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愈发觉得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至少他到现在也没从应蔚闻的言行里找出逻辑来。
贺珣下了班顺路来车站接他,路上问起他这半年在学校的事,贺宇航有些心不在焉,贺珣没提葛飞,跟辅导员通过几次电话后他对事情已有了解,也知道父母就算再不忍,也不可能完完全全替他去承受创伤。
晚上回去郝卉月说请了大师要来家里做法,给贺宇航吓得不轻,他这半年是挺“倒霉”的,倒了他前十八年都没撞见过的霉,但作为多数时候坚定偶尔动摇的唯物主义者,类似这些乱七八糟贺宇航是不信的。
最后好说歹说,答应了郝卉月跟他去庙里拜拜,求个护身符回来。
“你不总说外婆院子里那块石头灵,这次去拜了吗?”郝卉月问他。
贺宇航比走那会瘦了许多,人也憔悴,她看在眼里,实在心疼。
贺珣不让总提那件事,说让他自己解决,就算是父母能帮的也有限,可哪里能真的放下。
郝卉月还是后悔,当初要是答应他出去住就好了,贺宇航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跟他们提过要求,偏偏这件事上她没想开。
这天晚上睡前,隔壁房间传来争执的声音,贺宇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了一会越发感觉不对,他果断爬起来去敲门。
贺珣来开的。
“你们吵架了?”
“没有。”贺珣朝里看了一眼。
郝卉月起身也走了过来,“你爸怪我呢。”
贺宇航无奈,“我都说了,跟你们没关系,就别怪来怪去了。”
“没怪她,你听你妈冤枉我,我让她少说两句,别老提,你难得回来,这次就好好休息。”
“好人全让你当了。”郝卉月瞪他一眼,转头对贺宇航说:“回去睡吧,我们不说了。”
第二天贺宇航起来快十点了,手机上应蔚闻回的那个“好”还在,前两天表现得怎样怎样关心他,转头连多问一句都没有了。
不过如此,贺宇航想。
贺珣在厨房忙着做饭,贺宇航问他怎么没去上班,“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
“知道你没事,这不是多陪陪我嘛。”贺珣笑着说:“下个礼拜我就正式退休了。”
“昂,不是早该退了吗。”贺宇航靠在门边刷牙,“你就非得撑到这时候。”
贺珣身体不好,郝卉月很早就在劝他办内退,这事儿属于是一直拖着,自从来这单位报道,勤勤恳恳三十多年,要不是年龄到了,再加上身体原因,以贺珣的劲头,感觉他能干到七老八十。
贺宇航算着时间出门,骑车到实验中门口,这个点杨启帆刚好下课,午饭他一般会在学校外面的小食堂解决。
跟他一块走出来的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贺宇航认识,他挤在人群里朝杨启帆招手,杨启帆一眼看见了他,跟那两人说了什么,转身朝贺宇航跑来,“你这一声不吭的,是给我惊喜呢。”
“喜到了吗?”贺宇航笑着一把揽过他肩膀。
“算是吧。”杨启帆头点点,略感受用,“不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从你外婆那直接回的?”
“嗯,想家了嘛,想完外婆想爸妈,再想想你,归心似箭。”
杨启帆笑,扳他的下巴左右看,“看来是真挺想的,瘦这么多。”
难得跟杨启帆见一面,贺宇航不打算再诉苦了,他这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不能因为杨启帆是那种很随和的性格就真把他当垃圾桶,而且说了这么多遍,贺宇航已经没有开口的欲望了。
“你午休多久?”他问。
“一个小时。”杨启帆催促他走快一点,“够我请你吃顿好的了。”
“一个小时够吃什么好的,晚上吧,晚上我请你。”
“不好意思,晚上半个小时,你是没上过学吗?”
“……”
贺宇航吃过午饭来的,本来没打算,贺珣难得在家做了顿丰盛的,他没好意思说不吃。
两人稍微走远了点,找了家必胜客,杨启帆哪能让他纯陪,给他点了份薯条当零食。
贺宇航放慢动作,“你吃啊,老看我干嘛?”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嗯?”
“跟季廷有关?”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都多久没联系他了。”贺宇航说着,抓过杨启帆的可乐喝了一口。
“给你点不要,非喝我的。”
“噎啊。”贺宇航结结实实咽了口。
“你跟季廷是彻底没联系了吗?”
“你看他有在我们三个人的群里说过话吗,他跟你也没联系吧。”贺宇航对这事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难以理解到现在的不去管他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季廷既然能因为这点小事放下他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代表自己在他眼里根本没什么位置。
“我跟他本来也没多少私下联系。”杨启帆看着他,突然说:“你知道江楠楠喜欢你吧。”
“知道啊。”贺宇航闷声点头。
“你居然知道?”杨启帆惊了,“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打死不开窍呢。”
“我有那么迟钝吗,又不是没长眼睛,别人对我什么想法我还能看不出来。”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贺宇航该死的又想起应蔚闻来了,对啊,别人对他什么想法他难道会真看不出来吗,所以压根不是他的问题,但凡应蔚闻真诚一点,贺宇航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杨启帆拿过可乐,“你也就聪明这一回吧。”
回去的路上,杨启帆还是问起贺宇航宿舍关系怎么样了,这次回来是因为这件事吗,尽管他看出来贺宇航有意在回避这个话题,他情绪不高,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的。
“不怎么样。”贺宇航叠着手里必胜客的新品海报,“等这次元旦假放完,我打算搬出去住了。”
“也好,处不来没必要勉强,你能忍这半年,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换我早搬出去了。”
当初杨启帆就是这样极力劝他的,怕贺宇航是因为钱的问题还说他来赞助,是他自己非要跟郝卉月赌气,要勇于面对困难,给人生找点挫折,所以怪不了郝卉月,贺宇航自己就有点病。
杨启帆从他手里把那张折烂了的纸扔进垃圾桶,“另外上次你说的那个学长呢?”
“也不怎么样。”
“……”
贺宇航不记得他跟杨启帆说了多少,不重要,反正从今往后他应该也不会再说了。
“怎么个不怎么样?”
这个厉害了,他他妈想睡他!
想到当初应蔚闻对他的那些胡言乱语以及后来的死性不改贺宇航就怒从心底起,“人品不行。”
“啊?”杨启帆没忍住,“你这半年怎么回事,怎么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人,之前听你说还觉得他挺好的。”
就在几天前贺宇航也觉得他挺好的,非常好,情况急转直下也就一两句话的功夫,谁又能想到呢。
“你那天突然跟我提许艺,是那位学长对你说了什么吗?”杨启帆问。
“你会不会有点太聪明了。”贺宇航都懒得给反应了,空了的手无处安放,他插兜里。
“是你太好猜了。”杨启帆看他,“没发现啊,你还挺受同性欢迎的。”
“有吗。”这么多年也就碰上这两个,他要真身经百战,早该把应蔚闻挑出来了。
贺宇航当时没懂,当然现在也没多理解,他只知道应蔚闻选择了一种最怪异的方式,都不能称之为是表白,更像是威胁?逼迫?安排?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杨启帆收了笑,问他。
“不怎么办。”贺宇航说:“我又不喜欢男人。”
“知道你不喜欢,但你能来跟我聊就已经挺让我意外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走回了实验中门口,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贺宇航说他不急着走,可以周末再约。
他跨上车,骑出去一会又调转头回来,叫住杨启帆,把带回来的一大包吃的隔着校门递给他。
“我有时候看你,总觉得你跟没毕业似的。”杨启帆说。
这话换做以前贺宇航绝对会反驳他,这是变相说他幼稚呢,但现在,他眼神一瞬间暗淡,“我倒是想呢。”
第49章 再问一次【P】
社里给贺珣举办了隆重的荣退仪式, 在他们当地数一数二的酒店,让带上家属出席。
郝卉月不擅长也不喜欢类似场合,贺珣的那些同事们, 贺宇航多数都认识,从小叔叔阿姨的叫到大, 尽管心情不佳, 贺珣也有意让他在家休息,贺宇航还是陪着去了。
一来二去就有点喝多了,酒量本来也不怎么样,一大伙人挨个跑来敬贺珣,总编长总编短的, 作为总编的好大儿, 岂有不替老父亲分忧的道理,何况那几个叔叔阿姨,一看贺宇航喝成那样, 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孝顺,夸他帅, 跟他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是, 贺宇航能有现在这副被某些人背地里垂涎的相貌, 贺珣绝对出了大力。
酒过三巡, 彻底喝不动了, 贺宇航呆坐在椅子上,一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贺珣给他盛了碗汤。
他哪里还喝得下,摆摆手不吭声了,就在这时, 又有人过来敬酒,这人贺宇航认识,记忆里就一直是副冷冰冰样貌,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他热络,也因此贺宇航几乎没和他说过话。
眼看着这人从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到现在四十多的中年人,样貌变了,对人的冷淡和疏离十年如一,贺宇航没想到他也会来,印象里这人很少参加这种活动。
“贺总编。”贺宇航听到他在背后喊贺珣,“我看大家都敬完了,赏个脸,跟我也喝两杯?”
“感谢。”贺珣起身,微微笑道:“你身体不好,还特地来这一趟,这一杯该我敬你。”
那人二话不说,仰头喝完,拿起桌上的分酒器,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剩下这一杯,是我替华祎敬的,他来不了,托我给您带声好,贺总编功成身退,他让我祝您归途顺遂,安享天年。”
此话一出,主桌上一大半人都变了脸色,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贺珣端着酒杯的手没动,贺宇航左看右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觉得我面子不够,替不了他?”那人边笑边给贺珣满上了,抬手朝他示意。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有人出来打圆场,“胡方你病刚好,少喝一点。”
“是啊,都成年旧事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人甚至想过去拉他,胡方不肯离席,执意要贺珣喝下这杯酒。
“我喝,我来喝……”贺宇航腰板一挺,抢过贺珣手里的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不就一杯酒吗,在这拉扯什么呢,谁肚子里还没这点余量了,贺宇航喝完,嘿嘿一笑,见胡方一直看他,还特地把杯子翻过来,使劲儿倒了倒,“……没了,喝干净了。”
他站不稳,后腰在桌沿上撞了下,满桌的碗筷跟着跳,叮呤咣啷的。
胡方神色变得古怪,不知道是要怒还是要笑,他看了很久,最后留下句叫贺宇航很受用的话,迷迷糊糊没太听清,大意是贺珣这人一辈子福气占尽,连儿子都比一般人家会生。
这天晚上睡到后半夜,贺宇航被尿憋醒了,他爬起来,晕晕乎乎往卫生间走,解决完出来时,被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影给吓了一跳。
他试探性叫了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