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几乎立刻认了出来,“应蔚闻?”
应蔚闻没说话, 抱紧了, 熟练地伸手,从贺宇航脖子上把刚已经被他扯开的领带拽下来,一手揉起叠好, 塞进了外套口袋,“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贺宇航想要挣开他, 公共场合, 不定会有什么人走进来, 别人知道归知道, 至少他没有过昭告天下的意图, 但应蔚闻一直没松手,他稍微拉开距离,扣起贺宇航的肩膀,把脚底虚浮的他半拖半抱地弄到了外面沙发上。
“你是叫了杨启帆来接你?”应蔚闻低头看他。
又说:“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什么分寸?”贺宇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手无意识地在身上摸着, 手机呢……打电话给小张让他帮忙叫个代驾……没带出来吗……
贺宇航迷迷糊糊听到应蔚闻在跟什么人说话,过了一会李雪走了过来,应蔚闻让她先帮忙照顾下,给贺宇航倒杯水,然后他走进会场,短暂地露了下面。
不到五分钟应蔚闻再出来时带上了贺宇航的外套和手机,到这会他已经彻底意识不清了,不记得是怎么下的电梯,又是怎么坐进的自己车里。
唯一没忘的,大概是应蔚闻靠过来替他系安全带时,身体记忆太过深刻,他手捂在小腹的位置,偏转过身体,连着说了两次,“别压我肚子。
应蔚闻听着有些想笑,他看贺宇航,把他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拨完手没拿开,顺着脸颊又摸向脖颈,整个手掌都在他颈侧握着,感受泛红的皮肤下有力跳动着的脉搏。
杨启帆?又是杨启帆,贺宇航是真以为他今天回不来,还是他对杨启帆的依赖远远超过了他的自我认知,到了他和杨启帆能有什么就一定不会有他应蔚闻什么事的程度?
退一万步,就算贺宇航真的对杨启帆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在醉到快要失去意识,极度难受的当下,第一反应是叫他名字的这种下意识的亲近,还是让应蔚闻感到不爽……他手上用力,在贺宇航略有抗拒时松开。
贺宇航身上有股很让人舒服的味道,就像他这个人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一样,应蔚闻靠近了,在他摸过的地方亲了亲,呼吸克制着。
至于贺宇航的肚子,本来没想法的,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久违地想要上手,其实他们到后面应蔚闻已经没有这种恶趣味了,起初他会这样做也不是冲着让贺宇航难受去的。
他就是觉得他在床上有些过于规矩了,平时贺宇航没那么放得开的话,喝醉了的他或许可以有更生动的表现……没想到会让他这么抗拒,还记了这么久。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到了后应蔚闻背起他,特意托着往上掂了两下,好让贺宇航垂着的脑袋能在他肩膀上找到个舒服的姿势。
当重量真正落到身上,才发现他居然轻了这么多,送医院那次走得急,没多的心思感受,其实不光是脸,贺宇航身上的每一寸都变得比之前单薄,只是肉眼看到和切身丈量始终不是一回事。
怪不得现在都犟不过他了,张口闭口胁迫,口舌上惯不占上风的人居然也开始拿语言当起了武器。
湿热的呼吸洒在应蔚闻颈侧,贺宇航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应蔚闻也一个字都没听清。
估计不是什么好话,骂他呢。
他有意把耳朵往另一边偏了偏。
不出意料地,贺宇航没有清掉他的指纹,可能在他看来,这房子始终无法算作是他一个人的,只是一直拖到现在才想要处理。
而应蔚闻那天答应他,是因为他觉得感情上已经是“胁迫”的情况下,这种小事上做出让步是他应该的,贺宇航想卖就卖,这房子当初买得急,并不完全是上上之选。
分手的两年贺宇航都住在这里,最后他把自己搞成那样,可想而知留给他的必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那还不如卖了,去置换一套更合他们心意的重新开始。
应蔚闻把他放床上,去拧了把热毛巾来,替贺宇航把手脚都擦了,擦完扯过被子来盖上。
他调暗台灯的光,站床边看了一会,脚踝被什么东西碰了下,应蔚闻低头,看到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嘴里叼着团东西,正一只爪子伸在他拖鞋上,仰头盯着他。
或许是看应蔚闻没什么反应,它走到床尾绕了一圈,又绕回来,抬起前爪扒在床边,想把贺宇航叫醒,应蔚闻拿脚拨开他,一脚一脚地,直给它拨到门外去。
他反手带上门,蹲下来才发现狗嘴里叼着的,是个被咬拉丝了的隔热手套,反应过来它想干什么后,应蔚闻学着贺宇航的样子,跟它玩起了对抗,看它把自己咬得摇头晃脑的,不知怎么竟觉得也挺有意思。
但应蔚闻还是没有摸它,小狗似乎有些失望,朝他手底下拱了拱,应蔚闻把手拿开了。
“你有除了大海之外的名字吗?这应该不是他正经给你取的吧,还是你没有名字?”
小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低低呜咽了声,应蔚闻不肯摸它,他便自觉保持起了距离。
“那叫你星星吧,星辰大海四个字里,两个的挑不出来,挑一个的怎么样?”应蔚闻表面上是在跟它商量,实际自说自话地就给定了,定完他大概还挺满意,回头又叫了它一声。
而因为是放饭的时候叫的,小狗摇着尾巴就过来了,落在应蔚闻眼里,成了它欣然接受的证明。
家里地暖的温度开得有点高,上次来应蔚闻就觉得了,但看贺宇航很舒适的样子,他忍住了没提。
他去洗个了澡,出来时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走去外面阳台上坐着。
这更多是贺宇航的喜好,不知道分开的那段时间,他有多少次是像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
如果不是小狗吃东西发出的吞咽声时刻提醒应蔚闻它的存在,他坐在这里,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会觉得两年时间在他和贺宇航之间根本没存在过。
去卧室里找他的睡衣,睡衣就在原来的地方放着,一切都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七百多个日夜没有让贺宇航在这里增加多少属于他自己的生活痕迹,他就像是连同这个房子一起被时间封印了……现实也是,他什么也没想通,一步步把自己又走回了原点。
应蔚闻第一次觉得不应该给他那么多时间的。
但换个角度,原点才能更顺畅地衔接过去和将来。
所以更加印证了他们不应该分手。
他把水喝完,收起瓶子重新回到室内,推开卧室的门,像以往很多次晚归那样,放轻动作睡在了贺宇航身边。
贺宇航呼吸均匀,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应蔚闻在背光的视线下,手指描着他眉毛到眼尾的那道疤。
比起最初已经淡了很多,有时候看久了,会忘了他这里曾经受过伤。
而只有在这样的深夜,当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着,这道疤才会如活起来般刺进他心里,应蔚闻长久地凝视,把贺宇航朝自己搂近,在他眼睛上吻了吻,“睡吧。”
贺宇航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的时候都有点分不清日夜,他懵了会,从昏沉的状态里清醒,昨晚谁送他回来的,启帆吗?贺宇航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去洗手间,有人进来抱起了他。
……不对,是应蔚闻,贺宇航一下从床上翻坐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是,尤其当看到自己从里到外的衣服都被换过一遍后。
卧室门关着,小狗今天没来上演它的保留节目,以往只要听到他起床的声音,它就一定会来扒门,贺宇航猜到什么,立刻下床走了出去。
餐桌上摆着几道烧好的菜,桌角是一盒跟上次一样包装的蛋糕,而当他转头,果然看到应蔚闻就在厨房里站着,正边照看锅边出神,好一会才注意到贺宇航的视线,“醒了。”应蔚闻朝他笑笑,“饭马上好,先去洗漱。”
贺宇航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又出了问题,在听到应蔚闻如此自然地跟他说话的时候,以前他睡晚了,应蔚闻在家也都会提前把饭做好。
但此刻趴在门边啃甘蓝的小狗又在提醒他已经不是过去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的话,你觉得是谁送你回来的,你最好的朋友吗?”应蔚闻微微抬了下眉。
“我没要求你这么做。”贺宇航立马说。
“没要求。”应蔚闻点点头表示同意,“是我不想你被其他人接走。”
“应蔚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说自话。”
贺宇航转身往门口走,以为房子的事是应蔚闻想通的征兆,现在看来又是他的一厢情愿。
贺宇航不想再重复之前的拉扯,在这个房子里待着也让他很难说话硬气起来,不如一走了之,他推门,第一下没有推动,低头发现是被反锁了,又试着去拧,却怎么也拧不开。
“你!”他回头,应蔚闻就站在他身后,即没有制止他,也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只眉目温和地看着他,说:“过来把生日过了。”
第87章 什么样算
贺宇航洗漱完坐到饭桌前, 如果给他补过生日是应蔚闻的执念,不这么做他就放不过他的话,那贺宇航不介意陪他走完流程, 但他也说了,补过的就是补过的, 在他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他也不会领这个情。
何况当年他会那样说,是为了提醒应蔚闻,让他走回到和他的朋友关系里,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成为朋友,决定在一起的时候, 前提和本质就都改变了, 这个愿望也因此失去意义,应蔚闻怎么还会硬要曲解意思,用他唯一听懂的“陪”这个字, 来作为他们和好的契机呢?
“饭嫌多吗?”看他盯着面前的碗筷不动,应蔚闻顺手把自己的碗递过去,“拨点过来。”
“不多。”贺宇航端起来吃了口。
他以前很喜欢跟应蔚闻一起吃饭的, 确切地说是做什么都很喜欢, 因为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最早应蔚闻他们在湖城工厂实验发动机那会, 山郊野外没什么好东西, 贺宇航还干过一大早买好菜做好,驱车一两百公里只为赶在中午前给他送一顿热饭的事。
他们坐在简陋的宿舍里,要先把书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才能勉强放下那几个饭盒,应蔚闻经常累到全程都不会跟他说一句话,但只是他把饭都吃完了这点, 就会让贺宇航觉得满足。
那时候他身上有一股劲,为了得到应蔚闻,尽管没有把这种目的性表现得多明显,但贺宇航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有意拿付出在做交换的。
他们每在一起不分手的一天,都会是他得到优待的证明。
但现在这股劲没了,一顿饭味同嚼蜡,应蔚闻再次问起他休假的事,贺宇航没有说话,当不再把回应当成是他内心所求,沉默的人随即也就变成了他。
应蔚闻带的蛋糕跟当年外婆买给他的那个有点老式的水果蛋糕很像,应该是特意去找的,他把它打开,插上蜡烛,点燃后对贺宇航说:“许个愿吧。”
“我没有什么愿望要许的。”
“你可以许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能坐在这里陪你过个生日。”应蔚闻给他提供思路。
贺宇航笑笑。
“每一年做不到的话,先明年也行。”
“明年?我们明天都不会坐在这里。”
“气话就别说了,你非要我证明的话,把你一直锁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应蔚闻说。
“你疯了吗。”贺宇航冷道。
“不想许算了,吹蜡烛吧。”应蔚闻做出让步,等贺宇航把蜡烛吹灭了,他切了块蛋糕,装到盘子里递给他,“生日快乐。”
“谢谢。”贺宇航不带感情,三两口吃下去,“生日过完了,我能走了吗。”
应蔚闻还在吃,所以他没有回应贺宇航什么,贺宇航起身走到门边,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把门反锁的,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从里面上锁过。
怀疑是要从软件端进行操作,但当初系统绑定的是应蔚闻的手机,贺宇航再次把手放到反锁钮上面,却听身后应蔚闻轻描淡写地说:“你拧反了。”
“换个方向转到底试试。”
贺宇航突然不动了。
像是解决方式如此轻易让他不可置信到呆愣当场。
片刻后他低着头,几乎顶到门框,把脸转朝向另一边。
应蔚闻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起身朝他走去,喊了他一声。
贺宇航手在门把手上握着,紧到指骨都发白,细微地颤抖。
他声音很小,从缝隙中钻出来一般,强忍着最后的平静,“你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
应蔚闻握他的肩膀,贺宇航反手推开了他,“别碰我!”他一脸的泪,表情有些狰狞,像是所有压抑着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应蔚闻,我他妈烦透了,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跟我分手!”
“不行。”即便这样了应蔚闻还是很坚决,“其他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件不行。”
“为什么不行!”贺宇航怒极,一把扫下了柜子上放着的所有东西,如同是那个给他们这段感情定调的晚上一样,他把不满写在脸上,大声地质问起来,“我是卖给你了吗,凭什么事事都由你来掌控,你不是也想过跟我分手,那时候如果我说不行,你会听我的吗?!”
零碎落地的声音围在脚边响起,应蔚闻低头看了眼,“你是第一天知道我不是好人吗。”
“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如果真的像你看到的那么好,怎么会给你机会让你远离我。”
“……”
“还有,你怎么知道你当时说不想分手我不会答应你,事实是你哪怕什么都没说,我们也还是在一起,所以你拿这个类比,是想告诉我,你也会因此改变主意吗?”
应蔚闻知道贺宇航在这件事上有委屈,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后面也没有再提起,但自己当时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这是他的不对,贺宇航现在的样子也很让他心软。
很奇怪的想法,在这之前应蔚闻对他的身体有渴望,但两年后再见,他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想要抱他,很多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那种想抱的欲望,就能让人在瞬间变得温和柔软。
但此刻显然是不合适的,会适得其反,所以尽管他不愿意看贺宇航这样把自己逼到墙角,也还是适当保持了距离没有靠太近。
贺宇航知道应蔚闻在拿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分手这一点,试图在跟他的对峙中占据上风,但那又怎么样呢,“别什么都混作一谈,过去你没说不代表我现在不能开口,真正无法好聚好散的人是你,你也不用给我面子装得有多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