痛快极了。

因为他本不该承受这些,如果学校安排得当的话。

又或者不该是他来承受这些,如果当初不跟林伟换的话。

好像是别人错了,又好像错的是他自己。

恼羞成怒吧,贺宇航给出中肯评价。

杨启帆既然让他别失去自我,那这事就还得解决。

他找詹永亮打听,詹永亮说葛飞这人自身性格有问题,不是自闭症就是抑郁症反正得有点心理疾病方面的症,以前在别的宿舍就闹得不愉快,后来调来的他们这。

“那会就已经有点不正常了。”詹永亮点了点脑子。

“没人管吗?”贺宇航感到诧异,确实据他观察,葛飞除了不说话之外,跟人连最基本的眼神交流都很少有,整个人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怎么管,管也要他听得进去啊,上学期辅导员还三天两头地找,这学期你看有人来过吗,说是说安排了心理辅导,也就走个形式。”

“那他父母呢?”

“一日三餐能吃饱已经是最大的管了,农村来的,你指望他们理解这个。”

他们理不理解贺宇航不知道,反正他是理解不了,“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就放任他这样下去?”

詹永亮说之前宿舍里睡贺宇航那张床的人忍不了想管来着,结果跟葛飞大吵了一架。

后来呢,贺宇航问。

“后来闹着要跳楼,人都站上去了,底下围了一群校领导,好说歹说才给劝下来。”

贺宇航倒抽一口冷气。

“所以我劝你,能忍则忍,白天没事尽量别在宿舍待着,晚上回来闷头就睡,少说话,少找事。”

可这样他并不会缓解啊,贺宇航想说,葛飞需要的难道不是正规的治疗吗。

“有本事你想办法,你要能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我俩一块谢谢你。”卫凯阴阳怪气地丢下一句。

贺宇航当然知道葛飞一个成年人,如果执意不去且无法沟通的话,旁人是不可能擅作主张的。

所以他做不了什么。

除了忍。

就像詹永亮最后说的:“你已经很好了,最多一年,他不走的话,我们可是要陪到毕业的。”

贺宇航想着,眼前一闪,应蔚闻丢了样东西过来,“嫌热的话去我宿舍里待会,空调随便开。”

贺宇航愣了愣,看着手里的钥匙,这是应蔚闻第二次这么干了,“你宿舍在哪?”

“我没告诉过你吗?”

“说过住哪栋楼,但我现在也忘了。”那会贺宇航还没进校门,对数字什么的还没特别的概念。

应蔚闻听他这样说,笑了下,“我说怎么等不到你来串门呢,九号楼五零一,往那个方向走,找不到问人。”

“找得到。”贺宇航想说他没那么蠢,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行,找得到,帮我把这两本书带回去,熄灯前我不一定回来,记得别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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