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 第88章

【……我没求你。】

【那不是希望你能有点觉悟,哪天投桃报李也解决解决我的难题么?】

【你什么难题?】

【就是没难题才是最大的难题,人有时候过得太安逸吧,就也想吃点爱情的苦……】

【……】贺宇航没回他了,专注地刷起了碗,等全部弄完,应蔚闻竟还没从卧室里出来。

不是稍微收拾点必需品就行吗,这宿舍以后还会来住的吧。

贺宇航走过去,只见应蔚闻摊了两个大行李箱在地上,从衣服到书到用品事无巨细,看样子是真打算把两年前搬出来以及后面新添的东西全打包回去。

贺宇航无奈,应蔚闻背对着他,不知道看什么看入神了,他没催,搬来个板凳坐门口看着他收,顺便在手机上跟关博再贫两句。

“我妈说想见见你。”贺宇航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对应蔚闻说。

“见我?”应蔚闻放下手里的东西,回过头来,“这么突然么,为什么要见我?”

“想看看你跟你爸像不像吧,说上次没看清。”贺宇航看着他,“像吗?”

“一半一半吧,我两边像得还挺均匀的。”应蔚闻笑,“你跟她关系现在怎么样了?”

“缓和了一点。”贺宇航说:“你去吗,不去也没关系,我跟她说一声,但她明天要回家,我答应了去接。”意思看星星得延后了,对贺宇航来说,肯定郝卉月的事最当先。

他感觉郝卉月没有那种强烈要见一见应蔚闻的想法,她说想搬回去住一段时间,然后就聊到这儿了,谁都没有刻意,只能说应蔚闻存在本身,就是他们母子之间逾越不过的话题。

郝卉月没有正式剃度受戒,更多算是在家修行,她想回去住,贺宇航自然高兴,经历过上次的事,她现在能往外走的每一步,对贺宇航来说都是慰藉。

“既然都缓和一点了,那我肯定要去。”应蔚闻起身走来他跟前,摸了摸贺宇航的脸,“以后时间还长,出去的事不急。”

“那要是没缓和呢?”贺宇航问。

“那不去。”应蔚闻很干脆,他这点好,从来不会模棱两可地敷衍什么,“你要是跟她还僵着,我去了怕是要把关系搞得更糟,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都挺会说话的。”

“……”贺宇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能给出诚恳评价,“确实。”

“理好了吗?”看应蔚闻推着两个箱子走了出来,贺宇航问他这里还打算住吗。

“偶尔过来歇个脚可以。”应蔚闻看着他,“虽然我东西不多,但正式搬进来那天我心情很不好,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你可能想象不到,所以,能答应我吗?”

“什么?”

“除非我们再换房子,否则我不想搬家了。”应蔚闻说着又堵上他的话,“当然你搬也不行,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贺宇航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应蔚闻这是在得寸进尺的基础上还要一丈,贺宇航没作声,他想至少不能在一天之内把什么话都说了。

回去的路上他想到什么,问:“你跟你爸只像一半,但我外婆那时候还是认出你来了是吗?”

“差点吧,老人家记性不行,真认出来,该找你我聊了。”应蔚闻说。

秦淑勤当时问了两次应蔚闻父母是做什么的,贺宇航还以为她是真的记性不行,现在看来,她是那时候就有怀疑了,只是应蔚闻的回答滴水不漏,又只有一半的相像。

再者谁又能想到,应蔚闻会真的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呢。

贺宇航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姨口中所谓的给郝卉月擦屁股,是说的当年外公外婆动用关系,让贺珣在那场风波中保住了他主编的职位,华祎是主动离职的,但据说在这之前调令也已经拟好了,只等下发,所以这件事也成为外婆后来回避跟郝卉月关系的原因。

但贺宇航已经不会去抽丝剥茧地论证当年的事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更多一点了,因为没有意义了,也改变不了任何。

他能从如此痛苦里走出来,一场失忆,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大的交代。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开车回去。

应蔚闻第一次来,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的这样一个小小山头上立着一座寺庙,但贺宇航却说他很早之前就来过了,“大一的时候。”

“大一?”

“嗯。”

“因为葛飞的事?”应蔚闻猜,空无一人的山道上,雪水从枝头化开掉落的声音正不断传来,淅淅沥沥,远近不一。

“对。”贺宇航说:“我妈带我来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觉得我生理心理各方面都需要被净化下。”

“有作用吗?”应蔚闻问。

贺宇航摇头,“你知道我不信这些。”

应蔚闻似乎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山道狭窄,两人一直都是错身走,贺宇航走在前面,应蔚闻一边提醒他看脚下,深浅的青苔让路面变得湿滑,一边又朝贺宇航伸手,等着他来拉自己,“他应该没有那么影响你,你答应来这里,是因为真正困扰你的另有其人。”

“是。”贺宇航承认,他抓过应蔚闻的手,拉着他往上,两人一前一后。

“我在这里待了一周多,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我怀念,是我人生中少有的平静时光。”

“那这次有作用吗?”应蔚闻明知故问。

“没什么作用不作用的。”贺宇航却说:“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犯错,只是我并没有想要纠正。”

应蔚闻手上用力,贺宇航被带得身形顿了顿,他停下来。

“从那时候到我们在一起,我所有的纠结都不是因为我要否定或者忘了你。”

贺宇航看着他,“是我在让自己接受,包括这次也是。”

第97章 恒久鲜活

依旧是那个破旧的一屋两用的茶室, 贺宇航靠墙根坐着,晒了会太阳后,决定先把郝卉月的行李送下山。

回来的时候她跟应蔚闻也已经聊完了, 两个人脸上各自平静,看不出这场见面愉不愉快, 而贺宇航要的无非是表面正常四个字, 这让他提了一路的心终于得以放下片刻。

他给了个眼神,让应蔚闻在这等着,他先把郝卉月送回去,“一会来接你。”

应蔚闻示意他放心,“电话联系。”

贺宇航走后, 应蔚闻按照他记忆里指的那一周时间常待的几个地方, 挨个过去看了一遍,听说贺宇航还给干活,回来的路上他帮着捆了点烧火用的枯枝, 山里头顶的云走很慢,但时间很快,眼看到下午了, 贺宇航没给他消息, 应蔚闻发过去也一直没回。

再晚点的时候应蔚闻下山, 打算有车了打个车回去, 他没催贺宇航, 沿着公路走了一会,远远看见了他的车。

应蔚闻带着一身的寒气坐进去,贺宇航看到他手都冻红了,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你跟她难得见一面,有点话聊是正常的, 我想她总不至于把你锁家里。”

“不会。”贺宇航说。

应蔚闻再看他,发现他脸色不对,就在贺宇航要启动车时,他扣了下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你怎么了?”

“她是有跟你说什么吗。”应蔚闻问。

贺宇航摇摇头,反握住应蔚闻的手,似安慰,声音禁不住又有些低哑,“想起了点事情。”

“之前记忆没完全恢复的时候我问过我妈,我爸的死跟我有关系吗,她说没有,说他有他的因果。”

应蔚闻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他以为贺宇航的自责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她,毕竟他说过,一直以来郝卉月在某些事上对他有着控制欲,“然后呢?”

“然后是再上一次来,因为已经都想起来了,觉得没关系更像是她的气话,我问她是不是真这么觉得,她当时没接我的话,直到今天我想起来。”贺宇航闭了闭眼,“我猜在这件事上,她还是有点怪我的。”

“那是她告诉你的?”

“她想告诉我,最开始就会说了。”

贺宇航失去的记忆里最后的一块碎片被他捡了回来,他看着前面,“其实最后那段时间,我爸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不爱出门了,可那几天他总往外跑,是因为我说想吃他单位附近一家店的糕点……他不知道,那就是个借口。”贺宇航笑,咽下舌根生起的苦涩。

多方面原因造成了贺珣的离世,他自身身体的原因,遇到的不讲道理的人,他对过去幡然而起的悔悟,以及来自贺宇航的拒绝和漠视……说他最后是在种种矛盾情绪撕扯中被压垮的也不为过。

“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妈是该怪我,哪怕我那时候能坐下来跟他好好聊聊……”贺珣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他随意找的一个理由,他当真,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他别无他选。

“别这样想,不是你能预料到的结果。”应蔚闻安慰他,“原因无论是直接还是根本,都不在你。”

贺宇航是有些自责,这种情感两年前和他所有的痛苦杂糅在一起已经彻底将他折磨过一遍,他现在能放下了,否则不可能这样平静地把事实说出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不该出生的,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

应蔚闻点点头,“好像是有人说过。”

贺宇航笑,“我们俩不可避免地走到了同一个问题里。”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是他无奈下的选择,就像你说的,为了证明什么。”

“我那是气话。”应蔚闻说。

“是吗。”贺宇航看他。

他在回去的路上问郝卉月,既然都知道他爸是了,为什么还那么执着。

郝卉月说当时的环境下,他们能做的选择很少,贺珣并不是彻彻底底只接受男人,她说她也是在赌,如果这辈子都不出现一个叫华祎的人,那她就赌赢了,“人是复杂的,很多人的人生看似理智,其实也都是在赌。”

应蔚闻伸手握在他脖颈上,拉近了自己,“你不应该怀疑。”

贺宇航往前一步贴他额头。

“你把记忆倒回到了十八岁,十八岁的时候没有我,但有你的父母,你如果真觉得一切不应该,潜意识不会替你做这样的选择,你大可把什么都忘了。”

应蔚闻过于理性的一面有时候让他比贺宇航想得会安慰人,“你能养成当初那样的性格,足以证明他们很爱你。”

“当初什么性格?”贺宇航问:“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一般吧。”应蔚闻在他唇上吻了吻,“也就比你认为得要多一点。”

贺宇航不置可否,问郝卉月跟他都说什么了。

“说我们永远不可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贺宇航有些不信,但又觉得是郝卉月能说出来的话,“那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们各吃各的,让我跟你在一张桌上就行,至于你跟她要怎么吃我不管。”

“就这些?”

“别的她让我好好照顾你之类的话,我敢骗你未必都敢信。”

确实,那绝不是郝卉月能说得出来的,但这已经是贺宇航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或许哪天郝卉月说原谅了一切,邀请应蔚闻上桌,才是在他看来最不正常的,连贺宇航自己可能都无法接受。

假期剩下几天,紧赶慢赶他们终于还是出去了一趟,贺宇航带好设备,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地方,用延时摄影拍下了许多张清晰的银河和星座照片,甚至有幸拍到了真正的流星。

“比高速上的车灯要亮吗?”应蔚闻问。

贺宇航一开始没想起来这茬,等反应过来,他抬了下眉,“我怎么记得有人许愿了呢。”

应蔚闻笑,那两天天气很好,透明度高,周围几乎没任何光污染,就是风有点大,贺宇航没怎么让应蔚闻下车,他自己都被吹得脑瓜疼。

等拍累了他们就打开天窗,安静地躺在车里看星星……贺宇航想着等回去了,要在原来毛毡板的基础上再做一面更大的照片墙。

天幕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应蔚闻转头看他,贺宇航在镜头里伸手,快门按下的瞬间,天边落入掌中孤冷的星,转眼变成了爱人带着温度握上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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